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與我

生命之奧妙非凡人所能觸及，然而強大意志卻是生命重要之一部，亦為人與其他物種最根本之差別。意志存在之客觀證明，不外乎五感之輸入偕同四肢之輸出，交互之間人們展現自身之獨特，你成為你而相異與我，意識到「你、我」差異之形成逐漸促進意志成長，生生不息。我與身心障礙者的差別究竟有多大？抱歉，我毫無概念。

現代生活迭代快速且競爭激烈，曾幾何時我便不再駐足於對我無用之事物，在這個最需要奮鬥的年紀，專注於未來人生規劃早已氣力放盡，我急需將所剩不多之心力有效分配，以看似毫不費力的虛假外表掩蓋與之相左的心靈疲態，換來自我的實現、同儕的尊敬、與家人的安心。將我之外的人事物以主觀方式量化或許能增加處理人際之效率，競爭心理與失敗恐慌亦在淺意識中扎根，我鮮少解放情緒、不再大膽展現偏好，並告訴自己這就是社會化，這就是長大。

《此時，這個世界的組成是「我與我以外的」。》

不久，我收到兵單並被分發到新北市愛維養護中心。報到當天見到吵雜的住民、聞著混濁的空氣使我幾近崩潰邊緣，包含了對陌生環境的不適應與第一次接觸住民的不安，服務首周我深陷自責漩渦，感嘆只要多做一下伏地挺身我就會在台北市服務，現在卻被分配到荒郊野嶺做著反覆枯燥的勞力活，不甚唏噓。隨著時間推移，我卻也漸漸學著與這份無助相處，時間在愛維流淌緩慢，如同住民那不斷重複的老故事與一個替代役焦急等待退伍之日到來。

《此時，當兵與愛維的一切都是無用的「我以外的」。》

因為人事安排我轉入社牧組，參與了半年以來的所有活動：感恩七月的禮生、中秋節的關主與獎品包裝、聖誕節的臨演等，但這些大活動帶給我的影響其實遠遠不及那些平凡的日常。舉例而言，帶著住民與年邁的父母會客，抑或是來自住民的一句問候、反覆問著的相同問題、請你幫相同的忙、怕被罵怕吵鬧等，時刻提醒著我，住民們也在以自身意志形塑理想的生活方式，每個住民生命故事背後，都有一個朝思暮想的那個來接他、看他的人，同時反思在愛維服務的意義；另外，每每到周五的音樂輔療課程，住民總是引頸期盼老師帶來的自彈自唱，老師以音樂為媒介喚起了每個人曾經的回憶，不論回憶是悲是喜、不論音準節拍、亦不論你是住民、助理、或是替代役，當我們互相共情的瞬間，愛維的時間彷彿加速，聯繫上了外面的世界，甚至超越。

《此時，「你，就是我」。》

行文至此，您大概明白了我想法的轉變是淺移默化的結果。驀然回首，我已深深記住過半住民的臉龐與個人特色：口風琴演奏家、跳棋達人、畫家、咖啡師、歌星、運動員、職業級摺衣服、手語專家、口水發射手等……族繁不及備載，甚至還持續上網路課程精進電腦能力。沒有人的生命完全相同，就如同入住愛維的住民都有各自的背景；目的地的不同並不影響那股想朝自身理想進發的衝勁。當他們都在以自己的速度前行，我又何嘗不是如此？時光荏苒，這半年更像是多了一群隊友為各自的未來奮鬥。我不再為差一下的伏地挺身懊悔，反而感謝愛維的住民與同事所帶給我的無形收穫——那可能是一種面對不完美泰然自若的心情調適，也可以是量力而為的全力以赴，亦或是陪著過去不甚滿意的自己繼續走向明天的勇氣。

《你與我，是如此的不一樣卻又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