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德水

媒體報導，由台北市教育局主辦的北市教育盃國小5人制足球錦標賽傳出疑似打假球疑雲，參賽的某兩個國小代表隊疑似為求共同晉級，刻意不積極進攻，終場果然以0比0踢和，卻因此擠掉其他學校的晉級機會，以致引發相關參賽球隊的抗議。

面對各界質疑，台北市教育局以「『打和球』對球隊沒有好處，比賽沒有獎金，應該沒有踢假球的動機」作為回應，並發布新聞稿表示：「在綜合督學到校調查、大會審判委員會會議評定、相關競賽規程及諮詢體育專家意見後，認為係屬兩校在策略上的運用，目前尚無發現事先議和、打假球的情形。」惟北市教育局的說法似乎不為輿論接受。

事實上，北市教育盃國小5人制足球錦標賽雖然沒有獎金，不過，依據台北市教育局相關規定，成績優異的參賽隊伍仍有其他名目的獎勵。

依「台北市高級中等以下學校績優體育團隊出國參賽訓練及國際體育交流經費補助作業要點」規定，「參加本局主辦本市中小學聯合運動會團體總錦標或本市教育盃單項團體項目獲前二名」即可獲得教育局補助，補助項目如下：

（一）出國參賽：

1.團體項目補助之隊員不得超過大會競賽規程所定報名人數。

2.人數之補助計算包括隊員及職員（包括教練），每5位隊員得增補一位職員（包括教練），補助項目為機票、膳宿、交通等。

3.各校每一團隊補助額度以新台幣30萬元為上限。

4.每年度每校每運動種類限補助一次。

（二）移地訓練：

1.依訓練計畫、期程及人數，補助訓練項目，含教練費、營養費、交通費、膳宿旅費、課業輔導費、器材費等。

2.各校每一團隊補助額度以新台幣30萬元為上限；申請個人移地訓練者，每一個人補助額度以新台幣8萬元為上限；團隊及個人項目不得重複申請。

3.每年度每校每運動種類限補助一次。

（三）國際體育交流：

1.天數三天以下者，最多以補助新台幣20萬元為原則。

2.天數超過三天者，最多以補助新台幣30萬元為原則。

3.每年度每校每運動種類限補助一次。

另依「台北市市立中等以下學校體育學生學雜費及培訓補助金發給要點」之規定，「參加本市中小學聯合運動會或教育盃獲得前三名」者，每人每學期尚可發給「培訓補助金」3千元。

我們以為，無論比賽有沒有獎金，師長、教練、甚至主辦的教育局都應鼓勵參賽選手發揮運動家精神，就算比賽有高額獎勵，也不能成為打和球的理由。國民小學的教科書時常以運動家精神作為教材，師長們也時常以此勉勵學童，何謂運動家精神？國小學童都理解就是要在競賽時發揮「公平競爭」、「堅持到底」、

「勝不驕敗不餒」的精神，這應該也是北市教育局將室內校際競賽定名為「教育盃」的主因，但所謂的運動家精神不應該只成為教科書的教材，而應該在競技場上，甚至是學童未來的人生過程中被實踐。

學童何辜？學校教育的目的何在？本案實值得所有教育人員深思反省。

（教師）

■林柏儀

在本系列第一回（編註）中我們提到，當前世界各國爭相把教育（特別是高等教育）和產業需求扣連，讓教育主要功能成為職業訓練的「教育職訓化」趨勢，非但造就了基礎科學衰亡，而且對於經濟發展、就業機會、人民收入的改善效果，也相當令人質疑。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只是使得人民得接受更加異化、剝削的教育內容。

問題是，我們要如何反抗「教育職訓化」呢？為了要找尋問題的出路，這次我將嘗試嚴肅檢視不同的改革路數，特別是針對作為反教育職訓化的主力「人文主義教育學」的相關主張。我將在這批判的過程中，辨明人文主義教育的「激進化」必要，並指出教育職訓化的問題根源在於資本主義社會邏輯。

回歸本質 大學不是職訓所?

反對教育職訓化，一種常見的說法是，我們要讓教育回歸「教育的本質」，讓教育不是以職業訓練為目的，而是要以「教育本身」為目的，落實「真正的教育」。

有意思的是，什麼是「教育的本質」、「教育本身」、「真正的教育」呢？這些問題的解答實際上依循著特殊的意識形態，而依循人文主義教育學的觀點，相對於職業訓練，教育本身的目的應當是要讓每一個個人能夠發展自我，開發自身的潛能，達到所謂的「自我實現」。因此，教育應當是以學習者為中心，而不是以國家或經濟的利益為中心。教育的內容應該是要多元、重視個人的，而不是依照工作需求安排甚或分層。

「大學不是職業訓練所」、「回歸基礎科學研究、反對強調應用技術」、「大學應重視通識教育」等「反教育職訓化」呼聲，可謂是這樣人文主義思潮下對高等教育的改革推理。

然而，從當代的高教發展來看，這一類的改革往往不容易獲得實質成果，或者頂多改變部分形式，但無法改變高等教育在社會中的職訓功能。舉例來說，十多年來我國大學的通識教育漸漸普及，但整體教育職訓化的程度，卻更甚以往。不只是正規課程，甚至連學生的課餘生活，也融入了職訓化的一環。看看超商架上的天下、遠見、Career雜誌，聽聽新聞上「畢業即失業」的消息，誰敢不加緊培養「競爭力」？漸漸地，人文主義改革容易被批評為是一種「教育理想」，但「現實還是現實」，甚至連學習者自身，也經常視這些改革為高調，讓他們在正課之餘，還要被迫填滿通識、服務等學分，徒增負擔。

面對教育職訓化的根源

問題是出在人文主義教育學、反教育職訓化的呼聲錯誤了嗎？我想不是。問題是在於，這些依循人文主義的教改政策，恐怕沒有直指問題的根源。

為什麼連學習者自身也接受教育職訓化的邏輯、爭相選填只強調技術訓練的「熱門科系」？我想，原因不是因為他們反智或被欺瞞，而是他們認識到，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勞動力相互競爭的處境下，自己多受一分職訓，就比其他人有機會找到好一些的工作、或者減少失業的風險。儘管如我在上回提到，教育職訓化在「總體層次」未必能提高就業機會甚或經濟發展，頂多是增加資本的剝削可能；但在「個體層次」，多接受職訓的確是競爭僱傭機會的關鍵，是學習者的「理性選擇」。

所以，問題的根源在哪裡？說到底，是在資本主義社會中，人們必須配合資本需求來培養、販賣自身的勞動力，才能得以維生。這樣的「勞動力商品化」邏輯，就是人們不論在教育中、或者在社會中無法自由開展、自我實現的根本原因。

在這樣的環境下，相關的人文主義教育改革，固然可以節制教育徹底職訓化、替自由多元思考留下一些些空間；但也合理地很可能遭遇學生不支持的窘境，更別提來自國家與資本聯手抵制。人文主義的改革訴求倘若不激進化地直指社會壓迫根源，要單單改變教育內部，的確有「太過理想」之嫌。

因此，如果我們要追求「大學不是職業訓練所」、「回歸教育的本質」等「應然」目標，我們必須面對「實然」中的根本壓迫來源──資本主義的勞動力商品化邏輯。換句話說，「教育」和「就業」的壓迫，必須一齊面對。

人文主義教育融合知識經濟?

然而，相對於直指資本主義問題，或許是基於策略性地因應阻力、也或許是的確認為未必衝突，我們竟然能觀察到，不少人文主義教育改革的論述，是聲稱「人文主義教育更能創造經濟發展」，以證成人文主義教育的必要！

此種人文主義教育學論述的變形，融合了對於知識經濟、創造力的強調，主張教育不該淪為片段的專業技術傳遞，而是要讓學生培養創新、批判、獨立思考的能力，以因應瞬息萬變的未來社會。於是，他們主張高等教育應當是一種強調多元發展、跨學科的博雅教育。重點是要「學會學習的能力」，而不是特殊學科的技術內容。甚至推論「人們有了自我發展的創造力，自然能解決就業問題」。

在教育本來就不只是反映「能力」，而更是「潛力」和「階序」下；或者資本要求的勞動力素質本來就不只是「技術」下，一種被馴化的人文主義教育，的確可能和資本主義經濟整合。但這不代表在其中能真正尋得自我發展的空間。這種人文主義教育促進的「批判思考」，的確可能有益「知識經濟」，但它不會教我們能意識覺醒、揭露資本主義剝削本質的「批判教育學」。

不得不批評，倘若是一種策略思考，這種論述方式形同是一種「與魔鬼交易」，儘管可能為人文主義教育的「形式上」爭得空間（例如：延後分流、分系，強化基礎科學、通識教育等），但卻模糊了人文主義教育「實質上」的阻力來源，恐怕對根本解決問題只有負面影響。而倘若是根本地誤認「自由發展與資本主義沒有衝突」，天真地認為在知識經濟的年代，人們即能更有培養創造力的空間（儘管仍必須符合資本需求），卻忽視了資本主義高原期的「結構性失業」現象，及其對教育的深刻負面影響，則更有重新認識的必要。

並且，這種變形論述，恐怕還有另一種反效果。我們必須注意到，人文主義教育學反對將技術化、講究多元發展的訴求，在資本主義社會下很可能只將淪為一種「高階的教育職訓化」。也就是說，倘若人文主義教育的內容不是一種反對資本主義的批判教育，而只是培養出一些貌似智者、有學養氣質的新興菁英，這些人也許的確被視為「不只有技術，更有多元學習的能力」，但也只是新一代統治階級的接班人而已。而在「平衡注重技術與人文素養」的假面下，這些人的優越地位將更加難以動搖。看看MBA課程中日益強調企業倫理，法學院漸漸重視跨學科整合，名牌大學爭相實施服務課程……，真的撼動了教育的社會再製功能嗎？還是徒增了它的合法性？

積極突破人文主義教育的限制

總結來說，要反抗教育職訓化，不只是要改變教育的內容和形式，更要直指壓迫的社會根源。我們能夠同意人文主義教育學在「應然」上的教育理想，支持教育應當促進個人發展和自我實現，必非職訓。然而，人們在教育「實然」中之所以無法自由，之所以爭相追求職訓，並非單單是教育體制的問題，而更是資本主義社會邏輯下的結果。儘管提供了人文主義教育的形式，但若未挑戰資本主義社會，結果恐怕只是使人文主義教育聊備一格，或者成為「另一種技術的培養」（儘管它不叫做技術，叫做學習的能力或批判、創新能力……），並且以博雅教育的面紗合法化新的菁英階級。

所以，不誇張地說，如果要追求人文主義教育的理想，我們必須要將其「激進化」，面對真正人文主義無法實現的社會原因，同時也是面對「教育職訓化」的社會原因。支持人文主義教育的朋友們，讓我們一起團結起來，共同面對教育問題與就業問題的根結！

（青年勞動九五聯盟執委）

編註：〈青年就業政策迷思系列（1）小心教育職訓化〉，5月19日刊登。網址：http://www.lihpao.com/news/in_p1.php?art_id=40481。

歡迎對立報的任何批評指教。請由立報首頁點選「討論區」，或點選 討論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