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珊　圖．莊坤儒

 

曾經，一塊肥皂養育了一家子三十幾口人，然而，當產業沒落，工廠大門深掩，一家老小只好各自打工飄零。5年前7年級的第三代經營者抓住了體驗經濟的時代脈動，轉型製作天然手工皂，半世紀老皂廠又重新擦亮招牌，消費者也找回阿嬤時代健康、天然的清潔方式。

「茶摳、肥皂喔，可以洗臉洗澡的肥皂喔，」假日的三峽老街上，偶而可見一位留著落腮鬍的年輕人挑著扁擔賣肥皂的身影，半世紀之前他的阿祖就是這樣挑著扁擔、搖著鈴在台北後火車站一帶叫賣茶摳，此情此景如今又重現在紅牆拱門的老街上。

這位身材壯碩32歲的「古意」年輕人是「茶山房」總經理林祐安，也是五十多年前「美盛堂」肥皂廠的第三代經營者。在他身後雅緻古樸的店面中，店員忙著招呼客人，一塊100公克手工皂售價一、二百元，幾位年輕女孩流連展示架前仔細研究各式肥皂的不同成分如綠茶、柑橘等，有人一買十幾個拿來送人，店門口還有客人正詢問一塊重達70公斤、還沒切割的超大肥皂的典故。

獨家「抽鹼」技術傳承半世紀

距離門市10分鐘車程外、靠近白雞山的「茶山房肥皂文化體驗館」，是瞭解與學習手工肥皂知識的最佳去處，今天現場已有二百多位高中生正分批準備進入參觀，入口處擺著一尊由肥皂製成的神豬引人好奇；原來很會養神豬的三峽人相信，摸神豬會增添福氣，茶山房於是做出一隻肥皂神豬保佑大家。

「阿公林義財當年因為學做肥皂，每天摸皂鹼得到富貴手，到處看醫生都沒法根治，才自己開始研究不傷皮膚的中性肥皂，也成立工廠展開新人生，」解說員說。

1947年林義財開始學習製皂，1957年與弟弟合創「美盛堂」肥皂工廠，當時即以石鹼取代氫氧化鈉，由於氫氧化鈉具強腐蝕性，對人體有害，而食用級的石鹼較天然安全，為了研發出鹼性最低的肥皂，他獨家發明了「抽鹼」技術，也就是在油、水、鹼攪拌皂化後，把沒有「皂化」的皂鹼以多次加水煮沸的方法洗出，也因而製造出可以浮在水面的「浮水皂」。

7年級生扛下重擔

身為家族長孫的林祐安悠悠地說，大半生都在做肥皂的長輩們做起生意並不拿手，甚至負債累累。爸爸藉酒澆愁、和媽媽經常吵架，家裡的氣氛讓他喘不過氣來，他高中畢業考上台灣體院，半工半讀不到一年還是放棄了，因為家裡經濟拮据、父母不和讓他無心唸書，也自知無法在體育界拚到頂尖，不如早點出社會比較實在。

仗著從小學柔道的底子及年輕力壯，林祐安身兼4職，早上做資源回收，下午開茶行，再抽空去健身房當教練，還兼買賣中古車。

無心插柳的綠茶香皂

賣茶期間他發現三峽老一輩人對茶葉有份特殊的喜好，不論是皮膚病、腳汗或體味，都會以茶水泡澡泡腳，林祐安想到何不把茶和肥皂結合，於是他將製茶熟化揉捻過程中產生的茶渣研磨後加入原皂，做成綠茶皂，當成買茶葉的贈品，結果反應奇佳；有些客人洗出感覺後會回頭多買，有人還買了幾百塊轉手賣給他人賺取差價，一位在各地市場跑攤的老伯竟然一個月賣出6,000塊茶皂，燃起了他自創品牌、重振家業的希望。

林祐安調查當時坊間銷售的國內外手工皂後發現，受消費者青睞的有3個共通點，一是素材天然；二是質地柔軟，味道清淡無香精；三是顏色平淡不起眼，他認為阿公留下來的獨家製程──熱煮法和抽鹼，就保留了這些特質，應該很切合市場需求。

他說服曾在電視台擔任企畫善於講故事、行銷的弟弟加入，弟弟首先建立了專屬網頁，以老店傳承、良心事業為訴求，娓娓訴說半世紀的肥皂故事，打動消費者。2006年底三峽老街重整開幕，他們在老街租了間店面，以「茶山房」為品牌名試探市場，除了綠茶皂又開發了花草系列（玫瑰、茉莉、薰衣草）和高山系列（檀香、沈香、松枝）肥皂，產品更多元，結果生意大好，令他們信心大增。

古法煮皂尚天然

茶山房是台灣目前少數仍以古法煮皂的工廠，採用從阿公美盛堂時代承襲下來的「熱煮法」，共有10道工序，費時7~10天。

第一道「煮」的程序最關鍵也最辛苦，先將椰子油、橄欖油、水、石鹼按比例加入鍋爐，利用100度蒸汽煮沸。「過程像煮稀飯一樣需不斷攪拌、再重複添加煮沸，2~3天不能離開，得視氣候和濕度來調整油、水、鹼的比例和蒸煮時間，冬天濕度高時就要拉長時間，」林祐安說，這個工作由經驗豐富的叔叔們操刀，經過這樣的「皂化」過程，油、水、鹼三合一成為皂基（原皂），之後還要把未和油水混和多餘的皂鹼抽出，就成了不傷皮膚的「中性」肥皂，這也是當年美盛堂最膾炙人口的「浮水皂」。

「四、五十年前大家都用熱煮法做皂，但現在已經沒有人願意這樣做了，因為太花時間，賺不到錢，」據林祐安所知，目前採用「熱煮法」的其他少數牌子如南僑肥皂，但會抽鹼的只有美國的Ivory（象牙牌）肥皂。這也是他們和坊間歐舒丹、阿原等「冷製法」的手工肥皂最大的不同處，冷製法以氫氧化鈉加油、水，加溫到50度左右攪拌後凝固，必須放置一個半月讓氫氧化鈉自然揮發才能上市，不過雖然表面揮發，但肥皂內仍含弱鹼。

「阿公常說做肥皂是良心事業，這也是我想延續的精神，」林祐安說，他們不會為了顏色好看或香氣濃郁而添加香料、精油等化學原料。熬煮後的原皂添加物一定是天然素材，目前十幾款產品都是添加茶葉、花草、中藥材、水果等天然植物。

目前茶山房共有近20款肥皂，其中以三峽碧蘿春製成、適用中油性肌膚的綠茶皂，可抑菌除臭的茶樹皂等單價稍低的銷路較佳，除了三峽總店，台北、宜蘭、淡水全台共有6家門市與專櫃。對於擴充的速度稍慢，林祐安不以為意，他認為與其以加盟方式快速擴展、獲利，但可能打壞品牌，不如自己訓練員工，把品牌的根基紮穩才是長久之計。

新肥皂時代

林祐安表示，因為利潤抓得低。「有個客人想知道市面上標榜的天然皂究竟有多『天然』？就做了個實驗，」林祐安露出靦腆微笑說，這位客人把各家品牌的天然皂加水養魚，要看哪缸魚養的久，表示最天然，結果茶山房的養得最久。

也正因愈來愈多消費者察覺到「清潔」用品原來潛伏著隱形毒物，才會改用苦茶粉洗碗、無患子洗澡，或願意掏二百多元買一塊手工皂，從頭洗到腳，回到阿嬤時代的簡單素樸的生活方式。

在自然風已成全球趨勢下，我們慶幸天然手工皂保留了農業時代祖宗的生活智慧，讓消費者體會到肥皂不只是一塊清潔用品，也蘊含著環保、敬天的感性訴求，走在散發陣陣芳香的肥皂工廠，才知「有氧活皂」得來不易，更顯珍貴。 　　　　　　

（本文節錄自台灣光華雜誌2011年08月號）

1. 此情此景如今又重現在紅牆拱門的老街上。
   Now, like a blast from the past, he too is vending soap amidst the brick walls and arched doorways of the old town area.
   ◎ a blast from the past　令人回憶起過往的事物
   Hearing that song on the radio was a real blast from the past.
   
   
    
2. 這7、8年來心中隱約也閃過要重振家族事業的念頭。
   During that period, which lasted seven or eight years, he began toying with the idea of rebuilding the family business.
   ◎ toy with something　不太認真地考慮
   He was toying with the idea of moving to Ja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