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錦德 走進位於圓山公園區的爭艷館,昔日人潮洶湧的足球看台,被約21萬盆繽紛的花卉植栽占據,整齊交錯出七道彩虹,百花爭艷不但讓人耳目一新,心情也跟著心花怒放。2010年11月的台北城,開花了!6日開幕的2010國際花卉博覽會,171天的展示期間,總共展出了近3000萬株、1600類、3300種的花卉,包含了近1000個不同品種的蘭花,以及200到300種的多肉植物。 人終究離不開大自然,自然是最安穩自在的安靜之處,過去印度的僧眾大多住在都城郊外幽靜的林地裡,僧眾居住的地方,即以「蘭若」稱之。蘭若,梵云阿蘭若,是指無諍的閑靜處。《釋氏要覽》裡敘述《佛說寶雨經》就說道:「獨靜無人,不為惱亂,乞食易得,非遠非近,多諸林木華果,清淨美水,龕室安穩。」 自然天成的寺院景觀 佛教傳到中國,僧團的森林生活也移植進來;唐代興造佛寺的趨勢,是以結合自然山水為主,不但沿著名山勝景而築,並以「叢林」來稱呼寺院道場。經典中對「叢林」一語的解釋頗多。如《大智度論》卷三記載,僧眾和合居住於一處,猶如大樹聚集的叢林,故以之為喻;根據《禪林寶訓音義》的說法,「叢林」二字是取其草木不亂生長之義,表示其中有規矩法度。 佛教隨著中國文化傳到日本,中國禪寺強調自然天成的景觀設計,也深深影響日本庭園,僧侶將禪理融入傳統山水庭園的組合規則中,將庭園藝術帶入頂峰。室町時代所造的龍安寺的石園,桃山時代的南禪寺方丈庭園枯山水最具代表性。這種風格也同樣呈現在不少日本家庭裡僅有幾方尺大的小庭院上。寥寥可數的盆景,一覽無遺的視界,地方雖小,卻充分表達了人與自然和諧的禪意。 法鼓山創辦人聖嚴法師十分肯定庭院造景,他在《法鼓山的方向Ⅱ》一書中指出寺院景觀應該是要讓人們沉澱身心,產生境教的功能。他說:「所謂境教是指進入這個環境,就會體驗到所謂人間淨土是什麼,就能夠體會到清淨的心靈是什麼,就會體會到智慧和慈悲是什麼。」 有別於日本庭園的精巧細緻,法鼓山的景觀特色是以保護、恢復當地原生種的草木為主,例如野百合、華八仙、燈稱花等。不但豐富了當地生態,法鼓山也利用園區的溪流、步道,規畫戶外禪的體驗,由法師、義工帶領參訪信眾親近大自然,透過聽溪禪、經行……等,藉由大自然與禪法的雙重奏,體驗放鬆身心、澄澈心靈的感受,進而回歸到純真的自我。 然而現代人想要親近大自然,得等到周休假日;想在家裡弄個庭園造景,對小市民而言,更是遙不可及。林務局的家庭綠化達人王俊榮,在指導民眾在自家種植盆栽時就曾表示,「不是人人都有機會像我經常接觸大自然,但藉由種植盆栽挖土、澆水等小動作,其實在培育我們愛惜大自然、呵護大地的心。」 手做的農樸樂趣 小小盆栽的神奇魔力,也被廣泛利用在節能減碳上,環保署出版的《淨化室內空氣的植物應用及管理手冊》中,台灣大學園藝系教授葉德銘研究指出,在室內擺設適當植物,可有效減低空氣汙染,也是改善室內空氣品質最自然的方式。他發現公寓式住宅放置室內植物後,二氧化碳濃度最高可下降18%,落塵量最高可下降35%,甲醛濃度最高可下降46%。像黛粉葉、印度橡膠樹、波士頓腎蕨、山蘇花、常春藤、中斑吊蘭、非洲菊等植物,就是降低室內甲醛、苯或二甲苯含量的最佳利器。 除了為室內帶來綠能環保的效果,在有機健康風潮的帶動下,盆栽也能變菜圃。近年來有不少城市住戶將自家的陽台、頂樓打造成簡單的農場,從播下一顆種子、接觸泥土開始體驗。儘管離自給自足的農樸生活仍有一段距離,卻能享受親自動手的田園樂趣。 以種植野草盆栽聞名的林國承,在教學時也都會鼓勵學員從採集、選盆、挖土等步驟都要親手做起,他說:「這與花市買回來的盆栽不一樣,唯有動手操作,才能真正了解植物的屬性,相關的技巧與經驗,才能真正屬於自己。」 在與花草互動的過程中,就是一段身心的療癒。近年來,園藝治療(Horticultural Therapy)成為熱門的輔助治療方法,就是利用植物及園藝相關活動,使治療對象在身體、心理或精神上獲得改善。 古埃及人早就知道在花園裡散步可以穩定情緒;近年的研究發現,土壤裡的牡牛分枝桿菌(mycobacteria vacaae)可以提昇人類的免疫系統;園藝活動能增進體能、促進食欲。沉默的植物還有療癒人心的本領。歐洲就已發展出生態治療(Ecotherapy)及綠色照護(Green Care),利用自然環境協助人們恢復身心健康。台灣首位園藝治療師黃盛璘,就非常相信不會說話的植物,卻不斷地散發生物訊息,能夠和悉心照顧它的人靈犀相通。 從無到有的喜悅 儘管這方面的研究仍在進行,但黃盛璘認為重點是互動:「不論是挖土、種植的辛勤,還是開花、結果的驚喜,都是療癒的過程,體會生命從無到有的喜悅,重新拾回自信心。」她鼓勵把植物視為朋友,當作呵護的對象。 在出版社工作的張菊美,則把花草當作子女般的照顧,她發現無論是初發芽的種子,或是剛插枝的植物,只要在它們成長的初期,給予適當的養分和照料,植物的根基就會比較穩固,長得也比較好;就算日後遭受病蟲害的侵襲,也能依靠本身的免疫力,快速地復原。這些花草經,深深影響她對於孩子的教育方式和理念,她笑說由於從小就非常注重孩子的品格規範,因此她與孩子間已經建立信任和溝通的管道,即使孩子出門再晚,她都不擔心,如果真的有狀況,她知道孩子一定會主動打電話回家。 只要用心聆聽,一花一葉都是佛陀在說法。在禪宗公案裡,樹木常被用來作為修行、參究的對象。《聯燈會要》有一則「庭前柏樹子」的公案。有一學僧問趙州從諗禪師:「如何是祖師西來意?」禪師回答:「庭前柏樹子。」學僧無法理解,於是再問一次,禪師依然回答:「庭前柏樹子。」禪師透過眼前的「柏樹子」,破除學僧的思想,提醒他體取自然,庭院中的一花一木無不是禪意。 在花草中,有哪些禪趣機理呢?喜愛種植花草,法鼓山農禪寺的果昌法師認為,在種植過程中能讓身心專注;「像除草是一種把雜念除去的動作,去感覺手在哪裡、身在哪裡,心也就在哪裡;一心一意,把事情做得乾淨俐落,便是修行。」 花落不沾身 而心態上,則是一段破除我執的修練。黃盛璘提起過去剛接觸園藝治療,也與很多人一樣,都不相信園藝能治療人;「我們都先入為主,以為園藝治療是指人治療植物啊!根本就搞不清楚是誰治療誰。」她笑說如果用人的思考邏輯去照顧植物,它們可是不會買帳,反而是要放下理智,用心感受植物的生命週期,會發現每種植物都是很有個性,要懂得去尊重,從中長養對眾生平等的慈悲心。 其次,人在播種時都會有樂觀的期待,以為植物很長壽,可以種植很久。在法鼓山有「百合媽媽」稱號的吳洟興就把百合幼苗視為己出,有一次百合生病了,根部集體感染病蟲害,她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後來法師提醒,如果不將生病的植株淘汰,勢必感染到其他百合,造成更大的損失。雖心有不捨,但她也學到了該放手時就得放手,在植物的短暫生命中,體會因緣無常的道理。 儘管種植花草能修身養性,但果昌法師提醒過度耽溺,將會是修行的障礙,他看到有些人種到最後,反而將時間跟心力花費在盆器、花卉的爭奇鬥艷上,而有分別、好勝的心態。「有時候光是要不要綁鐵絲?綁了會不會太造作?不自然?也讓我想很久。」法師毫不諱言表示,已經養成習性的他,只要手拿著剪刀,就會東剪西剪,一枝一葉都不放過。 在陽明山種植數百種盆栽的林國承,則是每天必須耗費大量的時間與心力在管理與照顧上,但並非每株都能得到他的青睞,稍有身疲力殆,也只能任由花草「死死去」;「這能怪誰?就怪自己太貪心了。」他無奈地笑說。 其實不論是療癒、還是修行,都是用「心」參與的花之饗宴,誠如馬來西亞佛教青年總會總會長繼程法師在著作《花花世界》所說:「看到一朵花,我們可以平靜的欣賞。也可以摘下來,玩過了以後拋棄……花只是一個外在的現象,或許它並沒有美或醜的判斷,但人的心情卻有不同的變化,同觸一種景,卻會產生不同的情。」在這饗宴中,心與花不斷的對話、探索、學習,但唯有時時覺察自我,才能心花朵朵綻放。 本文摘錄自《人生雜誌328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