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拒絕再次殖民！

當今反全球化運動旗手范達娜．席娃（Vandana Shiva）來台灣了。這位另類諾貝爾獎得主、享譽國際的環境運動者及生態女性主義物理學家在台灣旋風式停留36小時， 一襲印度傳統紗麗，以她鏗鏘有力的演說留給聽眾們深刻印象。她同時也聲援了在亞太綠人大會會場擺攤的搶救白海豚行動、收下反中科農民贈送的稻穀，她說，她不需要是台灣人就能感受。對於血汗堆積出來的高科技產業，席娃直接下了一句評語：「高科技？那叫粗糙科技！」

今年將滿58歲的席娃博士因反對基因改造而受跨國企業孟山都送上一沱牛糞，欣然接受的她因而有了「牛糞博士」這個名號。她至今仍活力十足，神采熱情堅定；她不時提起印度國父甘地，講求和平、民主、反對強權殖民的精神，如今以另一種形式發揮。公開演說時，席娃博士往往以幾句精準而有力的言語贏得滿堂喝采，而女性身分也給了她更多積極行動的理由。她主張以土地和女性為主體的農業體系，擁有最高生產效率。席娃的母親就是農民。接受專訪時，席娃指出，性別與生態意識的關聯分為兩個層次，一方面，生態、糧食問題是全人類共同面對的，在這個層次上性別並無差異；然而女性在父系社會的性別分工傳統裡被賦予更多照顧責任，在印度，女性是農耕系統的骨幹，因此女性的土地連結、以及女性價值觀中「環境」佔有的份量，是更重的。

公民力量決定未來

「環境問題的解決之道，在於人民對力量的自覺。」席娃在這屆亞太綠人大會第二天演說時指出。製造污染者堂而皇之地宣稱他們使用的是「乾淨的」煤炭和核能，多麼荒謬。而絕多數人都是污染的受害者，為極少數人的利益承擔代價。她相信人民判斷的能力，只要知識能普遍共享，多數人都能成為行動者，這才是民主的實踐。「實踐得愈多，我們就愈有力量。」

「世界人民氣候變遷與地球母親國際會議」（The World People's Conference on Climate Change and the Rights of Mother Earth）才剛在玻利維亞落幕，這裡抗爭的人民剛打了一場勝戰。10年前玻利維亞政府將水資源經營權外包，結果水價一年內漲了6次之多，這家企業私有化國境內所有水體，甚至宣稱降雨也是他們的私有財產。而在去年，玻利維亞人民成功趕走這家把水資源私有化的企業。

她認為直接民主、小農經濟、生態農業才是人類的出路。對於那些看重經濟發展的意識型態，她強調：「自然擁有無限潛能，尊重自然才能達到最大經濟效益。」

教育、草根運動網絡、公民參與政策制定，她將希望擺在公民社會裡，認為政治人物都擺脫不了和企業利益掛鉤的行為，唯有在民間由下而上的推動才可行。然而5月1日下午，她才與民進黨主席蔡英文公開對談，我問及這件事，「妳對於反對黨能做什麼事仍抱持期待嗎？」席娃笑答說，當然不，蔡英文也承認在這個位置上她很難順著自己的想法行動。席娃認為決策能力當然仍在執政黨，「政黨政治下，執政黨做多少事情是由反對黨界定的；而反對黨做多少事，由人民界定。」

地球化，不是全球化

來自印度 ，以在地農業組織「九種基金會」（Navdanya）和進行基因改造的美國農化生技公司「孟山都」（Monsanto）對抗，席娃的存在本身就是第三世界弱勢者反擊跨國企業的符碼。以她為主角的紀錄片《牛糞傳奇》呈現她以種子銀行反制孟山都壟斷種子供應市場的過程，而5月1日這晚在誠品敦南店的放映座談裡，她笑道，非常諷刺地，三天前孟山都還打了通電話給九種基金會，問他們能不能給孟山都一些種子。

席娃將孟山都進行植物基因改造、以此申請專利獲取利潤這類行為稱作「生物剽竊」。《牛糞傳奇》中，重複的一句旁白：你能以一棵樹木申請專利嗎？孟山都公司所做的事情僅僅是把某種生物的基因列打進另一種生物的種子，但他們說這是「發明」，在1980年代美國法律開始給予基改種子專利權之後，上市以「增加收成」這類廣告大量銷售給各國農民，然而這些基改種子適合的生長環境並未受到完善的評估及公開，遑論其對人體可能造成的傷害。基因改造後的種子因為智慧財產權問題，無法被自由的拿來研究，因此席娃批評這根本是阻礙農業發展，「孟山都不只污染基因，他們在污染科學。」

在印度，一年約有4000名農夫因債務問題自殺。他們都買了孟山都出品的基改種子，然而收成不如預期；更由於種子有專利權，農民不能私自留種，最後導致破產。

席娃因而在印度推動「希望種子」計畫，成立種子銀行，培育品種的多樣性，提供非基改種子給農民，並尋找市場，藉以幫助印度農民從事有機耕作；席娃說，這使農民平均收入多了約1萬盧比。小農經濟和大規模生產，後者目前以低成本、低價位傾銷全球；但席娃強調，以每塊地平均的生產來說，小農其實是最有效率的生產者，同時也是自由、獨立的精神代表。全球化經濟打亂了原本印度農村裡人與環境相處的平衡，席娃認為，現在的條件已經無法復原到過去的平衡，然而在原先的生態因全球化遭到破壞的時候，一個新的東西也由此誕生。「這裡有個東西是我所要的：全球的共識，即生態復原、綠色結盟。」但這是否可能是全球化的「正面影響」？在《牛糞傳奇》片中，席娃的反對者、支持孟山都的自由主義學者就抨擊她藉著反全球化獲得名利、自身就是全球化的受益者。席娃當然不同意這種說法。「這個意識可以說是地球化（Planetation），但絕非全球化（Globalization）。」席娃帶著微笑進一步解釋，「全球化是關於市場經濟的，我們在說的則關於生態。全球生態本來就是全球的，本來就不須要特意去做連結，所以何來全球化的問題？」

投注心力扶植印度當地農業的席娃博士被抨擊為「全球化的反全球化代表人物」，對她的確不公平。但在現代，使用著高科技手機、在冷氣房裡使用電腦、乘坐飛機一次次留下碳足跡的環保人士們如何看待自己價值觀和生活需求的落差，確實是個弔詭的問題。

亞太綠人大會反思

文、製表／劉美妤

第二屆亞太綠人大會已於5月2日落幕，有重量級貴賓吐瓦魯總理葉雷米亞（Apisai Lelemia）、國際環保運動大將席娃、澳洲綠黨參議員布朗（Bob Brown）出席參與，會中達成17項決議（詳見下表1）、促成許多交流，也幫台灣做了一次非官方外交。吐瓦魯總理在此充分表達他對哥本哈根會議決策的不滿，並在亞太地區尋求盟友支持。以全世界而言，亞洲、太平洋地區可說是全球受氣候變遷問題衝擊最深的一塊，吐瓦魯、密克羅尼西亞等低緯度群島國家更面臨海平面上升、國土即將不保的危機。（詳見下表2）

綠黨這次作為東道主，加上外交部在經費上幫忙不少，會議進行順利圓滿，僅是環保人士在冷氣房裡開會這件事依舊多少有政治不正確之虞，贊助名單上捐助48000元的企業中驚見「台塑石化股份有限公司」也不禁令我個人想質問：這也算社會回饋嗎？

以會議結果而言，反對亞太地區的核電擴張、要求高科技產業履行社會責任、控制地球升溫在1.5度C以內、支持台灣參與UNFCCC（聯合國氣候變遷框架公約）、廢除死刑等皆是這屆亞太綠人大會的重要共識。此外，雖然亞太綠人大會是一個區域性環保議題會議，這次卻將廢除死刑的人道議題拉進來，更有「亞太酷兒綠人會議」子題，將同志參與、弱勢發聲的概念納入議程，是會議用心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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