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光華電子報-戰士應該在戰場上流血──《賽德克‧巴萊》(2011/09/07)─台灣光華電子報─智邦公益電子報
enews.url.com.tw · December 26,2024戰士應該在戰場上流血──《賽德克‧巴萊》
文‧彭蕙仙 圖‧果子電影公司提供 「會慌,會慌,我真的會慌!」台灣有史以來最大製作規模的電影《賽德克.巴萊》導演魏德聖談到拍片過程中所遇到的種種挑戰,一連說了三次「會慌」。 他坦言,在拍攝《賽》片前,並沒有太多現場反應的經驗,很多時候是一邊拍一邊想該怎麼辦,「幸運的是,我們就這樣一關一關過了。」 耗資台幣7億元的《賽》片,雖然得到新聞局旗艦計畫補助的1.3億元,但剩餘資金從何而來,一直是最大考驗。從寫劇本、找演員、勘景、殺青、參加影展,一直受到外界矚目的《賽德克.巴萊》傳出好消息,已入選今年義大利威尼斯影展正式競賽片,也即將在9月9日上映。 這段訴說台灣原住民戰士流血的故事,也是導演魏德聖「需要生存的衝動」,以及完成一件美好的事的真實寫照。 《賽德克.巴萊》是台灣原住民族賽德克的族語,意為「真正的人」。 魏德聖在12年前看到邱若龍的漫畫《霧社事件》,心生感動,決定拍成電影。為了籌措資金,2003年他花費了200萬元拍攝「5分鐘預告片」,這段精心打造的預告片在網路流傳了5年。 在台灣,從來沒有一部電影在未正式開拍前,就先砸錢拍預告片,預告片的精緻與氣勢引起很大迴響與討論,但因募資不順,魏德聖只好暫時擱下劇本,先去拍攝《海角七號》。 5.3億元,破票房紀錄的《海角七號》 2008年上演的《海角七號》以5.3億元的票房創下台灣有史以來本土電影最高賣座紀錄後,魏德聖在「以為事情會比較容易進行」之下,2009年決定正式開拍《賽德克.巴萊》,但是在圓夢的過程中,他卻發現一切比想像中要困難不知多少倍。「我跟很多人一樣,以為經歷《海角七號》之後,籌募拍片資金應該不難,所以一開始氣勢還蠻高的,但很快我就發現,原來有意投資的人心裡想的是《海角八號》,對《賽德克.巴萊》沒有興趣。」 「拍《海角》時有無力感,因為認識的都是窮人,只能開口借5萬元,對方沒有也很無奈;拍《賽德克》時是憤怒,對方明明有錢卻不借。但我也明白他們有自己的考量立場。」 讓投資者遲疑的主因,是他們認為「霧社事件」這種題材不容易吸引太多觀眾的興趣,再加上魏德聖的拍片規格創台灣之最,他們擔心票房很難回收。 「已經有《海角七號》賣出那麼高的票房啦,不要擔心《賽德克.巴萊》沒人看啊。」魏德聖嘗試說服有資金的人。結果,他們回答:「《海角七號》是意外啦,不要把意外當作常態。」 考驗台灣電影製作的韌性 魏德聖這才了解,《海角七號》被當作是「奇蹟」,而奇蹟只會偶然出現一次。 「所以,我更要拍《賽德克.巴萊》,我希望帶給更多人信心和勇氣,知道台灣可以用更大的規模拍電影。」 他以吹氣球為例說,也許過去一直有人警告:「這個氣球只能吹出『這麼大』,超過了就會破掉。」魏德聖比了個直徑10公分的手勢,「結果還不到7公分,大部分的人就停下來了,怕吹破,但我一直吹一直吹啊,一不小心,我們吹出了30公分的氣球。」就這樣,《賽德克.巴萊》完成了。 「這個氣球破了沒有,我現在也不敢講,起碼將來要不賠本才算沒破吧。」 以7億元的投資金額來說,起碼要吸引300萬人次進戲院看電影,累積14億元票房(因為要和戲院、發行商拆帳),才有機會開始回收。考慮到台灣的觀影人口與電影市場規模,要做到這個成績,實在是個不小的挑戰;但無論最後開出多少票房,至少這部片子「把台灣電影圈的韌性和膽量給鍛練出來了,下次如果還有人要吹氣球,也敢吹超過7公分、10公分不停了。」 「崩潰了好幾次!」 然而,回首拍片過程,資金的遲遲不到位,的確讓劇組吃盡了苦頭,尤其是身負「拍片」與「募資」雙重任務的魏德聖,常常必須一個人當好幾個人用,白天在遙遠的山區拍片,晚上飛車趕到台北跟「可能會」投資的人吃飯、喝酒、開會等。 如此過程一而再、再而三,魏德聖身心俱疲,資金卻總沒著落,又氣又急的他坦言「中間崩潰了幾次」。 而在台北的文化圈、投資圈則流傳著「小魏失控了,帶著幾百人在山裡頭跑來跑去,不知道在幹嘛」的說法,或許這也讓一些潛在的投資者為之卻步。 拍片過程中,魏德聖會發怒會抱怨,甚至於「好像常常是在一個『快要中風』的狀態裡,尤其是每個月底要發薪水的時候,根本不知道錢在哪裡,我就很想死。」因為資金調度不順,魏德聖的電影公司經常無法如期付錢給工作人員,於是,台灣搭景組罷工、韓國動作組走人、日本美術組扣著已經做好的設計圖不肯交出來,但是個頭瘦小、斯文的魏德聖,似乎蘊藏了充沛巨大的能量,熬了過來。 當然,這當中有個很重要的力量,來自「工作人員真的很挺我」。那種無怨無悔的「挺」,甚至「把提款卡都交給我。」 處在沒有錢的可悲狀態裡,但也因此培養出工作團隊的革命情感,資金青黃不接時,好幾個自己也沒有領到薪水的工作人員竟然提領存款給劇組應急,還有人自掏腰包請客,給辛苦拍片的人打牙祭。 面對團隊幾乎是不求回報的付出,魏德聖慚愧地說:「我真是個沒用的老板。」甚至媽媽、弟弟都成了他的債主,「不過,家人都蠻支持的,以我為榮,這是我最大的動力,我總算成了一個有出息的人了!」 主角大膽起用素人演員 魏德聖承認拍片的作業流程並不正常,因為在資金還未全部到位的情形下就開拍,一邊拍、一邊要擔心錢的問題。 他、公司、製作團隊,壓力都非常大;有些道具成本很高,每次打破、用壞一個,魏德聖怕影響演員心情,嘴裡不說,心裡卻哀哀叫:「拜託省著點用啦。」例如一塊小小糖玻璃成本就要二千多元,一陣打鬥就會破掉好幾塊;甚至也發生過拍攝槍戰時沒有子彈可用的窘狀。 不過,更讓人捏一把冷汗的是選角,全片最吃重的角色當然是霧社事件的主角──馬赫坡社的頭目莫那.魯道,結果,魏德聖竟然決定起用兩名素人大慶和林慶台,分別飾演青年以及中年的莫那.魯道。 幾億元的資金、二萬人的投入,全押在這兩個從來沒有演過電影的人身上,魏德聖哪來這麼大的膽子,就不怕他們砸鍋嗎? 但魏德聖自有一套選角邏輯,「他們的身材、性格、眼神都對,不必做太多『表演』,演自己就好。」 青年莫那.魯道表現的是部落男人的直接蠻力,二十幾歲的大慶身高185公分,眼神狂傲、身材勇猛,非常接近歷史中的莫那.魯道;飾演中年莫那.魯道的林慶台和大慶一樣,也是泰雅族,本來是部落牧師的他,要表現的則是不同味道的莫那.魯道,因為中年的莫那.魯道經歷了日本20年的殖民。 魏德聖認為,林慶台有著中年莫那.魯道沉潛之後,轉變成安靜的謀略性格與眼神,是非常合適的人選。 但他的台詞實在很多,日語、賽德克語交雜,中間也曾因為台詞背不起來,他自己和導演都很沮喪,幸而魏德聖聰明地將台詞比較複雜的戲往後拍,讓林慶台更熟悉整個作業模式後,比較容易進入狀況。 「當林慶台把台詞流利地講出來時,你會發現他怎麼演、怎麼對,因為他整個人就是莫那.魯道的型。」 電影書、套票,全方位行銷 除了素人演員,還有很多職業演員,魏德聖交付給這些專業演員的任務就是表達反差大、複雜、曲折的人性和情緒。 職業演員不斷以多面向的表演累積劇情,而素人主角則以自然的表演方式被劇情推著走,兩種表演交錯之下,帶出電影的張力。事後回想整個拍攝過程,魏德聖說「真的是幸運,因為選對了演員。」 另一個他認為幸運的地方,非常弔詭的,魏德聖竟說:「還好一開始沒找到錢。」 他的意思是,因為起初沒有「金主」,所以就沒有人限制、左右電影要怎麼拍,因此全片是在魏德聖擁有充分的創意空間下完成的,而後則有中影公司郭台強董事長從「借錢變成參與投資」的戲劇轉變。 也因為一直沒錢,《賽德克.巴萊》成為台灣第一部開拍時賣「開鏡套票」,完成時賣「殺青套票」的電影;儘管預售票賣了近10萬張,籌到的錢也只是杯水車薪,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一類的創意行銷活動讓《賽德克.巴萊》始終有著高能見度。 由於拍攝過程中太多不確定性,魏德聖略帶感傷地說:「劇組被搞得住院的住院、分手的分手,大家都經歷了一段苦日子。」 挖掘出非電影圈的人才 然而,克難、艱辛的過程,也讓魏德聖發掘了很多高手,美術的、機械的、做特效的、武術的,各種人才都有,有的與電影業有直接關係,有的沒有,「希望這些厲害的人將來能夠被整合到電影領域來,一起創造更有效率的作業模式。」 例如劇組裡有一位會溯溪、攀岩、架流籠的電機機械專家,就讓魏德聖讚不絕口。入冬後劇組在溪流旁拍片,氣溫低到10度以下,滿身都是肌肉的男主角,冷到肌肉從腳跑到屁股、肩膀來,「你看過肌肉在跑嗎?原來冷到發抖是這個樣子。」工作人員在一旁燒熱水,希望讓演員暖和一下,但根本來不及,這位機械專家立刻回台北買了銅管,回現場接上水管,當場做出一台熱水器;後來他被引介去幫導演李安拍《少年Pi的奇幻漂流》,連澳洲團隊都對他佩服不已。 魏德聖說,《賽德克》有上千個特效鏡頭,但有時導演只從特技特效的角度來思考,其實可能用電機和機械的觀念就能解決,台灣電影業很需要這種「特效顧問」,來幫忙掌控全局。 爭取有尊嚴的生存空間 《賽德克》的完成,對台灣電影業就是一種新的可能性。「我們不能拿好萊塢模式來複製,要建立一套適合台灣的產業制度,這是電影主管單位或製片未來要多去思考的。這部片為台灣電影產生很大能量,證明我們真的可以完成、可以自己來,那還有什麼做不到的!」 《賽》片為台灣電影開發出新人才,在遠流出版社的全力支持下,也成為台灣第一部從開拍即完整紀錄每個環節與面向的電影,目前至少會有5本以上與《賽》片相關的書籍陸續出版,包括魏德聖自述電影拍攝辛酸的《導演.巴萊》。 藉著書寫,他想讓人知道:「拍電影實在不是很浪漫的事,但真的是很值得的事。」 《賽德克.巴萊》一拍10個月,終於排定於9月上片,台灣將放映4.5個小時的版本,分成上下兩集,上集是《太陽旗》,下集《彩虹橋》。 目前《賽德克.巴萊》已賣出英國、法國版權,2個小時的國際版沒有那麼多故事細節,但魏德聖觀察,外國觀眾也同樣能夠受到感動,因為「《賽德克.巴萊》講的是一個地方的原住民族如何對抗外來殖民者,爭取有尊嚴的生存空間。」 這樣的經歷很多國家都有,魏德聖相信,電影要說的故事、歷史糾葛、人性抉擇,「人們會懂,真的會懂。」 (本文節錄自台灣光華雜誌2011年09月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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