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甘苦瓜味的人生─慈濟大愛公益電子報─智邦公益電子報
enews.url.com.tw · August 29,2024回甘苦瓜味的人生
清晨天濛濛亮,楊雅淇已經起床在廚房忙碌著,飄著八角香氣的鍋子裏正滷著新鮮冬筍,一旁的桌子放著七、八個便當盒,準備盛裝她與先生的中餐,還有幾位同事搭伙。
「這個飯只要一半、這個不敢吃苦瓜、這個不要茄子……」細數每個便當主人的喜好,楊雅淇堅持配菜一定要五色齊全;雖然是簡單的三菜一湯,但每個便當都包得飽滿,一點都不馬虎。
楊雅淇喜歡烹飪,每回出門品嘗到好菜,便會巧思改良,並不吝與身旁的親友分享美味。幾年前,她與先生上班就帶著自己做的便當作為午餐,這陣子公司推動「週一無肉日」,她自告奮勇替大家準備素食便當。
前一天晚上構思菜色、清晨早起煎煮炒炸,只要看到同事享用時浮現滿足的笑容,她就心滿意足,由於菜蔬來自同事和朋友自家種植餽贈,她不收便當錢,但同事覺得如此吃得心不安、理不得,於是她拿來小撲滿,讓大家自由「付款」,「盈餘」就捐贈給慈濟。
楊雅淇在2006年開始吃素,一開始是為了先生,「公公婆婆都有高血壓,先生也因為家裏的飲食習慣,出現了高血壓的徵兆。」楊雅淇於是翻閱中醫、營養學等書籍,鑽研健康飲食,希望從餐桌開始改變先生的體質;沒想到少油少鹽少糖的素食料理,也改善自己胃食道逆流的情況。
今天,楊雅淇決定把先生喜歡的「苦瓜鑲餡」,作為便當的菜色之一,板豆腐入鍋川燙後,壓碎成泥,和入切成碎末的金針菇、香菇、紅蘿蔔、芹菜,再以昆布粉、鹽調味,成為內餡。楊雅淇做菜堅持天然原味,幾乎不使用人工甘味劑,口感綿密的內餡帶著一點豆香味,像是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溫柔。「苦瓜白透晶瑩,像玉一樣。」楊雅淇說,苦瓜應該改名為玉瓜,苦後回甘,就像是她人生的千迴百轉。
楊雅淇個頭嬌小、手腳俐落,在慈濟醫院當志工時經常被安排在加護病房、急診服務;當救護車即將到院的鈴聲響起,她總是三兩下就推妥病床、踩好煞車等候,為什麼有這等好身手?她說:「我從小就很會做事。」
爺爺那一代,是梧棲鎮上的望族,三代同堂的大家庭食指浩繁,但後輩從不煩惱生活所需,堂姊妹們每個人有雙纖細幼嫩玉手,楊雅淇的手指卻是長出厚繭,「小時候,我不快樂。」母親有著傳統重男輕女的觀念,特別疼愛長子,而身為長女的楊雅淇經常被喚來做家事。
堂姊妹們在屋外開心玩著跳格子,楊雅淇就在屋內推著搖籃、哄弟弟睡覺,「趁弟弟睡著,我就跑出去玩。」嬰孩驚醒,號啕大哭,驚動了母親,抄起藤條從屋外一路將她打進房裏。「我氣死了!用力把弟弟的搖籃推倒在地。」這一推,更換來一場皮肉之痛。
「有時候,我也會故意將媽媽要留給哥哥吃的東西,拿出來跟弟弟妹妹一起吃掉。」總是與母親唱反調的楊雅淇,明明知道一定會被處罰,但就是忍不住對母親表達不滿。
小學畢業那一年,楊雅淇的奶奶中風,為了分擔責任,她不再升學,一邊照顧奶奶、一邊到鳳梨加工廠當女工;奶奶過世後,她換過許多工作,後來念夜校完成初中、高職學業,並經人介紹就職臺中港務局,與江玟德相識,二十三歲結婚,婚後育有三女一子。
與對母親的矛盾情感相比,父親一直是楊雅淇的摯愛,但是2007年年底,多年中風纏身的父親往生;她還來不及消化悲傷,2008年元宵剛過,獨子猝逝在宿舍。
在苗栗讀書的兒子,假日會回到臺中的音樂教室教授爵士鼓,那個週末,兒子沒有如期去上課,音樂教室的老闆打電話到家中詢問,是否有事耽擱了教學?楊雅淇打了多通手機,兒子卻沒有接聽,夫妻倆覺得不對勁,立刻驅車北上,見兒子的機車就停在門前,但是敲門又沒有人應聲,「我心中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楊雅淇那一刻直覺兒子出了意外,但又希望開門看見他是健康平安的…
請房東來開門,就見到兒子半躺在床緣,楊雅淇輕聲告訴先生:「兒子已經往生了!」江玟德走近身邊,緊緊抱著兒子痛哭失聲,楊雅淇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夠哭,不讓先生更難過;她也不願意兒子牽掛而無法解脫,所以承諾他會照顧好自己:「你跟爸媽的緣盡了,換個好的身體再回來,你安心的走,爸爸會陪媽媽做慈濟。」
兒子因為不明原因往生,必須經由法醫解剖確認死因後,才能夠安葬;等候解剖結果的那段時間,夫妻內心煎熬,楊雅淇說:「我讓自己一樣忙碌,正常上班,有志工活動我也一樣去參與,不沈溺在對兒子的思念,不讓他擔心我們。」
期間,婆婆病了,小姑心疼楊雅淇一連遭逢父親往生、喪子之痛,提議讓母親住到安養中心,但是楊雅淇實在捨不得,尤其婆婆從前是獨生女,總是被呵護備至,大家閨秀般的舉止,直到病了還是很堅持,「規定我要把飯菜擺在餐盤上,整整齊齊的,讓她一口一口慢慢吃。」這樣一位老人家,楊雅淇捨不得讓她感覺孤單。
楊雅淇從臺南玉井接她來梧棲同住照顧,婆婆年紀大了,牙口不好,挑食又不愛喝水,有嚴重的便秘問題;於是楊雅淇把青菜、菇類切成細末做成炒飯給婆婆吃,並且固定分量提供水果、白開水,勤快督促婆婆飲食,「後來婆婆的身體就調好了,每天我下班,她就開心的跟我報告她今天有排便順暢。」
兒子往生後半個多月,解剖結果出爐,「可能意外撞到腦部引起顱內出血,在睡夢中往生。」這段時間,他們經常前往苗栗殯儀館,對著兒子說說話;兒子火化後,好像真正離開了…
楊雅淇沒有因此停下腳步,應約去關懷獨居長者,甚至替人助念;志工林秀女說:「那陣子,她經常在助念時流下眼淚,是宣洩,也是不捨。」
同年五月,四川發生大地震,看到許多人瞬間失去家人與家園,楊雅淇特別能夠感受那分悲傷,也體會到證嚴上人總是開示:「來不及」,她更加把握付出的機會,持續排假參與醫院志工,每個月以花蓮慈濟技術學院的懿德媽媽角色到校陪伴,她總是帶上拿手的點心,一邊茶敘一邊傾聽青春期孩子們的煩惱,「每個都像我的兒子、女兒,來不及給兒子的愛,就來好好愛他們!」
2008年10月,逐漸健康起來的婆婆,卻因為心血管疾病突然往生,一年內,三位至親離開,這次,楊雅淇在婆婆的告別式上,再也忍不住掉下淚來,她說:「像是一次要告別三個人,一次送他們離開。」
許多人經歷病痛無常,還有年輕人因意外離開父母,她總是勸慰家屬:「人生只有使用權,沒有所有權。」然而當艱難的課題降臨在自己的身上,即使她明白這道理,但至親的離別不是簡單一句話就能放下,也不可能輕易忘記,她說:「告別式之後,我就盡量不去想;如果想起,就告訴自己要付出得更用力,因為還有其他人需要我。」
將軟綿的內餡塞滿在清水川燙後的苦瓜圈,接著在炒鍋中放入半鍋清水,架上蒸架、放上苦瓜,蒸上二十到三十分鐘,直到苦瓜熟透,將枸杞或青豆加入地瓜粉勾芡,淋在蒸熟的苦瓜上頭,便完成這道「苦瓜鑲餡」。
熟軟的苦瓜,還保有著一點脆口,配上內餡甜味,咀嚼到最後,才微微感受到苦味,入喉後悄悄地回甘在唇齒之間,「正因為有苦瓜的苦,才凸顯餡料的香甜。」:楊雅淇說,好似她經歷人生最苦的考驗,選擇勇敢來面對,更把悲傷化作動力,四年來沒有停下助人的腳步,堅定走著屬於她人生的每一步。
過去,母親把工作都託付給她,不僅把她教養得什麼都會,也讓她更能吃苦;轉化對母親的怨懟,今年她許願要存款一百萬,屆時以母親的名義捐出助人,以報養育之恩。
人生漫漫長途,還有多遠沒有人知道,楊雅淇說:「經歷了苦,才品嘗到人生的甘甜味。我要把握能夠付出的機會,希望生命給予的磨練,能夠將我這顆石頭磨亮,宛如玉瓜一樣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