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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 育 專 題 深 入 報 導
═══════════════════════《2001/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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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專題 ◎ 全球化或轉變的年代?:世界體系軌跡的長期觀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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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球化或轉變的年代?:世界體系軌跡的長期觀點(上)
文/因曼紐‧華勒斯坦
譯/王志弘(世新大學專任教師)
編按:因曼紐‧華勒斯坦(Immanuel
Wallerstein)為哥倫比亞大學博士;美國耶魯大學資深研究員;布勞岱經濟、歷史體系、文明研究中心主任,當代社會學領域的宗師。
本文為華勒斯坦3日出席世新大學「全球化與世界體系理論」研討會之演講全文,原題為「Globalization or The Age of Transition ? A
Long-Term View of the Trajectory of the World-System」。文中標題為本報編輯所加。
一九九零年代,全球化論述氾濫成災。幾乎每個人都告訴我們,現在我們有史以來首度活在全球化的年代裡。全球化改變了每件事物:國家主權衰微;眾人抵擋市場法則的能力已然消失;我們文化自主的可能性幾已淪喪;還有我們的一切身分認同,都不再穩固不變。全球化所假設的這種狀態,有人歡欣鼓舞,也有人哀悼悲嘆。
這種論述其實嚴重誤判了當前現實,這是有權有勢群體強加給我們的騙局,或者更糟,這是我們加諸己身的迷惑,通常還帶點自暴自棄。這種論述導致我們忽視眼前的真實議題,誤解了我們置身其中的歷史危機。我們確實站在轉變的時刻上,但這並非一個有清楚規則,建置完成的新近全球化世界。我們其實位居轉變的年代,但這轉變不僅是少數落後國家要迎頭趕上全球化的精神,而是整個資本主義世界體系要轉變為不同的面貌。這種未來絕非不可避免,也不是沒有其他出路,但將在這場後果極度不確定的轉變中被決定。
我們提到全球化時通常所指涉的過程,其實一點也不新鮮,已經存在了大約500年。我們今日必須要做的抉擇,並非是否要順從這些過程,而是這些過程崩潰時該怎麼辦,而它們正在瓦解中。讀過這麼多解釋後,我們會以為「全球化」是1990年代才出現的東西,也許是蘇聯瓦解時才出現,也許再早個幾年。不過,如果想要分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1990年代卻不是個重要的時間標記。我們反而要在其他兩個時間框架下看待當前情勢,才能得到最豐碩的成果,其一是1945年迄今,其二是約莫1450年迄今。
孔德拉提夫循環
1945年迄今的時期,大約是資本主義世界經濟的一個典型孔德拉提夫循環,總是包含了兩個部分:首先是A階段,或是上升或經濟擴張時期,從1945至1967/1973年;其次是B階段,或是下滑或經濟緊縮時期,從1967/1973年迄今,而且很可能還會持續好幾年。相反地,1450年迄今的時期,則顯示了資本主義世界經濟的生命週期,有其萌芽時期、正常發展時期,以及現在進入的終極危機時期。為了理解當前情勢,我們有必要區分出這兩種社會時間,及其各別的經驗證據。
在許多方面,我們目前身處的孔德拉提夫循環,是這兩種社會時間裡,比較容易理解的那個,因為它類似先前一切已有多方研究的孔德拉提夫循環。當前孔德拉提夫循環的A階段,法國人巧妙地稱為「輝煌30」,正逢美國霸權在世界體系裡臻於頂峰,並且發生於美國在1945年後建立的世界秩序架構裡。如我們所知,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美國是唯一產業完好,領土未曾遭受戰爭嚴重破壞的工業強權。當然,一個多世紀以來,美國一直在提昇工業效能。長期的經濟發展,配合了世界生產的其他主要地區經濟結構的實質崩毀,讓美國在生產力上領先了一大截,至少是暫時領先,讓美國產品輕易地支配了世界市場。這也造成資本主義世界經濟史上最大的價值與實質生產擴張,在世界社會體系裡,同時造就了巨大的財富與社會緊張。
1945年,美國面臨兩大問題。美國需要相對穩定的世界秩序,以便藉其經濟優勢謀利。如果美國期待它興盛的生產事業有主顧的話,也需要在世界其餘部分重建有效需求。1945至1955年間,美國無須費力便可以解決這些問題。世界秩序的問題分兩個部分解決。一方面,建立了一套國際制度,主要是聯合國、國際貨幣基金,以及世界銀行,而美國在政治上都能加以控制,這提供了秩序的形式架構。另一方面,更為重要的是,美國在1945年以後的世界裡,與另一個唯一軍事強權蘇聯,談妥了安排,即我們後來以代名稱之為「雅爾達」的安排。
雅爾達是個協定,在十年的期間裡陸續完成了細節,基本上有三個條款。首先,世界實際上區分為美國地盤(大部分世界)與蘇聯地盤(其餘部分),分隔線是二次大戰結束時雙方軍隊所在的位置,兩方都同意在這些疆界內維持軍備。其次,蘇聯地盤如果願意的話,可以追求集體的重商主義政策,亦即與美國地盤之間的貿易往來降到最低,直到它強化了自己的生產機器,但相對地,便不能期待美國對蘇聯地盤的經濟重建有所貢獻。第三,兩方都可以隨意──其實是受到鼓勵——拋出強烈而相互敵視的措辭,其主要功能似乎在於鞏固美國和蘇聯對各自地盤的政治控制。柏林圍堵與韓戰兩者在停戰時,都再度確認了原來的分隔線,是這項全球協定的最後蓋頂石。
替美國的生產創造足夠的有效世界需求,這個問題的解決則透過西歐的馬歇爾計劃,以及對日本的同等經濟援助,後者於韓戰爆發後格外明顯,並以該場戰爭作為藉口。美國利用冷戰的緊張來鞏固這些經濟連結與軍事鈕帶——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加上美日安保條約——確保這些地區在國際場合的一切重要議題上,會忠誠追隨美國的政治領導。
邊陲的挑戰
誠然,不是每個人都對這項安排滿意。畢竟有人被排除在雅爾達協約的利益之外,包括整個第三世界,西方世界裡比較沒得到好處的團體,以及蘇聯在東歐與中歐的衛星國家,它們承受了頸箍,但不會表示歡迎。那些遭排除者會多少有些規律地爆發,有時候力道十足:1945年至1948年的中國、越南、阿爾及利亞、1956年的匈牙利、古巴、南非。這些相繼的爆發造成美國世界秩序的問題,當然也對蘇聯造成問題。但它們有如打在強大拳擊手胃部的幾拳,可以承受得住,也確實抵擋了下來。有個很大的例外是越戰,開始讓美國在財政與人命方面流血,也導致美國國家士氣的衰頹。
但是美國受到的最大打擊,最難以承受的一拳,乃是西歐與日本欣欣向榮的經濟復甦。到了1960年代,這些國家和美國之間的生產力差距,多少已經消除了。西歐和日本恢復了對國內市場的控制,並開始與美國產品在第三世界市場上有效地競爭。它們甚至開始在美國國內市場上保有競爭力。到了1960年代晚期,美國經濟優勢大致上已經自然而然消逝了。
西歐和日本生產恢復與擴張所導致的世界產量增加,引致了世界市場上的過剩,以及許多主要工業部門,諸如鋼鐵、汽車和電子,利潤率急遽下降。這所導致的世界經濟下滑,由兩個主要事件彰顯出來:美國不得不拋棄黃金本位,以及1968年的世界革命。第一項的原因是,為確保美國霸權所付出的政治軍事代價,加以世界市場上競爭力的降低,結果變得相當昂貴,榨乾了美國的財政剩餘。美國必須在政治上奮戰以便維持在A階段曾經輕鬆擁有的經濟優勢,並且開始拉緊它的貨幣腰帶。
1968年世界革命的發動,源自被排除在美國霸權組織完善的秩序之外的所有人的不滿。1968年暴動的細節在世界體系的各處有所不同,但這些暴動確實四處發生:除了通常受到注意的,西歐與日本明顯的1968年事件,我還納入了始於1966年的中國文化大革命,以及1968年捷克轉向「有人道面孔的社會主義」,還有墨西哥、塞內加爾、突尼西亞、印度及許多其他第三世界國家各式各樣的事件。無論這些事件的當地情境多麼不同,全都有反覆出現的雙重主題。第一個是反對美國霸權,以及蘇聯與該霸權的共謀(中國所謂的超級強權之間的雅爾達協定)。第二是各種老左派(共產主義、社會民主主義、國族解放運動)的幻滅。後者的幻滅是這些運動成功後,未曾料及的後果。所有這些運動在十九世紀晚期都採取了相同的兩階段鬥爭策略——首先征服國家權力,然後轉變社會。事實上,在美國霸權的時期,很弔詭地(或許也不是那麼弔詭),老左派的運動幾乎在各處都掌了權:如社會主義國家的共產黨(從易北河到鴨綠江);如泛歐世界(西歐、北美、大洋洲)的社會民主政黨(或類似組織);以及第三世界的國族解放運動(或是拉丁美洲類似的民粹主義運動)。它們掌了權,卻無法達成原本預想的第二階段,亦即社會的轉變,或者,1968年的革命分子相信沒有轉變。掌權的運動被認為未能完成其歷史承諾。
就在這個時點上,世界經濟進入了長期的停滯。世界經濟停滯的重要量度,乃是相對於先前A階段的水準,生產所能獲得的利潤顯著下降。這造成一系列清楚的後果。握有資本的人將他們首要的追尋利潤場所,從生產領域轉向金融領域。其次,全球的失業明顯增加。第三,生產基地明顯從高工資地區移轉到低工資地區(過去曾被稱為「工廠落跑」現象)。大約1970年,這三項後果遍及了全世界。投機活動不斷地升高,對極少數人而言,這當然獲利甚豐,至少在泡沫破滅以前是如此。北美、西歐,甚至是日本有相當大量的生產,移轉到世界體系的其餘部分,並因此宣稱這些地方有了「工業化」和發展。另外一種描述發生何事的方式,是指出這些半邊陲國家接收了現已無利可圖的工業。而各處的失業都升高,南半球大部分國家確實如此,但北半球也不例外。當然,失業率不會在每個國家都一樣。根本不會一樣!其實,這個時期所有國家政府的主要活動,都是企圖將失業負擔移轉到其他國家,但這種移轉只可能暫時有效。
讓我們快速回顧一下,整齣劇本如何搬演。
1970年代最搶眼的經濟事件,現在幾乎已被遺忘,但當時吸引了全世界的報紙頭條,那就是石油輸出國家組織(OPEC)調漲油價。突然之間,主要產油國實際上創造了個強大的卡特爾(譯按,聯合壟斷組織),大幅提昇了世界市場上的油價。起初,有人推崇叫好,認為這是第三世界國家對抗北方主要國家的明智政治行動。但馬上可以察覺到,有些事情不尋常。石油輸出國家組織的這項決定,是所謂的激進國家如利比亞和阿爾及利亞的長期主張,卻由於美國在中東的兩個親密盟友,沙烏地阿拉伯和國王治下的伊朗突然熱烈支持,方才成為可能。多奇怪!
油價抬升馬上見效。它提高了幾乎一切其他產品的價格,只是漲幅不一。它導致許多商品減產,這對於生產過剩頗有助益。仰賴出口原料獲利的國家,在收入來源萎縮的同時,卻見到進口價格的上揚,因而遭遇了嚴重的國際收支平衡困難。售油所得的增加首先進了產油國家,當然也進了所謂的七姊妹口袋,那是石油產業的龐大跨國集團。產油國突然擁有了貨幣盈餘。有些錢的去向是產油國增加了開銷,大部分是來自北方的進口,有助於恢復對北方國家的需求。但有部分錢進了銀行帳戶,大多是在美國和德國。銀行增加的資金必須貸給某人。這些銀行向苦於國際收支平衡困難、嚴重失業及內部騷亂的窮國財政部長,強力叫賣貸款。這些國家大量借款,卻發現難以償付,並且一直累積到債務償付無法承受的程度。正是在這個時候,日本的競爭優勢突然綻放,雖然西歐的表現也不差,但美國卻遭受所謂的停滯型通膨煎熬。
這時候,美國試圖維持對西歐和日本的政治掌控,建立了混合性的諮商架構:三邊協商,七大工業國(G-7,有人說這是季斯卡的想法,他認為這可以限制美國的力量,但適得其反)。美國對越戰慘敗的政治回應,是有一陣子在第三世界採取「低姿態」,在像是安哥拉、尼加拉瓜、伊朗和柬埔寨等地,作風比較彈性。但並非每個人都準備降低要求來回應這種彈性。柯梅尼領導下的伊朗新革命政權,拒絕遵守國際遊戲規則,抨擊美國為頭號惡魔(蘇聯是二號惡魔),並拘禁了美國外交人員。自由主義核心論和凱因斯經濟學突然不再流行。佘契爾夫人發動了所謂的新自由主義,這當然其實是1848年以來前所未見,來勢洶洶的保守主義,並企圖翻轉福利國家的重分配,讓資源流入上層階級,而非下層階級。
如果1970年代結束時來了一記猛打,1980年代也不落人後。窮國的貸款失去了控制,債務危機隨之展開。這並非如一般所論起於1982年,當時墨西哥宣布無法償債,而是始於1980年波蘭的葛瑞克政府決定擠壓勞工階級,以便償付債務,這項動作遭遇了格但斯克團結工聯崛起的壯闊抵抗。波蘭的事件敲響了蘇聯的中東歐衛星系統(雅爾達協約的制輪楔)的喪鐘,雖然還要花上十年才會完全崩潰。在此同時,蘇聯也犯下了入侵阿富汗的重大策略錯誤,讓自己如同美國在越南一樣流血,卻缺乏社會復原力讓蘇聯能躲過惡果而存活。
1980年代可以用幾個字眼來總結。第一個是「債務危機」,不僅拖垮了大半個拉丁美洲(更別提非洲了),還有中歐和東歐。債務危機顯示了中歐和東歐的經濟現實,基本上與第三世界並無多大差異。第二個是東亞的「雁行陣」——日本橫越世界經濟的驚人飛馳,隨後還拖著一大串,首先是四小龍(南韓、台灣、香港和新加坡),接著終於輪到東南亞和中國大陸。第三個是雷根政權的「軍事凱因斯主義」,藉由龐大的政府借款,主要來自日本,從而克服了衰退和高失業,藉口是鞏固軍事結構,而其最嚴重的單一後果,則是創造了難以置信的美國國債。第四個是美國「垃圾債券」股票交易的熱潮,這基本上意味著大公司大量借貸,以便創造短期投機利潤,卻犧牲了生產機器,隨後引發了所謂的「縮編」,這又意味迫使中等收入階層淪入經濟體的低薪資工作。
1980年代,整個世界經濟體質孱弱,除了東亞以外,雖然這並未阻止金融投機者獲取暴利。一段時間之後,連帶著有某個中上階層,即所謂的雅痞崛起,引發了全球奢侈品市場和房地產的膨脹壓力。但是大部分世界卻由於通貨崩潰而苦於收入損失與緊縮。踵繼這些全球困局,蘇聯分崩離析。或者說,戈巴契夫孤注一擲,為免崩潰而把壓艙物拋出了舷外。他單方面裁軍,迫使美國照辦。他拋棄了阿富汗,實際上也拋開了中歐和東歐。他還嘗試謹慎地改革內部政治體系。戈巴契夫之所以下台,導源於他嚴重低估了蘇聯內部國族主義崛起的力量,尤其是俄羅斯的國族主義。
雅爾達協約的抗拉強度沒能撐下去,不僅因為蘇聯耗弱,也由於美國衰微。美國和戈巴契夫都不希望這些安排破局。但是世界經濟的長期停滯破壞了安排。而矮胖子一跌倒就扶不起來了。
1970年起,世界經濟經歷了三次債務循環,全都是為了要維持世界體系的消費力:貸給第三世界與社會主義國家的油元貸款;美國政府的借款;以及大公司的借款。每次都人為地抬高某些領域的價格,超越了市場價值。每次都導致嚴重的償債困難,而以各式各樣的假破產處理。最後,1990年日本房地產泡沫破裂,大幅降低了帳面價值。世界經濟裡生產性經濟力量的最後堡壘遭受攻擊。這是1990年代的故事了。
美國的政治地位即便蘇聯瓦解也不能免除嚴重的侵襲,而且正是因為蘇聯瓦解才淪落至此。沙丹海珊決意利用後雅爾達的現實,入侵科威特,直接在軍事上挑戰美國。他之所以能夠這麼幹,是因為蘇聯不再能約束他。他這麼做是因為短期而言,這能夠解決伊拉克的債務(債權幾乎都在科威特),並增加石油收入。他這麼做也是希望就中期而言,利用這次入侵為基礎,將阿拉伯世界置於他主導的軍事聯盟底下,他認為這是直接在軍事上挑戰北方國家——特別是美國——的必要步驟。
對海珊來說有兩種可能:美國會撒手不管,或者會插手。若是前者,他的勝利立即實現。但他所仰仗的是,即使是第二種情形,長期來看他還是能夠得利。目前為止,歷史尚未證明他的算計錯誤。美國當然動員了必要的軍力,將伊拉克驅離科威特,其後並將伊拉克置於嚴格的國際限制底下。但美國付出的代價很高。這場戰爭證明了美國無法在財力上負擔這種行動。美國的全部軍費由沙烏地阿拉伯、科威特、日本和德國承擔。這也顯示無法從伊拉克內部除去海珊,因為美國不願派遣軍隊進入伊拉克領土。美國這兩項財務與軍事上的限制,都受到美國輿論支使,他們準備歡慶國家勝利,只要不花錢又不費人命。這是為何海珊能夠存活至今,而且限制伊拉克維持大規模毀滅武器的努力沒有成效的基本解釋。
1990年代,西歐在邁向統合的路上邁出重要的一步,創造了歐元,達成了脫離與美國的緊密政治關聯的必要金融支撐。這無疑在未來十年會導向設置真正的歐洲軍隊,因而與美國在軍事上分離。巴爾幹地區的分裂,清楚顯示了北大西洋公約組織作為一股政治力量,效能非常有限,這進一步讓美國與西歐的關係更為緊繃。
在這一切變局裡,還有所謂的亞洲危機。在國際貨幣基金災難性的介入後,東南亞國家與四小龍的金融崩潰,使經濟與政治後果都益形惡化。針對這次崩潰,我們基本上應該注意的是經濟緊縮在我們所知的俄羅斯和巴西之後,終於打擊了東亞與其衍生地區。世界屏息以待,等著它打擊美國,我們接著便會進入這個孔德拉提夫衰退的最後子階段。
在這之後,我們最終會見到新的孔德拉提夫A階段嗎?沒錯,當然會,不過那會是個像17和18世紀的世紀衰退裡的A階段,而不是像16、18和20世紀的世紀膨脹。但我們也應該會看到一些不同的事情。我們現在必須離開孔德拉提夫循環,轉而關注現代世界體系作為一個歷史體系的長期發展。
資本主義世界經濟和任何體系一樣,可以藉由每次脫軌過程之後恢復均衡的機制來長期維持。均衡絕對不會立即恢復,而是要偏離常規到一定程度以後,而且永遠不會完全恢復。由於要偏離了一定距離之後,才會發動對抗性的運動,結果是資本主義世界經濟和任何其他體系一樣,有各種類型的循環節奏。我們剛討論了其中所發展的主要循環之一,即孔德拉提夫循環。但這不是唯一的一種。
均衡永遠不會回到原點,因為對抗性運動需要稍微改變體系的潛在參數。因此,均衡總是動態的均衡,因而體系會有世紀性的趨勢。正是循環節奏與世紀趨勢的結合,界定了「正常」運作中的體系。然而,世紀趨勢無法永遠持續,因為它們會逼近漸近線。一旦發生這種事,循環節奏就無法將體系帶回均衡,這時體系就有了麻煩。體系便進入了終極危機,以及歧路,亦即體系發現自己面臨兩條(或更多)邁向新結構的替選道路,會有新均衡、新循環節奏,以及新的世紀趨勢。但是體系會採取兩條路徑的哪一條、亦即能夠建立哪一種新體系,體系本身無法事先決定,因為那是不受系統限定的無窮特定選擇的函數。這正是目前資本主義世界經濟發生的事。
要了解這點,我們必須觀察正在逼近漸近線的主要世紀趨勢。每一種都對資本積累構成了限制。但由於無盡的資本積累乃是資本主義作為一個歷史體系的定義特質,三重的壓力傾向於讓體系的主要動力無法運行,從而創造了結構性的危機。(明日續)
本日稿擠,「蒲公英親子讀書會」暫停乙次
pii10021:英軍先遣部隊23旅於上月27日在阿曼的徒步巡邏訓練。為支援美軍對塔利班政權的軍事行動,英、德刻正於阿曼聯合演訓;只是不知這次多國部隊的軍事費用要找哪個聽話的國家出錢?(圖/路透社)
pih10021:邱吉爾(左)、羅斯福(中)、史達林(右)三人達成的雅爾達密約,是強權之間對勢力範圍的劃分,對世界局勢的影響至今未減。(圖/中華民國史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