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

「誰在製造工作貧窮?」研討會紀實(1)

本週刊物為2011年7月6日，於台大校友會館舉辦「誰在製造工作貧窮?」研討會紀實，
當日共邀請台灣大學社會工作系林萬億教授、文化大學勞工關係學系李建鴻副教授與台灣大學經濟學系林向愷教授，將分成四週連續刊載。

孫友聯(勞工陣線秘書長)
　　各位媒體記者女士先生，還有在場有非常多即將可能投入貧窮產業的青年夥伴，大家早安。今天台灣勞工陣線非常沉重的在這邊來開這樣一個研討會，正式宣布，勞陣將成立「工作貧窮研究室」，我們希望接下來的日子能夠針對日益惡化的工作貧窮的問題來提出一些因應的對策，包括最近非常熱門的議題---基本工資調漲的問題，這個議題是未來幾年台灣社會必須要嚴肅面對的。

　　請容許我先介紹一下，我們今天到場的三位老師，在我右手邊的是林向愷教授，林老師是台大經濟系的教授，他長期關注有關工作貧窮與基本工資的問題，是一位非常不一樣的經濟學的教授，老師有一個非常獨特的專長就是老師很會煮菜，老師的食譜更是非常豐富。

　　在我左手邊第一位老師是林萬億老師，林老師在社會福利的議題上著作等身，今天也要請老師來針對尤其是我們七月份新的社會救助法上路了，當政府宣稱有65萬人受惠的時候，坦白講我只能淡淡的講沒人受惠，只是終於有人看到他們的苦難。

　　在我最左手邊的是李健鴻老師，李健鴻老師是國內勞動研究中一位很重要的學者，尤其是針對非典型跟工作貧窮的問題，當然待會李健鴻老師會針對日益惡化的微薄工作的問題來進行分析。
 
　　工作貧窮的問題，很多時候這些人真的不是他們不努力，而是制度上就讓他們陷在工作貧窮的狀態之下，但是我們在政府相關政策上並沒有看到太多的支持，反而有些人被遺忘在政策的角落，可能最後就自生自滅，今天的研討會，勞陣在雍展基金會的支持之下來成立工作貧窮研究室，目的就是要讓社會看到工作貧窮的問題。

　　首先我們先請台大社工系的林萬億教授來針對工作貧窮以及社會救助等的相關問題來做說明，當然林老師也當過政務官，因此對於這個議題的了解非常透徹深入，那我們先掌聲來歡迎林萬億老師。

林萬億教授(台大社工系)

　　我先把基本觀念跟大家溝通，這樣等一下討論他們兩位的才會精采，一個從經濟一個從就業。我先把基本觀念跟大家說明，所以我用的是題目是「對抗工作貧窮」，這是成立工作室的宗旨要對抗工作貧窮，要想辦法逃離這個窮忙的勞動，什麼叫做工作貧窮?在英文上有兩個常被使用的字working poor跟 in-work poor，在美國他們的概念是這樣：每年至少工作27週，但家庭總收入仍低於官方的貧窮線，美國官方的貧窮線今年是四口之家年總收入22,350美元。這個是他們的官方貧窮線，低於這個就是貧窮，那如果是工作27週以上，屬於這樣的收入的他就是工作貧窮，所以他們大概都是沒辦法支應基本生活，貧窮線的意思就是只能維持基本生活，那低於貧窮線當然就沒辦法維持基本生活，所以大概都被稱為長年負債族，就好像今天借明天，明天借後天。

　　歐洲是有工作的人，但他的收入仍低於歐盟的貧窮線，歐盟的貧窮線就是國民所得中位數的60%，這是2001年開始實施到現在還沒有改，或者是有些國家是把他訂在該國的基本工資以下，那我們目前大概會用基本工資以下的標準比較合乎台灣的條件，那是本身有工作，但收入低於最低生活保障的人，稱為「勤勞貧困階級」，他們不是懶惰，他們是很勤勞，只是還是很貧困，或者是「工作貧困階級」日本字的那個働就是勞動的意思。

　　接著下來到底有多少工作貧窮人口，在歐盟早期的十五國，約略是就業人口的7%，其中北歐比較少，英國和愛爾蘭其次，歐洲大陸就稍多一點，南歐就比較嚴重，這跟他的福利制度社會對策有一些關係，北歐的福利制度特別好，他們的就業積極性的勞動政策比較普遍，所以他們的工作貧窮人口相對的少，南歐的情況比較不利，因為整個財政還有經濟的發展還有社會福利體制，暫時都還不是非常完整，比較片段。

　　美國到底有多少，280萬的工作貧窮戶大概合計是1220萬人，這是2005年的統計，大概佔勞動人口的十分之一左右，所以是相當嚴重，另外他有960萬的中低收入戶，我用台灣的概念叫中低收入戶，就是他的家庭總收入低於貧窮線的兩倍，台灣是用一點五倍，美國兩倍以下還有960萬人，美國以剛剛就貧窮線的標準，美國人4360萬貧民，總人口的14.3%，這是2009年最新的資料，他的工作貧窮人口大概佔了貧民中的28% ，美國的貧民中有28%屬於工作貧窮，因為他們的工作貧窮是以官方貧窮線來算，所以我們大概能從其中去找到這樣的數據。

　　日本大概有400萬的家戶，大概佔總家戶的十分之一，這是日本「反貧困---逃離溜滑梯的社會」那本書的作者所引據的日本的調查資料所說的。

　　有關台灣工作貧窮人口的統計，今天勞陣要跟大家說的就是，2006年的時候是57萬2000人，到2010年是72萬人，大概佔總受雇人口的9%，所以比剛剛講的歐盟的情況要嚴重，剛剛講歐盟平均是7%，那比北歐的當然嚴重更多，這個數字如果不去遏止它，它就會逐漸的增加，至於說收入在3萬以下，也就是仿造美國的貧窮線約略是兩倍的來說，我們還有359萬人，佔受雇者44%，我把它對照出來讓大家了解台灣的情況，以後我們可能會走向跟美國類似的經驗，必須要加緊腳步來停止這樣的事情發生。

　　接下來，高風險的人口群大概是哪些？當然是低薪工作的人，另外就是不穩定就業的年輕人跟中高齡勞動，如人力派遣短期企業工，這等下李健鴻老師會講得更多，我把他開個頭。還有部分工時的單親媽媽，荷蘭的經驗就是這樣，荷蘭有30%的女性從事部分工時，低薪使他的工作貧窮率就高達歐洲最高的10%。

 工作貧窮面對了勞工的就業與家庭問題，以一般研究約略有以下特徵:

一、「沒有尊嚴的勞動」，為了生存他必須要去做人家不尊重他或人家不給他一個比較好的臉色，他都必須要承擔。

二、「經濟生涯的剝奪」，他一輩子都在這樣惡性的經濟剝奪的循環。生涯剝奪，日本人叫做「整個生活被剝奪掉」，他幾乎沒有生活的權力，他只有生活的義務，就他想要過一個好的生活幾乎不可能，必須要每天這樣過日子：撘著電車出門到大阪公園等有沒有臨時工可以做，這天做那天沒有等等的，所以他整個工作生涯被剝奪了。

三、「惡劣工作環境」，就是很毒的、臭的、低賤的，甚至是被歧視的，缺乏學習新技術的機會，這些工作貧窮者也沒有錢自己去研習，人家也不會提供他更好的新的技術。

四、「缺乏社會保險給付」，很多社會保障的給付不管是勞保還是其他相關的保險，他們經常沒有份，因為他們在就業的僱用關係是不穩定的。

五、「經濟能力不足以改善家庭生活」，他們即使家裡出了什麼事情也都沒有錢去應付他，可以讓他的家庭很快的恢復平衡。

六、「長期靠借貸的關係」，所以卡債族中有一部分是這類的人。

七、「瀕臨飢餓邊緣」，所以會出現賣淫、偷、搶跟兒童虐待，這在日本的研究中發現很多，台灣其實也有一些案例。

八、「教育、社會、健康的投資不足」，所以兒童會陷入世代貧窮，因為他很早就去打工，不然就是做最簡單、最廉價的，永遠是淪落在工作貧窮的邊緣或是陷入工作貧窮。

那到底誰在創造了工作貧窮？

第一是全球化架構下企業競逐低薪雇用，大家都在搶低薪雇用，表示他競爭力很高。

第二個是政府將公共服務大量委託外包，導致原來很多公共服務就業的機會也都沒有了。

第三、非典循環勞動或彈性就業市場。

第四、政府和企業以勞動派遣降低成本，我們政府派遣的情況是帶頭做惡的人，政府用人竟然是我要用他，找人來後卻叫他去和勞動派遣公司簽約，契約是簽在勞動派遣公司，政府卻享用了勞動實質的效益，這樣的情況在很多的部門已經出現，以我們就業常見的就業服務、兒童保護以及扥兒照顧的都已經出現。

第五、部分國家盛行部分工時雇用。如荷蘭，這些剛剛都有提到。
 
　　那反工作貧窮社會對策到底有哪些？這是世界各國目前普遍比較有效的，第一個便是調高基本工資，如果不調高基本工資，那永遠是在低薪的情況之下，當然這些低薪的勞動者永遠沒辦法翻身。第二種情況是補貼低技術勞工薪資，因為工作貧窮大部分是低技術的勞動者，那應該想辦法補貼他們薪資，否則他們薪資會一直被壓低。第三提供就業媽媽們的家庭照顧，如公共托兒和長期照顧，否則他們要兼照顧老人兒童和身心障礙者，但是她們只能做短期和短工時的工作；第三、針對低薪工人的退稅台灣曾經實驗過，馬政府在前年實驗過失敗，因為沒搞清楚政策的政策意涵為何，這政策在美國英國實施 在其他國家荷蘭法國也仿照，都有做許多的調整 配合該國的稅制和該國的社會福利體制，以及該國的財稅資料勞動統計等等，如果沒有把這些理清楚，很容易在台灣實行變成不可行，我們稱為低薪工人的退稅。第四、直接現金補助，直接現金補助大部分採取社會救助的方式來處理。

　　但是，社會救助到底能不能在台灣能不能解決這個問題，接下來要談到的就是社會救助。

　　我們的社會救助七月一號開始實施新制，低收入戶界定主要看這四個指標，以前也是如此，因為最低生活標準改了，所以什麼叫低收入戶，就是在直轄市政府跟社會福利主管機關申請，只要「家庭總收入」平均分配給全家人低於所謂的「最低生活費用」之下，另外就是財產沒有超過一定的額度。

　　「最低生活費用」在新制裡面最關鍵的是，重新界定以前的做法是「平均消費支出」的百分之六十，現在改為「可支配所得中位數」的百分之六十，這是仿照歐盟的標準，這也是政府採用當時我跟許多勞工朋友的建議。

　　另外新法中訂了一個百分之七十的上限是要給所謂中低收入戶使用，這次政府把中低收入戶入法，就是把收入總平均分配全家後，不超過一點五倍，也不超過百分之七十。

　　接著是家庭財產沒有超過一定的額度，等一下會跟大家報告，接著是「家庭總人口數」，因為要平均分配給全家人口，所以那個全家人口就很關鍵，全家指的是這些本人配偶一等親、直系親屬、同一戶籍或共同生活之其他直系親屬，以及在綜合所得稅申報時的人口稱之為「全家總人口數」，所以全家總人口再除以全家總收入，所以全家總人口數越多，平均就會越少。

　　接下來是工作收入，有個關鍵是全家的總收入，在今天討論的議題中，就是就業的收入和非就業的收入，已經就業的人，如果無法提出證明，就以最近一年的資料來處理，如果沒有最近一年的資料 就以各職業的平均薪資來核算，如果是高中剛畢業或大學剛畢業，就以初任人員的每月平均薪資來核算，這就是我們計算已經在就業的人的方式。

　　至於有工作能力，沒有就業者，該如何計算?所謂有工作能力就是十六歲以上到六十四歲，有工作能力現在沒就業，政府就核定所得為基本工資。但其中排除了失業者，失業者要按照符合就業保險法的規定所認定的非自願性失業者，如果不是失業者，是五十五歲以上的中高齡者，經過就業服務機構三次以上媒合沒有成功等條件下，就會被排除的。也就是說，如果舉不出失業，又不是五十五歲以上，就以基本工資來算，有相當多人，既不是所謂的失業者又不是五十五歲以上，就會被算進有工作能力以基本工資來算全家總收入的一部分。

　　內政部的估計 新的法來看 2010年的社會救助對象27萬會增加到86萬，涵蓋率從1.18%到3.70%，涵蓋率還是偏低。依照歐盟和2010年的算法來算台灣的貧窮率應該會到百分之六到七，大概還是只有他的一半，可是所謂新加入的86萬人中，有很多的是中低收入戶，可是中低收入戶早已經在舊的社會救助法中存在，甚至有些擴大到二點五倍。剛剛舉的這些例子，全部都在舊的社會救助法中就有，只要中低收入戶的老人津貼總共有十二萬多人叫中低收入戶，本來就有的，只是沒有在社會救助法裡用這個字，單行法規中都有，中低收入戶老人特別照顧津貼辦法也有，中低收入戶老人補助裝假牙中有有中低收入戶，中低收入戶老人重病看護，也有中低收入戶等等， 包括特殊境遇，家庭輔助裡面其實也在處理中低收入戶，有些是一點五倍 有些是兩倍 有些是二點五倍 ，所以86萬裡面很多是本來就受到照顧，只是沒有在社會救助法條文裡出現 沒有值得加以歌頌。

　　但這樣的入法有沒有讓他更好 可能只是讓他標準化，都改為一點五倍，以後如果超過一點五倍都要調整，不然很難符合社會救助法的要求，一定會引發某種程度的抗爭，舊的中低收入戶有些是兩倍，現在改成一點五倍，一定會產生某種程度的紛爭，政府一定要處理，不然很難說服人民。

　　在七月一號開始實施的所謂最低生活費用標準，台北市一萬四千多，新北市是一萬一千多，台南市跟台灣省一樣，台中市稍微多幾塊錢而已，第二個是低收入戶的家庭財產，規定就是動產為七點五萬，不動產不同的縣市有不同，有三百二十五 有三百萬。中低收入戶也有個動產、不動產的規定，所得低於最低生活標準， 但動產或不動產超出任何一項就不算，低收入戶是如此，中低收入戶也是一樣。也就是家庭總收入低於標準一點五倍，但不動產高於標準也不算，所以就排除掉了，所以才會只有3.7%的結果。

　　我們再來找另一個數據，內政部在民國九十七年做低收入戶的調查，這是舊的時代做的，可以看到裡面所說的致貧原因，這五項最多，戶內均無工作能力者，根本就沒有工作能力者，所以也不叫工作貧窮，因為根本沒有工作者，戶內無工作能力者中，沒有能力者，扶養親屬很多，也就是沒有工作能力者，也不叫工作貧窮。

　　負擔家計的久病不癒，這當然也沒有工作，負擔家計的離婚分居，裡面可能就是單親家庭，很多是類似的，負擔家計者死亡，沒有人負擔家計，所以從這數據看來，舊的數據當中屬於工作貧窮的很少，可涵蓋進去的很少，哪怕新的資料新的法和統計資料出來，如果以剛剛講的標準來講，的確可能會有一些工作貧窮者掉進去，效果是多少，我的評估悲觀。

　　所以大部分的工作貧窮者被排除在社會救助外，哪怕新的社會救助法擴大一點五倍，有其他的條件加進去，很多是會被排除的，工作貧窮人口，社會救助法裡雖然有一些針對單親媽媽和有工作能力者要做就業輔導，但是工作貧窮人口，如果沒有成為社會救助對象，大概有不會成為被輔導對象。

　　工作貧窮人口如果不是低收入戶或中低收入戶，就很難得到其他的社會保障，因為已經把中低入法，中低入法後，其他的人都成為最後一項:近貧，近貧仍然存在，只是拉高低收入戶的門檻，工作貧窮的人數，如果依照勞陣推估是不斷增加中，而社會救助顯然緩不濟急，或者說能夠做到的有限，所以世界各國，依賴社會救助解決工作貧窮的困難，其可能性本來就不高。

孫友聯(勞工陣線秘書長)

非常感謝林萬億老師精闢地針對新的社會救助法的相關內容，以及工作貧窮之間的關係，顯然新的社會救助法實際政策效益有沒有如此的大，重點是這群工作貧窮者，無法受到社會救助，但是其生活也是需要被受到幫助的。第二位李健鴻老師，會比較針對基本工資以及基本工資過去的發展，對於台灣工作貧窮的現象的影響為何，就請李健鴻老師繼續來做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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