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聖嚴法師 有一次,有位學員問我,在臺灣主持禪七的方式與在美國有什麼不同?因為他讀了幾篇臺灣學員的心得分享,覺得我對臺灣的學員比對美國的學員還要嚴格,要求更為嚴厲。我回答他:「基本上我對待東方人和美國人並沒有什麼差別,只是在不同的社會及文化環境中,有些人比較願意接受較嚴格的方法,有些則不願意。」 也就是說,我對華人和美國人的態度其實是相同的,特別是在美國的禪期裡,然而在不同的社會與文化情境下,我可能會有些不同的帶領方式。不過,即使是處在同一種文化環境中,每一次禪七,為了因應當時每一位禪眾的狀況,我還是會做些適當的調整,所以每次禪期也有些不同。 休假與精進禪修大不同 記得有位住在佛羅里達州的中年女性華僑,她回到臺灣來探訪親友,並表示希望能參加我主持的禪七。我婉拒她說:「妳是來臺灣旅遊的,應該好好地玩,修行是很辛苦的,還是不要參加好了。」但她說:「這種修行機會相當難得,我想試看看。」我又問她:「那妳會打坐嗎?」她說:「不會。」我說:「妳連打坐都不會,怎麼能夠打禪七呢?」她回答說:「我不是來學打坐,而是來鍊心的。」 真有意思!於是我就答應她了。但我告訴她:「早上大家起床時,妳可以繼續睡。在打坐的時段,如果妳想要,妳可以起座去散散步,如果覺得無聊,也可以隨時離開禪堂,等想要打坐了,再進禪堂跟大家一起打坐,只要不打擾到別人用功就可以了。妳甚至可以不用蒲團,就坐在椅子上。」那位女士聽了就說:「那太好了!不過您待我為什麼跟其他人不一樣呢?」我說:「我不相信妳真的想修行,妳根本就是來休閒度假的。」 另外,還有一位學員,是年紀更大的老太太,雖然她學過打坐,但我也允許她用比較輕鬆的方式參加。因為她跟我說:「我已經很老了,沒有辦法承受太嚴格的課程安排。如果睡眠不足,我白天根本撐不住;如果連續坐太久,我的腿、背就會很痛,恐怕也很難熬下去。」所以我告訴她們:「妳們兩位是特例,就睡在同一間寮房吧!妳們可以自由行動,是否準時出席用餐,都沒有關係。」 剛開始時,這兩位女士都過得很愉快。當她們在禪堂打坐了一段時間,感覺有些累了,就會看看彼此;如果其中一位起座,另一位也會起座,她們都一起進出禪堂的。到了晚上,當其中一位看到另一位準備去睡覺了,也會跟著起座,然後一起回寮房;即便大家都還在打坐。 可是三天之後,她們發現大家都很精進用功,於是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於是跑來問我:「師父,我們來這裡究竟是為了什麼?」我反問她們:「妳們不是來修行的嗎?」她們回答說:「但如果我們繼續像前三天那樣修行,即使過了七天,我們能從中得到什麼利益嗎?真令人懷疑。」我說:「既然如此,妳們願意和大家一起用功嗎?但是我不會勉強妳們遵守嚴格的規矩,妳們還是可以隨意行動,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從鬆到緊的用功 這兩位女士決定要效法大家,遵守嚴格的規定。在禪七的第四天,她們吃盡了許多苦頭,可是到了第五天,她們生起了很強烈的慚愧心。老太太覺得自己晚景無多,沒有多少時間可以修行了;而來自佛羅里達州的女士,則認為能夠回到臺灣參加這樣的禪七,實在是非常難得的機緣,不應該再浪費自己的時間了。 她接著想:「就算死在禪堂也沒關係,我不再提早起座去睡覺了,也要像這些年輕人一樣用功!」事實上,當她看到有些人在那裡動來動去時,就覺得:「這些年輕人並不了解修行的真諦,只有我們老人家才知道什麼是修行。我們的來日無多,而他們還年輕,身強體健,怎麼不好好用功呢?」 有一次老太太坐上蒲團,好長的一段時間都沒有動。佛羅里達州那位比較年輕的女士就想:「她都那麼老了,還能坐得那麼久,一動也不動,我應該也能辦到吧?」其實她是在和那位老太太較量了。過了兩個鐘頭,她再也熬不住了,正準備起座,卻看到老太太依然坐在那裡。 於是她下定決心:「管它呢!我寧可死在禪堂裡,也不起座了。如果老太太做得到,我也做得到!」最後,那位老太太坐了四個鐘頭,她則足足坐了六個鐘頭。在所有禪眾當中,就屬她們兩位,尤其是佛羅里達州那位女士,得到的成果是最好的。 這件事告訴我們,在禪的修行裡,該鬆該緊,並沒有一成不變的規則可循,而是隨著不同的情況改變。一般說來,對年輕人如果不用嚴格的規矩,他們會把修行看得很簡單,沒什麼用,而最後就離開了。但是老人家和某些處境特殊的人,一旦發現自己是在浪費時間,蹉跎修行的機會,就會產生很強烈的慚愧心,儘管規矩很鬆,反而會拚命用功,並且得到最佳的成果。 本文摘錄自《人生雜誌338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