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菀真 隨著曹美華的緩緩解說,才知道小學曾出現在放學操場上成群飛舞的胖蜻蜓、在水邊花草中嬉戲逗留的細瘦豆娘,原來蘊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奧祕,以及深深的迷人世界。曹美華的專業是醫師,但親見本人,黝黑的皮膚、灰色T裇長褲腳踩涼鞋、隨身的攝影相機,反而較像一位熱愛大自然、鎮日泡在社團活動裡的大學生。沈穩寧靜的氣質與談吐透露出他與年稚大學生的不同,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一種從身上便能微微地嗅到的大自然氣味。 留在鏡頭中的蜻蜓倩影 曹美華開始將目光專注地投在蜻蜓身上,是從四年前開始,但是,他的「大自然生活史」,卻是從十歲起即揭開序幕。小時候家住高雄市,當時即使是市區,住家附近也都是農田,田邊風景常有各式鳥類飛翔其間,從十歲開始,曹美華領略大自然的心眼便開啟了,各式鳥類的身影、姿態,逐一映入眼簾,似乎在心上也留下了什麼。和玩伴一起撿鳥巢、玩在田間,成了童年記憶的一部分。這樣的經驗一直到大學時代仍然持續著,當時的曹美華,常常背著相機,隨處捕捉野地菇類、鳥類、蝴蝶的身影。 開始接觸蜻蜓、懂蜻蜓,也是從攝影開始。1999年新型的數位相機一推出,酷愛攝影的曹美華即開始拿著新式相機繼續攝入自然景物。2002年,他的妻子余素芳成了他與蜻蜓結緣的中介者,當時余素芳於關渡自然公園擔任義工,有一天,余素芳提議:「走,帶你去看蜻蜓!」從此開始了他與蜻蜓之間的交會。他眼神閃爍著自信的神情道:「我第一次拍攝蜻蜓的地點就在關渡。」另一個啟蒙他對蜻蜓的感受,是汪良仲《台灣的蜻蛉》一書,有了這本方便的通俗參考書籍,再次加深他對蜻蜓的認識。 炎炎夏日,曹美華經常全家出動,到台灣各地拍攝蜻蜓、接近蜻蜓,常常是曹美華與妻子余素芳兩人輕手輕腳地尋找蜻蜓身影,小孩累了則在一旁休息、打電動。有時,為了拍攝一隻蜻蜓,甚至花上三整天的時間來回山區、紮營靜候;此外,曹美華還與一群同樣熱愛蜻蜓、保育蜻蜓的朋友們,組成了「台灣蜻蜓小組」,一群人常常相約假日時刻於台灣各地觀察蜻蜓。曹美華笑著說:「我們這一群人自稱是『鐵齒幫』,因為蜻蜓目的昆蟲拉丁文原意是『有牙齒的』(Odonata)。」 問起曹美華為何可以持續著一股熱忱,追逐蜻蜓的身影,他說:「蜻蜓很容易觀察,較能完整地看到牠們的生命週期,此外,牠們也很漂亮。」淡淡的語氣,似乎不足以道盡心中的熱情,也許是自小即習於與田野環境接觸,與之融為一體、遊戲其間,成為再自然不過的事。 瞬間移動的蜻蜓,留在曹美華的攝影鏡頭上,他也希望可以留在人們的眼中。2005年1月,曹美華將在台灣各地拍攝到的蜻蜓集結成《臺灣120種蜻蜓圖鑑》,希望有更多人能夠感受蜻蜓之美,進而升起保育蜻蜓與生態環境的願心。 蜻蜓的生命詩篇 穿花蛺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傳語風光共流轉,暫時相賞莫相違。 ~杜甫,《曲江二首》 蜻蛉遊天地,與世本無患;飛飛未能止,黃雀來相干。 ~陳子昂,《感遇詩三十八首》 翩翩飛舞的蜻蜓,於西元八世紀與唐朝詩人相遇,與心懷輕快、感傷情緒的詩人產生共鳴,形成抒發人生感懷的美麗篇章。牠其實是一種更為古老的生物,在距今三億二千五百萬年前的古生代石炭紀,即已出現於地球上,與人類於四百萬年前始出現於地球的紀錄相較起來,足足早了三億二千一百萬年。演化至今,目前全世界約有五千五百種,台灣地區包含亞種在內,則共有一百五十二種。牠的四片翅膀可以單獨轉動,以隨意控制飛行方向與速度、瞬間移動等;此外,牠的視覺也十分良好,可稱為捕獵高手。曹美華說,為了適應各地氣候的變化而能夠生存下去,牠們甚至會集結成群飛越海洋,尋找適當的棲息地。從海洋上航行的船頭中偶可遇見暫時歇腳的蜻蜓即可見端倪,從地球的北極到南極,都可以見到牠的踪影。 小時候,時常指著飛翔空中的「蜻蜓」叫「田嬰」,牠的生物分類屬於蜻蜓目昆蟲,其中又包括蜻蜓和豆娘,一般泛稱則為蜻蜓。牠有胖的、瘦的身軀,以及紅、黃、藍、綠、紫、褐、白等各色外衣。輕盈迅捷的「田嬰」,其實身懷秀異的獵捕技巧,是兇猛的肉食性昆蟲。牠們是日光的愛好者,不管是身處都市小巷、鄉間田埂上,只要靜下心來,常可在大約上午十點前後,日照充足之處發現牠們。在流動的溪流和溝渠,以及靜止的湖泊、水田等地,都是蜻蜓生長的環境。曹美華說:「不同種類的蜻蜓,對於生長環境的要求也不同。」 「身處在大自然的環境中,總會讓人覺得很安適自在。」從多年來接觸自然環境的經驗裡,曹美華漸漸地培養出一種「物我平衡」的神韻與氣質。在近身觀察蜻蜓、拍攝蜻蜓、保育蜻蜓的親身實踐裡,曹美華已與牠們培養出一種默契,跟牠們是一種「老朋友」的關係。他說,如同相處多年的老友和家人,彼此之間無需言語表達,即能透過腳步聲的急促緩慢、眉宇間的細微牽動,以及沒有表露出的種種,判斷對方的喜怒哀樂與平靜。他認為,人類到自然環境裡,是一種作客的身份,必需以「不干擾、偶而的邂逅、單純的欣賞、安靜的離開」為原則。 恣意的人類,蜻蜓的悲歌 在接觸蜻蜓的這幾年,有一個現象讓曹美華有些痛心。雖然蜻蜓是一種演化了很久的生物,但是,人們為了整治溝渠,防止洪水氾濫釀成災禍,將自然的溪流改建成水溝,已對蜻蜓的生存與整個生態環境產生嚴重的破壞,因為改變成人工的溝渠之後,很多蜻蜓都不會再回來。曹美華認為,因下大雨造成洪水氾濫,導致土石流的災害,其真正的肇因乃是人們對於山林的過度開墾所導致的結果,若要防治洪水,避免悲劇的發生,應該制止人們過度開墾山林的行為,而非用整治溝渠、建設人工水溝來彌補,這是治標的方式,而且也破壞了自然環境與生態,蜻蜓的家園也因而不保。 曹美華以另一種方式,喚起人們對於蜻蜓的認識,希望藉著向一般人介紹蜻蜓、進一步瞭解牠,知道牠的珍貴,進而保育牠、保育整個生態環境。他將四年來上山下海所拍攝到的台灣蜻蜓集結成冊,不同於學術研究的調性,這本圖鑑所設定的讀者是一般民眾。曹美華的眼睛,看到了五彩繽紛的蜻蜓,從蜻蜓身上所看見的宇宙,也希望能讓一般人有所感受。他出版這本書,只是希望大家能夠注意牠,算是他對於喜愛的事物所做出的貢獻。 曹美華說,蜻蜓並不是只有我們的童年時期才有,只要靜下心來,牠其實隨處可見,只是忙碌的人們視而不見罷了。蜻蜓是濕地環境良好與否的指標,因為大部分的蜻蜓,不管是稚蟲或成蟲,都喜歡居住在乾淨的水質環境裡。但是一般人總是將濕地當成倒垃圾的地方,無視於濕地環境對於生態平衡的重要性,讓曹美華感到憂心。 成為大自然的其中一幕 在棲地時動作要慢或靜立,會比走來走去好;蹲低可以讓背景單純,比較好察覺蜻蜓活動;注意突然移動的物體,拍照是好方法。要做記錄,遇到死亡的蜻蜓也可以留下作標本。 ~曹美華,2005年蜻蜓導覽義工培訓演講內容。 動作放慢、靜立、蹲低,曹美華在生態導覽的義工培訓課程裡,提供了他這四年來親近蜻蜓的方式,如同他的外表,彷彿與靜立的草木、跳躍的蟲魚有著相同的氣息與呼吸,這就是從他身上嗅到莫名氣質的原因,而這種氣質的形成,也許是長久習於與自然環境相處,茵蘊而來的自然習氣,他就像是大自然裡的其中一幕,一點都不突兀。曹美華教人用一條細線,兩端綁著珠子,就能輕輕鬆鬆地抓到蜻蜓,這種方式並不會致蜻蜓於死地,只是好玩,抓到蜻蜓後可以觀察一番,再放回天空:「這個方法與小時候在田裡捉蜻蜓的方式是一樣的。」曹美華也就像在田裡靜心等候蜻蜓出現的孩童,飛舞的蜻蜓一一映入眼目,瞬間拋出一條線,咻一聲,抓到蜻蜓,看一看再放牠走。 【曹美華的保育宣言】 蜻蛉生活的環境,大致可以分成溪流和溝渠等流動的水域,以及湖泊、池塘和水田等靜止的水域,因為這些環境各自擁有不同的水流、光線、植物及底質等天然條件,使得生活在其間的蜻蛉種類各不相同。蜻蜓是濕地環境良好與否的指標,保育蜻蜓其實是一種手段,保育蜻蜓,也等於是保育了整體的環境。 【愛護蜻蜓的守則】 1乾淨的濕地是蜻蜓生長的必要環境,盡量不破壞濕地,不要將垃圾傾倒其上,破壞蜻蜓的生長環境。 2看見於戶外、田野間舞動的蜻蜓,應該「除了攝影,什麼都不取;除了足跡,什麼都不留。」 3愛護蜻蜓的觀念可以從小培養,家長們可以帶小孩子多接近蜻蜓,接近大自然環境也可以減少小孩子的過敏症。接近蜻蜓的方式,以不打擾他們為原則,需要放慢腳步,調勻呼吸,靜靜地觀察他們。 | 本文摘錄自《人生雜誌269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