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認命的老師 ─訪宜蘭縣員山國小吳仲堯老師

◎陳生慶／人本基金會教育中心副主任

暑假期間，吳仲堯從宜蘭帶著兩位畢業班的孩子來參加「前進國中銜接營」，還主動報名當義工，幫忙處理梯隊繁瑣的行政事項。晚上開會時我問仲堯，針對幾個比較有困難的孩子，有沒有什麼建議？仲堯誠懇地說：「我們在學校的做法就是直接罵了啊，不會像你們這樣細緻的討論。跟你們比起來，我是在光譜的另一端，所以需要常常回來一下，讓自己靠近你們一些，離體制內遠一些。」

問仲堯，當初是怎麼接觸到人本的？他很認真的，從童年回溯起成長歷程。在小學的年紀，吳仲堯就隱隱覺得，學校的教育就是在讓人沒有辦法做他想做的事。在某一個星期六的下午，吳仲堯決定要逃學，他打定主意要從台南走到台北，希望能一路走到球場，遇見他當時心目中的偶像黃平洋，跟他學打棒球。一個小孩就這麼孤獨地走著，感覺走了好久，彷彿已經走到體制的邊界，幾乎要碰觸到自己的夢想。現在回過頭看，當年其實只走了兩個村子遠就被抓回去了，但這是吳仲堯有生以來，第一次對這個體制的反抗，第一次不肯認命。

因為一直想為這個環境做點什麼，吳仲堯決心以老師作為自己的志業，考上了台南師院。仲堯說：「因為我很反對體罰，但學校裡沒有人會談論這件事，當時看到《人本教育札記》，從此就開始注意人本的動向。」難道，師院的氛圍都是支持體罰的嗎？仲堯說：「如果意見不同，有機會討論那很好，但事實是，整個教育界不會有人高舉立場，表達自己的想法，大家整天在談的都是與教育無關的話題。所以像人本這樣旗幟鮮明、敢有所主張的團體，就特別吸引我。」

來人本教師營，是生命中的轉捩點

從2000年開始認識人本，但一直到2006年才來參加教師營，實際與人本接觸。為什麼會有這六年的空檔？仲堯說：「會有一種心情是，覺得要等自己『準備好了』才能來面對你們，因為擔心被你們用高標準檢視，甚至，被批判。這也許跟之前實習時試教的經驗有關，很怕被審視、被看見自己的不足。」

而第一次來人本教師營，其實也並沒有「準備好了」，而是帶著一些苦悶來的。當時在學校裡，吳仲堯總是批評同事們的教學理念跟方法，但另一方面，自己卻也拿不出好的方法，還主動爭取到大家都不太想帶的高年級，結果班級經營的零零落落，整個班風就是「亂」。於是，決定來人本找尋實現理想的希望與可能。

那一次，史英的「對話式教學」打開了他的眼界，不但沒有像之前擔憂的被人本批判，有的是更多療傷、釋懷、驗證、覺察、和解脫的感受。讓他充滿能量意氣風發的，想快點回到學校做點什麼。

吳仲堯在帶第二屆學生時，立場更鮮明，思想更顛覆，行動也更大膽激進了，他決心要以「形式解放」去挑戰體制裡無所不在的「形式主義」。也就是，不配合學校的種種規定，給學生極大的自由。有孩子犯錯時，吳仲堯與全班開討論會，力行對話式教學，但，小孩不是只顧著為自己辯護，就是一副事不關己，甚至有學生私下跑來質問他：老師，你直接罰那些犯錯的人不就好了？幹嘛浪費全班的時間！

沒有想到，原本信心滿滿的創新教學，卻帶給他教學生涯中最大的挫敗。最後，吳仲堯甚至沒有辦法帶完全程，學期的最後一個月，得由同事們來「收拾」這幾乎要失控的局面。這股衝擊，讓吳仲堯一度想放棄教職。明明是好的方向，怎麼會適得其反？ 

再次參加人本教師營，吳仲堯一股腦的把自己的窘況都攤開來，告訴人本南部辦公室的俐雅，仲堯說：「俐雅完全不帶責備和評價，只單純地接納我，替我打氣：『如果像你這樣用心的老師都要離開，台灣的教育怎麼辦？那些孩子要怎麼辦？加油。』」聽完這短短幾句話，仲堯終於能放鬆看待自己，「那種被疼著的感覺，真的很好。」

再回到學校，吳仲堯繼續檢視自己，發現問題的關鍵在於：如果沒有真正帶孩子思考自由到底是什麼、學校為何要有那些秩序的規範，所謂的「形式解放」，一味的反抗形式主義，給孩子無限度的自由，說穿了也只是另一種「形式」罷了。帶孩子追求精神自由和心智解放，才是打破形式主義的正道，而這得靠平時就要下功夫，而不是只有在發生問題時才和學生講道理。當弄清楚「戰鬥」的對象其實是自己的時候，就不會怨天尤人，許多痛苦便能成為喜悅。

不肯認命，願意發揮影響力的老師

今年，吳仲堯已經帶完第三屆畢業班了。這一年，他有個重大的改變：不再給禮物當作獎勵。為什麼決定不給了？不給獎品，要如何激勵小孩？

吳仲堯回憶，以前總認為所謂的快樂學習，就是把嚴肅的教材遊戲化、趣味化，也就是搞得像綜藝節目或益智搶答那樣，玩「期約賄賂式」的獎勵制度才能引起孩子的興趣。這幾年，透過研讀史英的書，透過一直回來上人本師資培訓的課程，有了「支援系統」，支撐著他不斷思索辯證，他才漸漸對「學習」有了新的觀點和見解，自然也就連帶改變了班級經營的理路。

現在的信念是，很根本的讓孩子學到東西，幫助他們對自己和世界有更深的認識和覺察，就是給他們最好的禮物。現在，對於孩子的進步，只有一句發自內心的「有你真好」。漸漸的，班上也開始形塑出一種互相支持的文化和氛圍。

即便曾經在學校捅過簍子，吳仲堯仍然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尋找同好，在可鬆動的縫隙中努力建立對話的機制。從零體罰、反對大庭廣眾殺雞儆猴、到認股搶救白海豚，都是他在校務會議上提出的主張。吳仲堯始終相信，「老師」是一個動態的角色，是可以在光譜上移動的。有時還是忍不住對學生發了脾氣，吳仲堯會趕緊檢討自己，期許自己明天比今天更進步。

訪談結束後，仲堯寫了封信，認真的將自己想表達的意念，整理成文字給我。信末寫道：「上次忘了講我的名字『不重要』（吳仲堯諧音）的故事，有機會再說吧！」雖然我還不知道這個故事，但我可以肯定，校園裡有這麼一個不肯認命，看重自己，願意發揮影響力的老師，很重要！

◎   本文刊載於2010人本之友會訊

2012 人本「專業v.s.挑戰  正面管教教師營」

由史英老師策劃，集結社會各界專家學者，籌備了一個三天兩夜的營隊，
要把人本二十餘年辦學及落實人本教育的經驗與想法分享給教師和社會大眾，
協助教師們從各式困難束縛中掙脫出來，
讓每位教師都能尋回失落已久的教育熱情，重獲作為一個教師的快樂。

營隊時間：2012年8月21日～23日
營隊地點：台北大學三峽校區
洽詢專線：02-23670151 #131
詳細資訊及報名，請洽人本網站：http://hef.yam.org.tw/forest/teacher/index.html
線上預約報名：http://www.hef.org.tw/siqnup/newteacher.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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