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報122期】看不見的傷痕卻痛徹心扉─現代婦女基金會電子報─智邦公益電子報

enews.url.com.tw · September 25,2017

看不見的傷痕

※桃園工作站社工專員謝采玲

　　10年前，阿美與前夫離婚，前夫當時便有家暴的行為，後來因刑事案件入獄服刑9年，阿美獨自一人扶養著2子1女。去年3月，前夫假釋出獄，找上了阿美與孩子，向阿美保證不會再傷害她，會好好愛她、愛孩子、愛這個家…。阿美心中掙扎萬分，但看出孩子的心中渴望「家」有個爸爸。為了孩子，阿美再次接受前夫。

Photography by Alice Popkorn

　　平凡幸福的生活只是短暫，漸漸地，阿美平靜的生活一點一滴被啃食。前夫不斷地查看阿美手機、包包、家中大小櫃子、接送阿美上下班、到阿美的工作場所消費，不論阿美的意願，要求陪同出席各種場合，也會向阿美宣揚他在黑道中的人脈，不斷地暗示阿美，她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握與旁人的監視中。由於阿美過去向警察的求助經驗不佳，使得阿美一次次選擇隱忍、獨自承受前夫家暴的傷痛與害怕，只能擦乾眼淚再堅強面對。

　　前夫的暴力就像電視劇中的八點檔，時間到了就上演，白天對阿美精神暴力，「故意虐待阿美的寵物狗」、「威脅要將阿美從樓上丟下去」、「計算阿美外出買菜的時間」、「質疑阿美外遇」、「處罰阿美跪到他睡醒」、「要阿美一字不漏重覆他辱罵的言語」、「要求阿美開車衝撞前面車輛」…等，暴力循環有如無止盡的深淵；夜晚時，阿美擔心在夜歸的前夫身上聞到撲鼻酒味，她開始發抖、緊張，一處一處的傷痛，從身體的四肢蔓延開來，阿美知道，今晚又是個不夜眠。

　　聽完阿美的故事，正盤算著服務要從哪裡著手，電話另一頭的阿美不斷擔憂我會受到前夫的傷害，但又感受到她期待著我能幫助她。我也很糾結，前夫真的這麼無所不能、兇殘，還是恐懼使阿美無限放大前夫的能力？但萬一阿美所說是真的，我該怎麼辦？我發現當我放下心中一閃而過的擔憂時，才能增強阿美的信心。我與阿美逐一討論如何減低心中恐懼，花大量的時間陪伴她，並堅定地告訴她：有問題，我會陪你一起面對，不用擔心！她也伸出纖細卻堅強的雙手，真誠地信賴我能夠與她一起面對這一切，教導她如何儲備自己實力，讓自己有力量可以反擊前夫的攻擊與內心的恐懼。

　　雖然阿美雖然已經逃離這充滿夢靨的家，可是她的心仍留在家中，心中擔心著不在身邊的女兒過得如何。在陪伴阿美的過程中，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戒慎恐懼，雖然透過外表的裝扮讓自己煥然一新，但是其實外人的一個眼神接觸，就會讓她慌了手腳，害怕被人認出她是誰。因為害怕，讓阿美忍著先天性疾病的折磨，不敢就醫；因為擔心，讓阿美忍受想見女兒的煎熬卻不敢回家；因為恐懼，一丁點的風吹草動都讓阿美驚嚇不已。

　　服務阿美時，剛好參加基金會的高壓控管研討會：看不見的傷痕，課程中讓我直接想到阿美面對的暴力和無邊的恐懼感，也讓我深切體會要服務像阿美這樣高壓控管的個案，我們需比平常花更多時間、力量來陪伴、肯定個案，也需花更多的力氣來勾勒這看不見傷痕的樣貌。我很謝謝阿美願意給我，也給她自己一個學習與成長的機會，祝福她在未來的日子中不再恐懼，可以安心、平安過生活。

高壓控制的傷害

※北區主任陳淑芬

　　一般人對家暴的概念以肢體暴力為主，而以我們和被害人的接觸經驗來說，被害人常告訴我們，被打並不是讓她們最痛苦、恐懼的，正如阿美一樣，每天生活在經濟拮据、不斷被羞辱、沒有行動及選擇的自由、不能和親友聯絡，時時刻刻擔心對方不滿意、顧慮孩子且沒有資源離開，這些高壓控管手段才是讓她們最痛苦的地方。高壓控管的手段其實包括肢體暴力（常是微小的身體傷害）、威脅恐嚇、孤立及日常生活的微型控管。

　　親密關係暴力和一般暴力行為最不同的地方即在於此，它就像是讓被害人困在一個無形的陷阱裡一般，進退兩難，難以掙脫。受暴婦女不只是身體、心理被傷害，更重要的是，她們的自由及人權也被剝奪，不能決定自己是否要出門或工作、不能決定自己要和那些親友聯絡、甚至不能決定自己的穿著、食物、喜好和興趣，更不能有自己的夢想。

　　加害人的手段就像是編織一個堅固的陷阱，控制手段不斷增加、更新，限制她們的自由和資源、羞辱她們，讓她們自慚形穢、孤立她們、利用孩子讓她們離不開等等。每天生活在高度不確定的狀況中、時時可能會挨罵挨打的狀況，被害人每天提心吊膽，疲於應付各種狀況，天天加深難以逃脫的感覺，更難有時間可以好好思考如何離開。

　　常有人問：「我也會想知道另一半的行程或是要求另一半負責記帳，難道這也是家暴或高壓控管？」事實上，高壓控管的重要特性之一是，它是頻繁發生在生活中，而非偶發事件；而且，只看單一行為或要求本身是無法判定她是否處於高壓控管中，更重要的是「不照做」的結果是什麼。受到高壓控管的婦女若不照加害人的說法做，常會受到各種指責、毆打、羞辱、處罰、更多的限制等。

　　因此，我們呼籲，大眾能拓展對家暴的看法，除了肢體暴力外，威脅恐嚇、孤立及日常生活的微型控管都是家庭暴力的樣態。如果您或您身邊的親友有人正處於高壓控管中，歡迎來電本會或打113諮詢，與本會社工討論可行的選擇，打破受困的現狀，重拾個人的基本人權。

高壓控管猶如隱形牢籠，緊緊困住女人

孩子出庭去

※新竹地院家暴服務處/家事服務中心社工專員徐瑋婷

第一次，見到你時，你躲在爸爸的身後，探出頭看著我
第二次，見到你時，你從感冒不適的狀態中，努力打起精神跟我打招呼
似乎告訴著我，雖然我現在很不舒服，但我知道等會兒要跟著社工阿姨進入法庭說話

　　記得，第一次和皓皓見面時，只有五歲的他害羞地躲在爸爸的背後，探出頭看看我是誰，表現著好奇，也帶點害怕的感覺。於是，我蹲下身跟皓皓說話，告訴他：「我們今天要來玩法庭公仔遊戲喔！」他瞬間眼睛一亮地問：「那是什麼？」在爸爸的陪同下，我帶著皓皓走進會談室，用玩遊戲的方式，和他做了開庭前的準備工作，為的是讓他可以在下週開庭時，對法庭、法官和當天可能會發生的情形有心理預備。

　　玩著公仔，皓皓愈來愈能放鬆在我們的互動中，自在的和我對話，甚至開玩笑。我告訴皓皓：「今天我們是玩遊戲，下個星期就要請皓皓來當法官的小幫手，有些問題是法官不知道的，需要由你當小幫手告訴法官。」皓皓很敏感地說：「他們都很愛我啊！」對於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我有些嚇一跳，進一步向皓皓確認，原來他想表達的是，爸爸媽媽和阿嬤他都很愛！我猜想，在皓皓的生活中，不知不覺已經接收到父母在爭奪他的訊息吧！這對年幼的他而言，絕對是個無法作選擇的問題。後來我對著皓皓說：「哇，那看來你是個很棒也很重要的孩子，他們當然都很愛你！不過法官告訴社工阿姨說，他需要你的幫忙，是希望你可以告訴他，你平常在學校、在家裡或是分別跟爸爸媽媽在一起時，都做些什麼事，因為你平時都在做什麼，只有你知道啊，所以才需要請你當他的小幫手呀！」皓皓靦腆地笑了，也同意出庭當法官的小幫手。

　　第二次和皓皓見面是一週後，一開始只看到皓皓的爸爸到服務處，卻沒看見皓皓的身影，皓皓爸爸告訴我，他生病發燒中，所以祖母陪著在車上休息。我走向車旁，皓皓看到我，努力起身跟我打招呼，我擔心地問：「等等我們要當法官的小幫手，你可以嗎？」皓皓點點頭。說真的，當下我還真有些不捨，但我相信，也尊重孩子告訴我說，他可以。

進入法庭前，我再次向皓皓確認入庭的意願及帶他回顧法庭公仔遊戲的經驗，皓皓對於庭前準備的經驗記憶猶新，我也放心許多，至少孩子對於進入法庭會看到什麼人、可能會被問什麼，都有心理準備。進入法庭後，皓皓分別看了爸爸媽媽，抬頭看了法官，開始玩弄手指，想是他開始感到緊張了。我拉了椅子坐到皓皓身旁，用紙捲了一個傳聲筒接在皓皓的耳朵旁，好玩地跟皓皓說：「社工阿姨會在旁邊陪著你，小幫手！」皓皓笑了，抬頭看著法官，法官也對他投以友善的微笑，很快地，皓皓安穩了下來。近半小時的開庭過程，法官很關心到孩子的狀態及能力，輕聲且偶以開玩笑的方式跟皓皓對話，皓皓慢慢從緊繃到放鬆，還能說笑。看到原本害羞的皓皓，在這樣互動的過程中，能夠安心、輕鬆地跟法庭內的人對話，我很開心，皓皓可以在自在的狀態裡，完成出庭的這個任務！

Photography by Lotus Carroll

　　我深深相信，要一個未成年孩子出庭，對於孩子而言，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畢竟，孩子的敏感度讓他擔心，不斷揣摩要怎樣回答才是正確答案。這樣的擔憂，常是隱而未現地存在在孩子的心中，孩子不見得有能力用語言表達出他的擔憂或害怕，而且也難以避免對於父母有忠誠的議題，所以如何在陪伴孩子出庭歷程中，給予安全感、自在感，我想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