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欣靜　圖‧莊坤儒

 

若問，2012年最受全球矚目的國家是哪一個？曾在國際社會消音數十年的緬甸，絕對名列前茅。

這個國家的高曝光率，與有「緬甸國母」之稱的民主運動領袖翁山蘇姬密切相關。隨著她結束長達15年的軟禁生活、當選國會議員、親赴挪威發表遲來21年的諾貝爾和平獎得獎感言，以及密集的訪英、訪泰、訪美行程，每當翁山蘇姬再度攻占國際媒體版面，就讓世人對緬甸的興趣更濃厚了一分。

新總統登盛更是改變緬甸的關鍵人物，他陸續推動開放反對黨參選、取消工人罷工限制、廢除出版審查制度，以及釋放政治犯等一連串的民主改革措施，逐漸洗刷了緬甸長期以來的專制污名，也讓西方社會開始相信，緬甸這次的改革是「玩真的」！

如今歐美已暫停或漸進解除對它的經濟制裁，包括台灣在內的全球投資者，更對緬甸的廉價勞力、豐富資源，與廣大的內需市場虎視眈眈。

然而，這個看似遍地黃金、機會處處的冒險新樂園，又有哪些應該高度提防的投資風險？

9月下旬，已是緬甸的雨季尾聲，為了供應在漫長雨季耗損的貨車、重機械等零件需求，56歲的台商邱茂成（化名），清晨5點半就在桃園機場安排貨運事宜，準備帶著重達半公噸的柴油引擎零件飛往仰光。

自1993年開始前進緬甸後，19年來，邱茂成都是這樣做生意的。

他幾乎每周都回台灣訂貨、運貨，每年光是機票與行李超載費用，就得花上新台幣數百萬元；最近為了緬甸開放汽車進口後、倍數成長的零配件需求，有時甚至得兩三天就回台灣一次。

緬甸海關的叢林法則

為什麼心甘情願付出如此高額的運貨成本？邱茂成解釋，緬甸的貨物進出口證明極不易辦，貨運的時程又長，只好以飛機載貨因應客戶急需；此外，台灣製造的引擎零件，品質精良又耐用，很受市場好評，只要能取得交貨先機，就能提高產品利潤。

但此地的「單幫客」絕非人人能作，除了平時就得和機場與海關人員建立「良好關係」，還有眾多局外人無法領會的「眉角」；就算像邱茂成這樣的老鳥，都曾數度被調查機構請去「喝咖啡」。

「想要在緬甸做生意，就得摸清它的叢林法則，」他說。邱茂成原為新竹一家小修車行的老闆，歷經婚姻、事業失敗等挫折後才在朋友引薦下，背水一戰來到這個國人極為陌生的「異域」，重新展開事業第二春。

跌跌撞撞19年後，總算有了好成績，如今他的汽車零配件生意，年營業額高達新台幣6,000萬元，每年成長10～20%。

「如果我沒走出來，現在都還只是個修車的黑手！」邱茂成笑說，很多親戚都勸他，可以退休回鄉享福，「但是我在緬甸耕耘這麼久，才終於等到它情勢轉變，現在才正要收成呢！」

冒險家的投資樂園

除了原在此地打拚的台商，期待在緬甸開放後大顯身手，像禿鷹般隨時尋找新獵物的全球知名企業，更是早早就瞄準此處。

今年以來，從曼谷飛往仰光的班機，幾乎班班客滿，飛機上儼然像個小聯合國，所有的旅客都是西裝筆挺的商務打扮，從歐美、日韓、印度、東南亞等地，蜂擁前往緬甸考察。

即使是尚未完全解除對緬甸經濟制裁的美國，也在7月中旬首度組成大型考察團訪問緬甸，成員包括波音、Google、GE、通用汽車、可口可樂、聯邦快遞等大型企業。

其中又以可口可樂的動作最積極，因為該公司早在1927年就曾在緬甸設廠，直至二次大戰爆發才撤出，經歷了緬甸近一甲子的政經波瀾後，終於得以重返此地；在可口可樂宣布重返緬甸的幾個月後，仰光街頭已處處可見布滿紅（可口可樂）、藍（百事可樂）飲料罐的大型廣告看板。

中華經濟研究院台灣東協研究中心計畫協調人徐遵慈，9月初受邀參與由該國總統登盛親自主持開幕的「緬甸投資論壇」。她指出，該論壇總計吸引了全球600家企業組團參加，與會的財經官員更是全程陪同，雙方交流頻繁、互動熱絡，「所有人都希望能搶占緬甸開放的先機！」

秉持「一卡皮箱全球走透透」冒險精神的台商，當然也對號稱「全球最後一塊投資淨土」的緬甸興趣濃厚，今年以來，至少已有五十多個商務考察團前來，名單中也包括統一、寶成等大廠。

優勢1：勞工便宜、天然資源和良好治安

緬甸為何能讓全球企業為之瘋狂？曾帶領泰國台商前來考察的泰國台灣商會聯合總會會長張峰豪，一語道破箇中關鍵：「幅員廣大、人口眾多、經濟落後，卻又如此富饒的國家走向開放，全世界不會再有第二個！」

首先，緬甸的地理位置，位居中國大陸、印度、東協等三大新興經濟體的樞紐。面積廣達67.65萬平方公里，約為台灣的19倍大；人口近6,000萬人，是東協的第四大國，並擁有豐富的石油、天然氣與稀有礦產，還有全球質量第一的紅、藍寶石、翡翠及玉石，再加上蓊蓊鬱鬱的柚木林相、綿長的海岸線與漁業資源，若形容它「坐擁寶山」也不為過！

廉價又充沛的勞動人口，更是它被看好的主因，特別是在中國大陸的基本工資已翻了幾翻、沿海城市的勞工月薪直逼220美元，同屬東協後段班的越南，月薪也已突破百元美金之際，基本工資仍維持在60～80美元的緬甸，就相當具有競爭力。

另外，緬甸還有一個獨有的優勢，就是治安良好。原因是緬甸人篤信佛教，相信宿命與輪迴，而且開發較晚、民風淳樸，極少有偷盜搶劫事件。

多位台商均指出，每逢發薪水的日子，就算讓公司會計獨自一人從銀行「扛錢」回來，也不必擔心會引來宵小覬覦；更無須像在菲律賓或印尼投資的台商，走到哪裡都必須聘請保全。

在仰光最受觀光客歡迎的翁山市場經營珠寶生意的台商侯舒涵，更常獨留員工收拾店內價值連城的翡翠、白玉，從來不必擔心是否會有人中飽私囊。

優勢2：龐大的民生消費市場

緬甸龐大的內需市場，亦是獲得外商青睞的主因，特別是主攻民生消費與食品產業的廠商，腳步動得特別快。

1992年就到緬甸的台商高震宇，曾從事建材進口、膨化食品（如乖乖等零食）加工等生意，但獲利均有限。直至2000年底，獲得太太蒲秋蘭（緬甸華僑）娘家的人脈協助，踏入香菸事業，公司營運才開始水漲船高。目前他已擁有及代銷Classy Paris、DUBAO、Mandalay等多個香菸品牌，全緬皆有經銷點，配送車隊多達一百多輛。

「別以為人民所得低就沒有消費能力！」蒲秋蘭說，像香菸、奶茶、檳榔，就是緬甸人生活的三大必需品，就算再窮都要吃！因此今年起，他們也開始跨足進軍三合一飲料市場。

高震宇指出，受英國殖民影響，緬甸人酷愛喝茶。「但緬甸未來一定會走入工商業社會，當辦公大樓和上班族變多後，人們就很難維持在路邊悠閒喝茶的習慣。隨沖隨喝的三合一飲料，剛好可以填補市場需求。」

其他如速食麵、養雞場（緬甸每顆雞蛋單價高達新台幣6~7塊，利潤驚人），甚至種畜場，都已有台商跨足布局。基本上，緬甸雖然貧富差距極大，但民生消費品絕對可網羅最多消費者，前景可期！

風險1：物價飛漲、土地成本狂飆

裹著一層糖衣的緬甸市場，人人都想吃一口，但看似機會無窮的表象，卻隱藏著暗潮洶湧的投資風險。

首先，令人咋舌的高物價，常把興致勃勃的投資者潑了一桶冷水。

美國Mercer諮詢公司最近發布的「2012年全球生活成本排名」中，所得偏低的仰光，竟然高居第35名，甚至還超過米蘭、巴黎、羅馬等歐洲城市，跌破一堆專家眼鏡！

「來到緬甸，你一定要先揚棄『所得低就等於物價低』的成見！」一名台商說。

因為在幾乎沒有工業可言的緬甸，多數民生消費品皆仰賴進口，長期以來就存在著「東西只漲不跌」的現象，過去軍政府又從未祭出任何平抑物價的舉措，以致仰光路邊攤一碗簡單的魚丸米粉湯，也要價新台幣40～50元；外資蜂擁而入後，連設備簡陋的2星級飯店，每晚房價都漲至85美元，更別提一日三市狂飆的房地產！

20年前就進軍緬甸的一名台商，早年曾因緬甸匯率波動而連年虧損（緬幣過去匯率極不穩定，1993年時1美元可兌換120緬幣；2008～2009年時貶至1美元:1,400緬幣，目前回升至1美元:850緬幣），但這兩年拜仰光房地產大漲之賜而一夕翻身。

他指出，這一年來，仰光的住宅用地至少上漲10倍、工業用地則上漲3～5倍，而且常常是有錢也找不到地，例如在明格拉洞、蘭達雅等幾個規劃較完善的熱門工業區，土地早已被搶租一空。

有鑒於仰光的高房價，緬甸政府現已祭出交易稅達37％的「打房措施」，希望有平抑房價的效益。

風險2：令人搖頭的基礎建設

如同所有開放初期國家面臨的困境一樣，緬甸的基礎建設相當落後。

常有人用緬甸的諧音「免電」來打趣此地的缺電景況。發電設施不足的緬甸，多仰賴水力發電，電力供應更有明顯的淡旺季之別（雨季較不易缺電、乾季則隨時停電），不但家家戶戶必備發電機，甚至還必須為每一台電器設備加裝安全變壓器，以防電力不穩時耗損家電的壽命。

7月中至緬甸考察的外貿協會研究員范光陽說，緬甸現階段尚不適合需要大量穩定供電的產業，因為發電成本實在太高，根本賺不了錢；另外，當地沒有自來水，若需要使用較佳水質的產業，如面板、紡織染整業等，也不適宜來此投資。

不僅缺電、缺水，緬甸「地無三里平」的道路品質，以及簡陋的港口設施，都是企業評估設廠時必須多加考慮的面向。

緬甸唯一一家台資合板廠、金獅集團木業部總經理劉肇福就說，從中北部的伐木場，運送木材至位於仰光北邊的勃固省（Bago）合板廠，至少就要2個月，再加上本地人的溫吞習性、效率低落，「如果把時間成本都算進去，這裡應該是全世界運輸費用最高的國家！」

風險3：特殊情勢、台商限制多

除了大環境的限制，台商想前進緬甸，也得特別留意此地的「特殊情勢」。

原來長期接受中國大陸援助的緬甸，對台灣並不友善，雙方至今仍無互設代表處。

缺乏政府奧援的台商，只能在當地孤軍奮鬥，直至10年前，才以「緬甸開拓高爾夫暨愛心聯誼會」的名義，成立第一個台商團體，至今成員約有百人。

聯誼會成員表示，早年在軍政府的高壓統治時期，對於人民的集會結社向來極為反感，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台商團體只好命名為「高爾夫聯誼會」。

正因為國與國沒有正式往來的關係，過去台商在此地的經營，只能採「借人頭」或「第三地資金」的轉投資方式，「人頭強占資產」的糾紛也層出不窮。

聯誼會副會長曾春雲特別提醒有意來此投資的台商，切勿再循舊有的人頭模式，且最好能準備足夠的資金，並在當地建立深厚的人脈關係後，再投入熟悉的產業。不然就會很容易像以前的投資者──「十個來有九個半回家」。

展望未來，當緬甸逐步開放後，對台灣的貿易與投資限制也可望改善。曾與多位緬甸官員交換意見的中經院副研究員徐遵慈就說：「緬甸已注意到台商苦心經營越南，讓越南富起來的現象，很希望台商也能在此複製相同經驗。」

中華民國外交部派駐泰國的代表陳銘政，最近更積極協助緬甸台商「正名」，年底前「緬甸開拓高爾夫暨愛心聯誼會」將正式改名為「緬甸台商愛心聯誼會」；加上協助全球台商擴展市場的外貿協會，亦計畫前往仰光設置辦事處，未來緬甸台商也可望脫離「異域孤軍」的打拚處境。

準備：多看多聽、審慎評估

徐遵慈指出，幾乎所有的外商，都在等待該修正條文出爐，再根據合資比例、資金上限、優惠條件等內容，決定投資緬甸的方式與幅度。「緬甸內部目前仍有保守與開放兩股勢力在拉扯，才會讓法案延宕了如此久；但換個角度想，這種透過正規議事制度的意見斡旋、而非強人意志的貫徹，不也正是緬甸逐漸走向民主的象徵？」

在外資與台商個個躍躍欲試的此刻，究竟是不是挺進緬甸的最佳時機？

所謂「富貴險中求」，做生意當然得承擔一定的風險，如今緬甸已不再蒙著神秘面紗，反倒像是剛剛意識到自己是坐在金磚上、等待蛻變的灰姑娘，台商若想在群雄環伺下提前一親芳澤，就必須做足準備──因為最壞的時刻往往擁有最好的機會。

（本文節錄自台灣光華雜誌2012年11月號）

1. 想要在緬甸做生意，就得摸清它的叢林法則。
   If you want to do business in Myanmar, then you have to get the law of the jungle straight in your head.
   ◎ law of the jungle　叢林法則、優勝劣敗
   Some people say that everyone should get to know the law of the jungle in the workplace.
   
   
    
2. 跌跌撞撞19年後，總算有了好成績。
   After knocking around for 19 years, he has had considerable success.
   ◎ knock around　晃蕩
   She knocked around Europe for three months trying to clear her though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