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朵玫瑰──生命的彼岸

■　曾偉禎

前世今生、超我人格、返老還童、轉世輪迴，以及靈體附身，這些充滿神祕的字眼，被歸類到玄學領域已久，當一個好萊塢導演涉足這個領域，通常被主流製片業界認為，他不是瘋了也離顛狂不遠。

《第三朵玫瑰》的導演法蘭西斯柯波拉（拍攝《教父》三部曲的名導演），卻大膽地把「上帝是否只是聖女貞德多重人格的幻聽、幻見與幻想」的課題，放在一個語言學教授的身上，包裹在一個愛情故事裡，讓高知識分子體驗無法以醫學與科學解釋的身心現象，藉此討論人類文化起源、細胞成長逆轉、多重人格、東西方對靈魂轉世的不同好奇，以及人類世界空間的虛與實。

一個雷擊開啟的奇異人生

電影的劇情是精通東方文學的年邁語言學家多明尼克，他一生最大願望是找出並解析人類語言的起源，完成畢生的志業。然而生命已到蕭條的晚年，已七十多歲的他自覺學術生涯不可能再有突破，一事無成，憂鬱不已。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前夕的復活節，他來到外地打算自殺，卻意外被雷擊中，全身百分之八十燒傷的他，竟奇蹟式地活了下來。

更不可思議的奇蹟是多明尼克竟在不到十週的時間，逐漸回到壯年期的健康狀態，同時也發展出超乎常人的智力與超能力，能無礙博覽群書之外，甚至出現第二人格。他天天與這「超我」的對話，生活中並出現了「第一朵」及「第二朵玫瑰」。他重返青春的事蹟引起為希特勒工作的納粹科學家注意，欲從他身上證明，類似電擊的能量能使人產生超能力；如此迫使多明尼克決定流亡海外，從東歐逃到瑞士，輾轉到了馬爾他島與印度。

他在途中邂逅了薇若妮卡，一位與往日愛人蘿拉容貌十分神似的女子。她在旅途中也因電擊，進入恍惚狀態，送往醫院後醒來後，講些無人聽懂的語言。多明尼克聽懂那是古印度梵語，並以「那瑪斯爹」向她問候，她欣喜地回以「那瑪斯爹」並告知自己的名字是「露匹妮」。

經羅馬來的東方文化學家與玄學家們開會，馬上意識到這是西方難得靈魂出竅的個案。因為電擊而靈魂出體，薇若妮卡的身體目前被釋迦牟尼佛時代的古印度女修行者露匹妮靈魂所附身。為證明露匹妮是真實人物，全體跋涉到印度古址，並安排薇若妮卡與當地一位被視為與露匹妮同時代、已輪迴多世的聖人相認；她又看到自己修行閉關的山洞就在前方，立即上前，沒想到一碰觸山洞口即昏倒。隨行人員爆破洞口，果真當中有千年的女屍，並證明是露匹妮本尊。

生老病死才是人生常態

之後薇若妮卡在印度的醫院醒來，這時她已恢復記憶，雖然她與多明尼克逃到小島，但也開啟了她的靈魂在夜間不斷回到過去，或者是被不同時代的靈魂附體，同時身體不斷急速衰老的現象。她每夜都回到更遠古的過去，從波斯語到蘇美語，甚至更遠更遠……她的回溯提供了多明尼克最充足的語言學資料。

在她身心逆轉的過程中，多明尼克也再度品嘗了愛情的香甜，但他發現這樣下去，身體日衰的薇若妮卡沒多久就會死亡。當事業衝擊到愛情，多明尼克發現他的超能力或許是她乖舛命運的肇因，下決心離開，讓兩人的生活回到俗世。

或許，多明尼克領悟與薇若妮卡的命運，累劫以來註定無法結合，同時明白追逐學術聲名也終是無謂，他四處旅行並將已知的學識與預知的未來大事，用文字與錄音記錄下來，鎖在保險箱中；時間匆匆過去，也曾偷偷探望過已婚並育有孩子的薇若妮卡。

寒冬將至，流亡大半輩子的多明尼克，決定回到家鄉。他重訪當年最愛逗留的咖啡館，在有生之年，他想著，可有機會明白第三朵玫瑰的祕密？

其實，眾生本具佛性，各種能量形式也一併俱足。菩薩五明或六神通乃是修行過程中的副產品，若了解宇宙人生道理，這些「玄祕」乃清楚、明白的自然現象，無有祕可言。當然許多人不是透過修行，而是因遭遇到特殊或激烈狀況如電擊、瀕死，而產生的類似神通力的超能力，歷史上也大有人在；近代人將這些經驗寫成書流傳，也多如繁星；更多人投入科學來證明。

玫瑰到底代表什麼？

不過，看完全片，觀眾仍可能迷失在「影片中的三朵玫瑰到底有何象徵意義」的謎團中，或許發現連原著作家及導演柯波拉也沒有具體回答這個問題。世間所有道理很簡單，是人將之複雜化，而聖人如釋迦牟尼佛、老子、基督、穆罕默德等諸聖，也擔心凡人誤解至簡的道理，遂將道法埋在經典的眾多文字密碼中，待有心人領悟，並超越文字的有限性。

若初步讀過《金剛經》及《道德經》，就不難感到乍是誨澀不明，其實早已顯露身心祕密的光明，在片中處處出現，片中甚至直接引用老子的經文，及觀世音菩薩心咒「」，期許眾生於蓮花心中散發著如寶珠的光明，是祝福也是修行的指標。

因此，如同咒語，片中「玫瑰」既是象徵，也是路標。第一、二朵玫瑰出現在多明尼克重返壯年，又與「超我」對談，辯證世間諸事，握有了解宇宙生命之鑰。可以說「玫瑰」是對生命力、智力的禮讚。

但唯有認知到一切是「成住壞滅」無盡循環，無論重返壯年幾次，人也終將再老去、身死的道理，才能開啟真正的大道之門。片中出現多明尼克的第二人格，到底是虛還是實存在，是「本我」、「超我」或「他者」如上帝？若能看穿琳瑯滿目的名相，無論是「莊周夢蝶」或「蝶夢莊周」，都只是戲碼，終而明白《金剛經》中：「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電亦如露，應做如是觀。」抵達「諸境皆幻」的彼岸；無須探究，跨越生死，回到而靈識不滅之清淨本心時，第三朵玫瑰自然出現。

耐人尋味的是，當片末第三朵玫瑰終於出現，躺在冰天雪地裡死去多時的多明尼克手中，真正達到彼岸的，到底是導演法蘭西斯柯波拉，還是片中的主角多明尼克？答案當在有所悟的觀眾心中。

本文摘錄自《人生31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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