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年小說選》駱以軍以最嚴格的小說技藝標準沙裡淘金,撈捕16篇美麗作品─九歌文學報─智邦公益電子報
enews.url.com.tw · August 25,2017活動專區 新聞短打
3月13日 21:15~22:00,漢聲電台「週末隨身聽」朱國珍介紹廖玉蕙《純真遺落》,分享廖玉蕙對「荒謬微笑、和遺憾握手」的廖式幽默;此外還介紹新銳作家張耀仁《親愛練習》,傾聽張耀仁,讓人儼然發現後鄉土的姿態勝過後現代的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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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地、朱天心、周姚萍獲九歌年度文學獎
九歌出版社於三月九日假中國文藝協會舉辦「九十八年年度散文選、小說選、童話選新書發表會暨贈獎典禮」,隱地以〈一日神〉獲年度散文獎、朱天心以〈初夏荷花時期的愛情〉獲年度小說獎,周姚萍的〈小魔女淘淘及淘淘雲〉獲年度童話獎。除了三位年度文學獎得主以及散文選主編張曼娟、小說選主編駱以軍、童話選主編傅林統均到場祝賀得獎者與入選的名家與新秀共慶文學豐收。(more... )
大量閱讀讓你不同?信義文化基金會邀請李家同教授來談大量閱讀的重要
時間:2010年3月29日 1930~2130
地點:信義學堂
報名截止:3月25日 http://www.sinyi.com.tw/monthactive/epaper/edm/PR/org/990329/index.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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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話題 藝文饗宴
台灣青壯輩小說家進入創作成熟期的豐收年
16位重裝小說騎兵軍的成熟作品,篇篇精采!
朱天心─初夏荷花時期的愛情 榮獲「98年度小說獎」
主編駱以軍認為,二○○九年可算是台灣青壯輩小說家進入創作成熟期的豐年,小說狂飆,風雲再起,讓人幸福又期待「下一輪小說太平盛世」將要展開。
他以最嚴格的小說技藝標準沙裡淘金,撈捕到十六篇發出神奇光輝的美麗作品,有朱天心、童偉格、甘耀明、周芬伶、陳雪、陳淑瑤、張萬康、伊格言、胡淑雯、費瀅、許琇禎、阮慶岳、壹通、楊富閔、那不啷、林聖月等名家小說。包括長篇小說《殺鬼》、《流水帳》、《附魔者》、《初夏荷花時期的愛情》,精采的片段。
本屆「年度小說奬」由朱天心的作品〈初夏荷花時期的愛情〉獲得殊榮。同是小說家的駱以軍說:「〈初夏荷花時期的愛情〉以一種『小說百科』的全景透視,『赫拉克利特河床』的小說覆蓋小說之幻技,寫暮年之哀。……我以為在華文小說中對小說之形上思辯與實踐,朱天心不愧是另一層次的小說家了。」
導讀:豐饒複雜之心靈地貌/駱以軍
保羅‧奧斯特原著,王穎導演的電影〈煙〉中,有這麼一個橋段:一個雪茄店老闆在十四年的時光裡,堅持每天八點從店門向街口拍攝一張照片,如此看似隨機、無法籠罩涵蓋全貌的取樣,因為累積了十四年,奇異地形成一種「同一時間、空間,人類的某種生存狀態」。在我的想像:「年度小說選」是一個類似的紀錄(只不過它是以一年為單位,以短篇小說而非攝影)。它必然有漏缺(選入的作品群隨每年不同編者的口味而有不同面貌),它像是時光河流裡的刻舟求劍,妄想以這樣一本十多篇短篇小說,讓許多年後翻開此書的人們相信:喔這是二○○九年台灣小說創作(我更奢望是班雅明的「全景幻燈」:這個島的人們某種存在狀態之模型、小型心靈史、一間集體夢境的檔案室)的某種陳列和收藏。(more... )
精彩書摘 先賭為快
〈神隱〉
不不不,才不要回到那一段,且把故事畫面回復並暫停在〈日記〉中,立在人湧中的橋上的那一刻,也就是你終於知道《東京物語》裡,並肩立在橋上的優雅的老先生老太太(還是類似你外公外婆同樣的黑白泛黃照片嗎?)在喟歎什麼了,「吃不動了,走不動了,做不動了。」
呀,這不該是一種從不曾有的自由的感覺嗎?貪嗔癡愛的肉身再也不能糾纏你如同腳繫鐵鍊巨石墜往五里之河,不再有永遠不饜足的飢餓和慾求、老舊快罷工的心臟、老治不好的各處濕疹和牙痛……
你將可如同那穿梭的燕子自在飛翔,你眼中爪下的世景將再也不同……,但如何你覺得這、不等同於死亡嗎?再不能吃,再不能肉體歡愛,再不能以百萬年來學會直立的祖宗們行走於地表的速度一眼一眼看周遭世界。
這就是死亡啊!你大慟如某些尋道終生的修行之人臨終悟道的悲欣交集,熱淚如傾。
難怪都要有子女、有後代,看他們替你使勁的吃,使勁的做,使勁得便彷彿你繼續的活,還在活,甚至如新來乍到才剛剛開始。
這其實早就開始了不是?兒子女兒一兩歲,你還抱得動他們時,不就最喜歡這種冶遊,你偷借他們除了語言表達不力、其他官能都比你新比你銳利毫無潮鏽的官能重新認識世界。你抱著一架珍貴精密的偵測儀器似的問他:「那隻狗狗是什麼顏色?」儀器回答「跟公公頭髮一樣,白色的。」你暗暗吃驚儀器自動分析歸納整理檢索的高性能,知道「白色」不是指形狀、質料、或一頭四腳獸。你問儀器「前面來的人是叔叔還是阿姨?」儀器毫不遲疑「是個叔叔。」好奇問他為什麼,他答「因為沒有媽咪的薩勃ㄋㄡㄋㄡ。」戳戳你的胸懷,關鍵字是儀器自己的編碼,至今未明。
他尚且在同樣的橋上回答過你的求問「那些鳥兒哪隻是把拔鳥哪隻是馬麻鳥?」你指指河灘處佇立的鳥群。儀器認真凝視,你從側面看它嚴肅的面容、眼瞳,也不禁歛容,儀器胖手指指給你看「那是把拔鳥兒,馬麻鳥兒,葛格鳥兒,笛鳥,梅鳥,貝比鳥兒……」儀器求一奉十。
因體型大小分出長幼不難,不知為何它就知道有冠羽的是雄性、樸素無彩的是雌的?
儀器在手,你眼前的街景、圖像再不相同。你甚且貪心的想趁它們也許未忘記前生事的突襲儀器「為什麼來做我們的小孩?」儀器回答「本來我在天上飛,後來看到這個把拔和馬麻很好,就來找你們了啊。」
你不敢貪多再問,覺得偷窺了天機,你只好奇,在天上飛翔那會兒是神祇是鷹鷲或蝴蝶之屬?
也因為這樣,你不能相信他們在今生之前是不存在於大化的(不論以哪一種形貌,蝴蝶、神祇、某朝代的人),因此你確信有前世,那,自然也就有來世了,你從兒女的存在,始生有一種隱隱的宗教感。
你趴伏在橋欄上,努力不被擦身而過的洶湧行人彷彿有力的激流颳捲而去。你與人群不同方向,面對著平闊河面直去的灰紫色遠山,任浮想翻飛。
但,正俯身在拍攝橋拱下穿梭燕子的那人,那與你一起生兒育女共走了四十年的人,是得到自由的那國,還是覺得已束手就死的?還是和你一樣,掙扎在這陰陽邊界的?
你悲憫的看著那人聲雜嘈中的背影,背影直起身,手按著腰,回頭問你「可以了?」其實並聽不見他聲音,但你遙遙這廂得訊了,靜靜的點點頭,可以了,知道答案了。
你們一前一後被人流簇擁著,離了橋,不得不順著人流捱著商店街走。你們不急會合,多年默契知道萬一走散了,就揀遇到的第一間咖啡店會合。如此你不得不在看飾品小物時,他前頭在看攝影器材店,等你越過他看藥妝店、服裝店、香氛保養時,他又前行在一家便利商店翻雜誌了。
其實沒一家店是你想逛的。好些年了,全是壞品味,染色的羽毛、動物皮毛紋的圖樣、螢光亮片假水晶亂閃一通,連你過往愛逛也一定會買到東西的香氛店,也約好似的全流行甜的、紅的、濃烈的熱帶水果風,瀰漫著假假的、叫人要窒息的人工香料味兒。
連那生活雜貨鋪也不再是你曾喜歡的一種生活想像了,例如陽光的大窗、鋪了乾淨棉麻檯布的橡木桌上一蓬庭院裡剛摘剪來的雛菊插在奶白色的厚重陶器或細緻古典圖樣的英國瓷缽中……,替換成各式各樣刑具般的讓人瘦臉、小尻、提胸、緊大腿、修小腿,甚至照顧到每一個別腳趾的保養械具,你不明白人為什麼可以如此無所事事公然愛自己到這種返祖的地步。店裡,櫃前擠著在鏡前掏著、轉著試用品在手背推抹、朝眼皮刷著、往嘴唇按點著的靈長類年輕母獸的臉,她們齊齊發著一股宜於交配育後的費洛蒙氣味。(若丈夫身畔是這樣的雌性靈長類,會不會有不同的反應和作為?)
跨出店後,你立即繼續被推擠前行,行過小型電動遊樂場,見他背影正看人在打大鼓機,腰板板的,應該是專注得口微張著、像個陪孫子玩的慈祥爺爺吧,你無法佇停,只得從人流閃身進一印度店,曾經,讓你大半生都從不曾失望的那文明的色澤、造型(也就是你每次進店總可以滿載而歸的),如今不淨觀似的完全暴露出它數千年來想盡辦法對抗解決的炎熱、匱乏、生老病死之不得力;五色絲繩繫懸著的小串銅鈴(掛在紗門上很快便風吹日曬失了顏色、銅鏽也矇拙了鈴響)、印著大象蔓藤的棉布床單如何都洗不去已分不清是染料還是已深入纖維的汗水體液霉斑味兒、那烙印著神話故事場景的羊皮揹袋被你供在衣櫥一角比你肌膚皺紋還多還脆薄還滄桑、還有那曾讓人如夢似幻的繁華紗麗什麼時候polyester替代了棉或絲,散發著因不透氣而燠濡出咖哩味兒的汗水體臭……
你逃離蜘蛛網纏綿的洞窟出店,那人正像恆河上的蓮花漂過,在你一公尺前,你們之間卻塞擠了五六人,毛髮繁盛都是兒子女兒年紀。事實上,這條數十萬人的人河中有一半以上都是這年紀吧,換句話說,不過三十年前,這一半人,是不在這現世的,他們沒看過你看過的世景,你們一代人喜歡的、憧憬的、困惑的、畏懼的、享樂的、受苦的……,這一半人,是無由得知的……,天啊,你暗暗的驚訝,這是多大的斷裂啊,已巨大到不發生爭吵、打架、甚至打仗才有鬼呢。
原來是這樣,不再留戀現世的東西,不再瞭解和喜歡現世的人(包括兒女),其實都在預作準備,預作前往彼岸世界的準備。
(死神敲敲你的門)
半小時後,你果然在遇到的第一間咖啡館看到他,他居然有個臨窗位子(因店裡人山人海),桌前一杯冰咖啡,眼神愣怔著,你敲敲他眼前的窗玻璃,他聚焦了幾秒,才發現你,立即起身,指指空下的座位,要你進去坐的意思。
那是你們的老習慣,總是他照規矩排隊,買電影票、買車票、買水煎包、等進場,你總不願多費一分鐘枯等,總叫他「佔一下位置」,然後你頻頻離開,四處閑逛遛達,買點零嘴吃食的,總是總是,時間掐得精準,快輪到他進場了,你才回來。年輕時,他會彷彿失而復得的將你一把攏在腋下,拂拂你頭,後來,一臉焦躁怨怪「不明白這是什麼怪習慣!」卻也沒放過你一次鴿子,總是他在那兒,你去去來來出出入入,頻頻告退,是否,他也曾覺得某次離席中,你也被替換過,如此熟悉,又如此不再是,剛剛,他不半天才認出你?
你們隔窗熱烈的比著手語,他總算弄懂,把桌上的咖啡端去櫃台換裝成外帶紙杯,擠出店來遞給你。那真是不智的決定,立即你們被手中的咖啡給人潮擠得濺了一身,「幹嘛不在店裡喝,有位子好不容易。」「想去小王子。」是一家城市邊緣的咖啡館,不在祭典動線上,一定少人。
人太多了,你們精疲力竭跋涉到街道另端封鎖線之外,你們在路邊招計程車(因為走不動了),反身看封鎖線內擠爆的人群,你告訴他:「這些人,有一半,原來是沒有的。」你比了個大大的手勢,是你這一天以來的想法,若以你們青春或盛年為座標原點,確實,眼前世界的一半人口,是不在的,是不該存在的。
因此得出一個奇怪的邏輯,要是能移除掉這一半人,便可以回到以你們為座標中心的那個時空,是這樣嗎?那些妄想用屠殺、用毒氣、用戰爭移除人的狂人們,所想的,也許是同樣一件簡單事吧。
你欲前往的那咖啡館在一水圳旁的住宅區,是多年前你們賞花時歇腳闖入的。不大的店裡,照眼就知顧客是附近的居民,你們像擅入人家家似的。這人家布置精緻有心,主人喜歡的元素有二,聖修伯里小王子(各種版本、瓷偶、餐具、桌布、廁所裡的衛浴擺設……),另是披頭四,暗暗的音樂(例如這刻正是Jealous Guy間奏的口哨聲)。
第一次來的時候,正迷披頭四的女兒,興奮的把店裡書架上的幾本攝影集搬到桌上,一邊翻一邊講給你們聽,是哪次哪次巡迴演唱,那回披露的是哪一張專輯。你和丈夫小披頭四近十歲(也該是被僅存的披頭二大手一揮塗銷掉的人吧),加上訊息不充足的年代,你們只追上風潮尾巴,聽過的,記得的,愛的就那麼幾首,不同於女兒的時代,一愛上,就搜全所有專輯,網上與倖存的發燒友成天交換資訊心得(例如人人都到倫敦艾比路拍一張穿越斑馬線的照片)。
老闆娘,你後來才知道她是老闆娘,尋常住宅區午后會出現遛狗的家庭主婦歐巴桑,為你們端上咖啡時與女兒搭訕,隨即兩人找到知音的停不下來,歐巴桑說得亮起眼睛(啊,原來也曾是個野女孩),說四十年前曾經擠過現場的演唱會,說的彷彿昨晚的事。那一刻,她拘謹守禮的服務業守則全拋光了,唇邊皺紋不見,眼皮不再塌鬆,頭髮也蔓生成濃黑似海妖,像電腦3D的修改或重建人型般的,原來,原來她們在這裡,曾經你隨女兒看他們的紀錄片,那些片段黑白新聞片(不知為何常插入阿波羅×號升空或登月成功的畫面)中尖叫迷醉暈厥的女孩兒們的臉,你一直好奇她們後來都哪兒去了,無法想像她們會安於室、安於年齡增長、安於老去。她們簡直的不在後來的時空了(可能搭乘阿波羅×號離開這星球了)。
原來她們還一直在著,原來可能是辦公室裡那個你從未多看一眼等退休的女職員、銀行櫃台後坐辦公桌戴老花鏡的襄理、商店裡不斷強迫症般摺疊被顧客翻弄過的衣服的店員、傍晚挽著個小購物袋去巷口買些收攤前便宜賣的熟食當晚餐、還有眼前這名標準的歐巴桑,她們什麼時候都被偷偷換過了。
你只例外一回在巴士上匆匆那麼一瞥過,一名妝容齊整、繫條名牌圖格圍裙牽一頭小柴犬的歐巴桑,杵在公園口的路邊樹下快速猛烈的大口吸一支菸,那持菸的熟稔相、那目光片刻飄遠全不顧腳邊哼哼哭鬧的小狗的神色,暴露過一絲絲天機、一絲絲她前生的事:呼過麻、瘋狂愛欲過,全不是子輩、現在的丈夫或伴侶、現在的同事鄰人可想像的……,如同你,你們已經被定格,成了一幀泛黃的照片,掛在屋子之一隅,盈盈笑著,但沒有故事,無人探究。
但,這有什麼好奇的呢,並不太久以前(呃,其實有四十年前了吧),你和男友(丈夫前世)坐在末班公車上難分難捨,你們已經你送我回家我送你回家來回搭乘了好幾趟公車了,無法分離,你們戀戀不捨再再摩拭過對方全身,為要把他眼睛牢牢刻在腦皮層裡,把你的胸懷按壓進他的胸膛,把對方的體液溶入進自己的腺體中,就彷彿電影裡明朝要上戰場不知能否活著歸來的男女。
是你們親吻有聲或散發的強烈費洛蒙嗎?空空的車內僅遠遠坐在近車門口的一對年紀似你們現在的男女回首看你們一眼,晦暗的車內你都看得出那混合著多種的意思,厭憎、鄙夷、禁制、恐嚇「再弄就打一頓喔。」……還有,有豔羨……,他們究竟羨慕你們什麼而他們沒有且不可得的呢?(你們錢包、勇氣空空,連去最廉價的小旅社也不能)是羨慕你們的迷醉激情、隨時可交合的狀態嗎?算了那才是你們羨慕的呢,羨慕他們可以天天夜裡同睡一張床上,不會有任何人驚擾制止,愛做多久就多久(那時你尚以為,天下所有的夫妻都是天天做,做到天亮,只奇怪那要什麼時間用來睡眠休養?),是你滿腦子最想的事,如何他們、與你父母同樣年紀、或年輕些、或看起來明明大不了如今的你們幾歲的男女,如此疲憊的、如此冷淡、如此公共場合目光不交集、絕緣體似的再無電光如同你們現在,是,怎麼啦?
是生命、生物必然經歷的成長、銷磨、衰亡嗎?或是性別的差異?男人與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