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讀友：

匆匆一年過去，秋天再臨，女書創辦人鄭至慧自去年9月27日罹癌離開人世，至今已屆滿週年。一年來，悲傷雖已稍減，思念卻不斷聚積，至慧的靈敏文思、淡定風采，對女性書寫和婦運的深切關懷與行動、溫厚性情，都還深深烙印在我們的心中。

十月金秋，女書即將出版《鄭至慧文集》，將至慧近年專欄尚未結集的文章，再加上至慧量少質精的兩本著作《她鄉女紀：閱讀女人的創作版圖》與《菜場門口遇見馬》重新編排，編纂成《女人且乾一杯酒》與《只見花木蘭的背影》兩冊散文集。女書將於10/9假女書店舉辦發表會，邀請至慧的至親摯友、婦運戰友、文學知交、女學同袍……，分享關於至慧的一切美好的記憶。

至慧常常一邊讀書為文，一邊還能馬上擺出一桌子佳餚，這「書桌和餐桌最短距離」的手藝，總令親友贊嘆。會中也將邀請新世代劉怡伶﹝著有《嚐書─世界與舌尖之外》﹞款備簡單酒菜，邀請大家舉杯共飲，交換這一年來思念至慧的點點滴滴。

美好與戰鬥﹝《女人且乾一杯酒》序文﹞

文／張海潮

至慧一生都在追求完整而徹底的自由。她總想住到一個山明水秀的清幽之境，讀書寫作彈琴之餘，再隨意種點粗放的花草蔬果；但是，數十年來卻被人情世故牽絆得無 法如願。這當中，在少年時是尋尋覓覓，及至中年，經過一番困知勉行，終於找到了志節上的依歸。開始時，她怒氣沖沖要為女人申討公道，後來終於頓悟：女人本 有自己的道路，也未必盡是屈從，其中自有許多美好與戰鬥。此後，至慧無論身心文章都比以前更加清麗，文集《女人且乾一杯酒》就是見證。

但是，千萬不要以為至慧只是紙上談兵，她絕對服膺孫中山對「主義」的定義－－是一種思想、一種信仰和一種力量。身為女性主義者，至慧的實踐力既巨大又綿長。她不止力撐女書店，即在病榻上仍掛心姊妹們的接續，期望姊妹一如先賢所提示的那樣：「同胞須團結，團結真有力。」

身為至慧的終身伴侶，我認同她的選擇，並且經常擔任二廚，打理她的旅行與寫作。最後一年的八月，至慧住院抗癌，她帶了《好事記》的樣書，要我在醫院中陪伴的時候做最後一校。病榻上，她談到了一生尋覓的夢中仙境，讓我既心痛又期待。

我期待有一天可以真正到達她一生尋覓的夢中仙境。在那裡只剩下我在身邊，一如過去，默默的在一旁陪伴，看她振翼高飛，逃脫所有的羈絆，但是不離不棄，仍要我當她的二廚。

從那時起，我每天回家，總是先去廚房看看──至慧一直把書桌擺在廚房，為的是隨時可以炊事。

你永遠無法想像，在收拾好書桌的同時，至慧會像變魔術般的弄出一桌菜來。她特別喜歡用這種方式「逗」眾家姊妹──革命確實少不了請客吃飯，下面這段最是有趣：

有一天，至慧獨自搭客運去苑里的大甲蓆博物館採訪，入夜之後才風塵僕僕的趕回，背包裡塞了兩份當地有名的酸菜鴨和滿滿的湯，準備犒賞在家中癡癡等待的眾家姊妹。

服侍大家上桌以後，她自己暫時不吃，從冰庫中拿出一個半是冰塊的保特瓶，然後把伏特加酒倒進去，酒會融冰，同時稀釋。至慧坐在餐桌旁，邊飲伏特加，邊微笑著閃動慧黠的目光，慢條斯理的等待大家的提問：

「妳這麼小的個子，怎麼背得動兩隻肥鴨和這麼大的兩鍋湯？」

至慧的回答是：「你們不覺得酸菜鴨和大甲蓆很速配嗎？」

【2010/09/27 載於聯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