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偉禎

你是否會懷念童年的日子？班上是否有鬼靈精怪的同學？還是你就是那個讓老師頭痛的傢伙？

國片自今年暑假以來，散發令人驚異的能量，《海角七號》至十月底已聯映近五個月全台票房近五億，而《囧男孩》也以童年搗蛋的故事而魅力無限，小品作品也席捲台灣超過六千萬票房，讓人們在笑聲和淚水中，回想起成長過程的歡樂與苦澀。

《冏男孩》最讓人欣賞的，應該是全片不用灰澀陰鬱的氣氛，來處理弱勢家庭及隔代教養的問題。而片名「囧」這個字，更一字道破了導演對「騙子一號」與「騙子二號」兩個人的命運的態度。囧（ㄐㄩㄥˇ）的原意是「光明」，但導演取的卻是其字形上像個愁眉苦臉的模樣，以其搞怪又好笑的方式，傳達片中兩個弱勢家庭小孩的際遇。

身邊不斷上演的故事

兩個超級調皮搗蛋的小學生，十分鬼靈精怪。在校內校外，他們兩個整天膩在一起，聯手作弄同學、編造謊言、愛出風頭，是老師眼中的問題學生，被貼標籤為「騙子一號」與「騙子二號」。電影以「二號」的生活點滴為主軸，再加上「一號」和兩人的搗蛋事件，共有三小段故事，每一段也各自代表了成長中會面臨的問題：嫉妒、親情和背叛。

在學校老師處罰他們「每天放學後必須留在圖書館裡黏書」，他們因此念了許多圖書館裡的書。沒想到一號因此成了超強的說書人，二號則是世上最幸福的聽眾。

看似無憂無慮的他們其實也有煩惱，二號有個迷信而大嗓門的阿嬤，還有個被叔叔「丟」過來的妹妹，阿嬤老是說他們都是沒人要的小孩；一號的父親患了精神疾病，雖然以前常常說話不算話，但現在他甚至連一句話都不說了……

一號喜歡班上那個永遠掛著微笑的女生，但那女生的微笑卻令人受不了，尤其是她媽媽剛過世，她怎麼能那樣？二號想辦法要搞清楚怎麼回事。另外，為了報復喜歡賴皮的大人，他們讓二號的妹妹「失蹤」了﹗阿嬤心急如焚，叔叔和嬸嬸也一起回來找妹妹，他們差點捅了大漏子。

即使生活中有煩惱，他們從不停止幻想：聽說在那個恐怖的滑水道滑一百次，就可以經由滑水道飛進異次元世界裡！他們決定一起省吃儉用，撿瓶罐來回收換錢，想存錢到傳說中的樂園，並承諾要一起長大。但玩扭蛋抽真人版「卡達天王」的誘惑實在太強烈，二號一念之差背叛了兩人共同的理念，而玩具店老闆的不講理，更引發一號做出憤怒的決定……

事件爆發後，社福單位才注意到一號和精神有問題的爸爸居住在一起，於是一號被社工人員帶走，再也沒有回來。二號面對必須獨自長大的挑戰，他下定決心自己尋找那個樂園，挑戰恐怖的滑水道，在第一百次的時候滑進異次元，也許就可以找回一號，逃離自己的罪惡感……

生命透出的光明

片名取《囧男孩》，而「囧男孩」這樣的火星文，不但準確地反諷了文字的原義，並具時代觀地誠實的呈現男孩的命運：這樣的家庭長大的孩子，他們的光明在哪裡呢？

導演不從批判的角度出發，也不用慣常的苦中作樂手法，反而在清淡寫實的現實和由卡通組合成的超現實之間，生命的碎碎片片拼圖中，點出光明的所在，那是兩個小孩之間的信任、共扯爛、共患難，即使分開了，也留著童年夢想的「情」，那就是光明，也正是編導所要呈現的「生之『囧』」。

那個「囧」之氣脈，原來就是片中，那個為了逃離現實，兩人計畫前往想像中的「異次元世界」。影片中段，他們更異想天開發明了一個遊戲：「只要蒐集到十台大電風扇，就可以做一個超大的龍捲風去異次元喔﹗」他們還邀請一號暗戀的女生林艾莉一起參加。當電源一開，剎那間閣樓裡的電風扇齊轉，所有衛生紙屑如羽毛般飛舞旋轉，直到跳電的那一刻，樓下傳來二號阿嬤的吼聲，才回到現實。最後艾莉靜靜地說聲拜拜，那是二號最後一次看見她微笑的側臉。原來，女孩也失去媽媽，而媽媽生前教她：「只要記得微笑，就不會害怕了。」

對幸福的渴望

兩位男孩的調皮似乎是無法控制，屢勸不聽，屢罰無用。在這些「調皮」與「惡搞」的行為中，不難讀到兩人相互取暖的友情，以及說不出的無力感，還有那唯一讓他們有力氣奮力活下去的夢想。他們必須挑釁一切，才能對抗每日生活中的失落，被遺棄的混亂，沒人管、沒人愛的齷齪現實。

原來，「調皮」是他們唯一可以發洩本能的創意，對抗現實世界的方法，而想像「到異次元世界」是沒有母親在身邊的他們，生命中唯一可以填補幸福感的渴望。

因為這種埋在心靈深處無法說、無處說，也不可說的感受，他們外在的脫軌行為，在導演的閱讀下，是無罪的，而且是可愛的。電影中加諸他們身上的體罰，或在全校遊街的心靈處罰，永遠只在皮相上淺進淺出，導演不認為有任何憂傷的必要，因此都以喜趣的方式處理；導演志不在掩埋現實的殘酷，而是榮耀化這兩個小孩自泥地翻身而起的本能及勇氣。

救贖的異次元世界

猶如史帝芬史匹伯的電影如《侏儸紀公園》，只要有機會就會修理會計師和律師，《囧男孩》裡所有不關心小孩心靈的大人們，也被修理一番。片頭有肥唇老師，片末也有討厭的媒體，以及那些生了孩子卻往老家送的不負責任大人，但片中最可惡的，應該就是那個像銀行買賣外匯那樣，遵循遊戲規則的玩具店老闆了吧。先是二號無法控制對卡達天王的「欲望」，再加上老闆的「貪」之惡，一把捏碎了他們的夢幻天堂。

片中還是有可愛的大人，除了討喜的梅芳演出阿嬤的角色，那場在廟裡問乩童找孫女的下落，急得滿地打滾，比乩童更像在起乩的表演；還用刀子脅迫二號背九九乘法，諧趣極了。而讓人心痛的一號爸爸，那場一號被帶走後，二號跑去找他，抱著他，他撫著胸口只講出全劇唯一的一句對白：「痛。」令人痛澈心扉，那是對現實的全然無力，想負責卻無能的自我傷痛啊；更是二號失去了一號，心中出現一個無法彌補大洞的痛。

是這樣深深的痛，原來，他們就是片中的動畫卡通裡，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啊！是如此需要小鳥及卡達天王的幫助，而小鳥和卡達天王，都在異次元世界。

電影結束在滑水道的頂端看台上，救生員看到一個瘋狂的小孩，不斷地爬上滑水道頂，小孩對救生員說：「我爸爸說滑一百次就可以到異次元世界。」救生員原來是長大了的二號，那個小孩應該是長大結婚後的一號的小孩吧！二號興奮地站起來往下看，但最後鏡頭卻只停在他的對講機上的公仔，那正是小時候一號送給他的，如今已是斑駁點點的「卡達天王」。

如同世人身處五濁惡世中對西方淨土的想望，「卡達天王」代表的異次元世界，是孤獨的他唯一的救贖。

本文摘錄自《人生雜誌3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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