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新中橫環境生態解說系列：望陳有蘭溪溪谷，豐丘、十八重溪、筆石與新鄉

口述：楊國禎

整理：鄭至翔、蔡智豪、楊國禎

鳥瞰

南投信義風櫃斗往牛稠坑產業道路的崩塌空曠處，展望陳有蘭溪，可看到左側遠方一座新蓋的谷中橋，跨過一條山溝，這座橋是豐丘明隧道發生災難後施作的。2008/9/15辛樂克颱風夾帶狂風暴雨後，豐丘明隧道隧道口正在搶修山溝崩下來阻斷道路（台21線）的土石，很多的車子停在崖壁下的路段等通行。這時上面邊坡的土石崖壁崩塌，而將這些人車掩埋形成大災難。明隧道因而廢棄，在外側寬闊的溪谷上蓋了猶如陸橋的新橋跨過山溝。2007年 夏天，台灣生態學會的環境苦行隊伍曾走過此明隧道，但沒想到隔年就崩塌廢棄了，台灣山區目前的變動是非常大。在上述山溝右側平台邊緣的聚落就是豐丘，正前 方右側是十八重溪。靠山邊白色的是十八重溪橋舊路，沖積扇上紅色橫跨十八重溪與陳有蘭溪的新橋則是新蓋的陳有蘭溪橋。十八重溪橋頭的白色建築物是廢棄的檢 查哨，這是郡大林道的起點，從這裡經郡大山到八通關前的觀高，這是台灣最早伐木的地方，自1900年代起開始伐木。

在右手邊新鄉、羅那平台中間凹進去的地方是筆石。筆石在921地震後桃芝颱風時，發生土石流沖走所有房屋與32人， 筆石溪的土石流衝上陳有蘭溪水激起的水波，在對面岩壁上留下的波痕至今猶歷歷在目。新鄉、羅娜平台跟豐丘平台一樣是全由鵝卵石堆積起來的礫石崩積層，這是 很久以前阿里山山脈大崩塌後，所堆積的大型崩積扇，崩積扇的扇頂是羅娜，目前台灣最大的山地部落，筆石溪將崩積扇切割成新鄉與羅娜兩半。

寬闊的溪谷

推 測新鄉、羅娜平台崩積扇發生當時，應會把整個陳有蘭溪堵住，使上游形成堰塞湖。台灣很少有河谷像陳有蘭溪這麼寬闊，造成如此寬闊河谷的原因，應是當時這巨 大的堰塞湖潰決，大水夾帶土石所沖出來的。豐丘沖積扇原先延伸到陳有蘭溪谷上的部分目前被陳有蘭溪寬闊的溪谷切割掉，只剩很狹窄的區域，而豐丘聚落就在平 台最狹窄的平台邊上。

陳 有蘭溪河床上綠油油的是葡萄園，這個區域是十八重溪沖出來的沖積扇，此沖積扇現在仍在進行中，正對面的十八重溪把橫向的陳有蘭溪水沖向我們所站位置的山 壁，形成近年來一再的崩塌。十八重溪上游的檜木森林是台灣最早被砍伐的。但似乎在十八重溪口還看不到森林砍伐後，土地崩壞的後遺症，也就是土石流大量堆積 的情形。此後遺症並非不存在，只是還未發生，這些百年來被砍伐的檜木，目前樹頭應開始腐爛，這些災難等著像921大地震後的大甲溪逐漸發生。

漢人移墾

隨 著郡大林道的開發，人們慢慢的進入陳有蘭溪。過去筆石最早開發的路，在清朝稱八通關古道，八通關古道是從竹山經過鳳凰山（鹿谷）越過來經過筆石。筆石以前 有一石碑叫「山通大海」。八通觀古道開了以後，就連接漢人從竹山到同富（和社），和再過去的東埔，越過中央山脈到東邊的玉里。漢人慢慢進來以後，很多現今 人類運作就開始在這自然的領域進行。

清 朝時，在低海拔區域是先砍樟樹「伐樟取腦」，神木村就是這樣發展出來的。伐樟取腦後種竹子，在當時竹子的功能非常的大，竹子每三年可以砍一次，所種竹子中 的桂竹是散生竹，它會慢慢擴展。由於清朝當時，山區土地被認為是沒人的，因此隨著竹林面積擴展，自己的土地也等同於慢慢增長。到了日治時代，只要沒人登記 的土地就收歸國有，你如果提不出證據，那這個土地就是國家的，這也造成現在原住民與墾民的問題。剛開始在山區裡面是種竹子，接下來就種梅子，後來日治時代 日本人喜歡吃香蕉，就開始種香蕉，香蕉延續到1970年代左右，直到發生”剝蕉案”後 沒落，當時台灣香蕉外銷日本受到很嚴重的打擊。此時工業開始發展，勞工超時、超負荷的工作需有精神食糧，這時候就開始種植檳榔，山區竄出檳榔園，到了工資 昇高，勞工不再超負荷、超時工作，工廠外移、引進外勞後，檳榔就變成沒出路的過時商品。此時社會開始殺功臣，用最醜陋、最糟糕的方法對檳榔進行追殺。

當檳榔不行了，葡萄就出來了，所以現在到處都會看到葡萄園。隨著災難，隨著社會的演變，最近幾年又發起了生態旅遊、社區營造，梅子又重出江湖，如現在非常有名的信義酒莊夢工廠、…..等等的梅系列加工品。接下來，在這個區域會發生什麼樣的故事？要發生什麼樣的問題？我們會有足夠長的時間，可以慢慢來記錄，未來到底會如何？

政權變嬗與地土浮動

所 有生命面對環境，它尋找到它可以生存的地方，它須要面對自己生命運作的特色與限制。在台灣這個特殊的環境下，經過很久的演化，就產生一個獨特的，可以與環 境結合的機制。但台灣開發了四百年，歷經荷蘭、明鄭、清朝、日治到國民政府，變動不同的觀念、不同的人在這裡面經營、運作，這也因此造成許多問題。尤其 過去五、六十年來，發展過程中，早期口號是「一年準備，兩年反攻，三年掃蕩，四年成功」，台灣是復興的基地，反共的跳板。當國民政府在1949年帶著大量的人、軍隊進到台灣，並沒有打算要長住，隨時把這邊所有的資源變成戰力準備反攻，一切為建國，一切為反攻，這是那個年代的運作。

但 日治時代經營這塊土地時，日本政府是把台灣當作他永久基地。剛開發台灣時，先喊出工業日本、農業台灣。當台灣發展到一個程度以後，日本想要向東南亞發展 時，台灣則是南進的基地，因此開始進行建設與工業化的發展。從這兩個歷史上不同的軌跡跟運作方式，可以知道，我們會怎樣在對待這塊土地。這已經是歷史了， 我們必須承擔後果，面對這樣運作的後遺症。

河床上的葡萄園是一個很標準私有財產制下的運作模式。從1996年 賀伯颱風的災變之後，到目前為止，政府常喊遷村、重建，但當我們面對過去四、五十年來的開發，我們把所有的地方都佔地為王，被人佔領的區域人會願意撤退 嗎？當面對災難時，就面臨一個非常嚴重的拉鋸跟衝突，這也是都會跟自然的一個交戰點、決戰點。現在陳有蘭溪正是非常明顯的戰場，這個戰場現在非常的激烈， 也非常的慘烈。

文化決定或環境決定

在 過去，有兩套在思考人跟自然的不同運作方式，一套叫文化決定論，一套叫環境決定論。所謂文化決定論，是一個擁有文化變景的人，不管你到任何的地方，你都會 按照你原來的生活方式，去經營那個地方，這叫做移民社會，這情形從十五世紀在全世界拓展的大航海時代開始，一直到台灣四百年來的整個開發史都是這樣在進 行。但是也有叫環境決定論的另外一個方式，在什麼樣的環境下，就會發展出一個跟環境結合的文化，而展現出和其他地方不一樣的運作方式。這是兩個不同的切入 點，能夠有交集嗎？在什麼地方產生交集？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會有所融合呢？

當 一個移民社會跟原來的母文化切割開來，或沒辦法從原來的母文化得到足夠的資源時，它就不得不開始面對環境。如果這個文化是在環境下慢慢發展出來，就一定要 跟環境結合。在過去四百年來，當荷蘭經營這個地方，正要跟土地結合的時候，被明鄭摧毀了；當明鄭慢慢跟環境要結合了，又被清朝摧毀了；清朝時期慢慢產生台 灣特殊的東西時，日治時代又把它換了；當日治時代開始發展出台灣的主體性時，國民政府就把它摧毀了。

任何一次朝代的轉換，台灣就發生一次二二八事件。所以，現在的關鍵在於生活在這塊土地的人，不怎麼了解這個土地的運作是怎麼回事。我們要不要在這個土地上，依據環境的狀況來發展出可以長治久安的運作方式，還是要繼續過著外來移民生活的運作方式，值得我們一起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