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許翠谷 「南無度人師菩薩摩訶薩。南無度人師菩薩摩訶薩……」第一次聽到康吉良的聲音是2010年法鼓山的傳燈法會上,晚冬夜幕從七星山頂垂下,推著燈海人群緩步下山,伴著法華鐘響,〈南無度人師菩薩摩訶薩〉聖號迴盪山澗,就像它的演唱者一樣,給人一種遼闊的靜好光明。 習慣一襲布衫,康吉良臉上總是帶著清新溫厚的笑容,儘管登台經驗豐富,康吉良仍不太習慣成為鎂光燈和媒體的焦點,訪談過程中,鏡框背後始終有著一絲靦腆,直到談起音樂創作,眼神中流露了自信光采。 漂泊在理想與現實間的旅人 從小學彈琴,康吉良最喜歡雙手在黑白琴鍵上飛舞的樣子,尤其小小的腦袋瓜裡經常冒出意想不到的旋律,康吉良輕輕哼著,一邊記譜,一邊編織著成為鋼琴家的夢想,當時也是合唱團成員的他,對音樂人生抱著無限憧憬!然而這個夢很快隨著音樂班的落榜而幻滅,追求完美而帶點執拗的他,有好幾年的時間不敢再掀開黑色鋼琴蓋…… 直到升上高中後,一天晨間自習時,合唱團練唱的聲音傳入康吉良的耳中,隱隱觸動著內心深處對音樂的熱愛,康吉良於是鼓起勇氣再次擁抱夢想,加入合唱團。「年輕的生命每天浸潤在奇妙的音符裡,那是一種年少奮不顧身的熱情,那種對音樂的投注現在看來似乎是可以一輩子的!」談起那段青春無敵的歲月,康吉良的語調逐漸變得繽紛,而當年差點被留級的荒唐,現在聽來滿是甜美的滋味。 話雖如此,音樂從來不是康吉良的本業。 眼看合唱團好友一個個朝音樂領域發展,康吉良卻選擇臺大農化系,一頭栽入實驗室,和乳酸菌為伍。徘徊理想與現實之間,康吉良從臺北愛樂合唱團裡找到了一點轉圜空間,這個半職業性質的社團開拓了他的音樂視野,從氣勢磅礡的歌劇到充滿衝突的後現代音樂,康吉良盡情享受著演唱極限的考驗。 不過這個階段的生活也像複音合唱,各個聲部平行前進著,看似和諧的背後,藏著一股茫然無所歸的不踏實。 研究所畢業後,康吉良陸續待過生技公司、藥廠實驗室,自給自足還有餘裕,甚至在電影院賣起甜甜圈一圓兒時夢想,一路求學、工作還算順遂,寬闊自由的生活,康吉良反而覺得自己像個漂泊的旅人,「生命的意義與存在的價值常常無意地浮現在腦海中,似乎找不到一股安定的力量。」他說。 生命最美麗的一次轉彎 結束甜甜圈的生意,康吉良正思考下一步該何去何從時,報紙上的一則小小訊息抓住了他的視線,上面寫著:法鼓佛教研修學院第一屆招生。「當時心頭一震,好像一盞明燈亮起,我知道我該往哪個方向去了!」 雖然國一時就皈依三寶成為佛教徒,偶爾也陪母親去道場,但對康吉良來說,佛法始終尚未真實地走進他生命中;一直到母親生病,陪伴在病榻的日子,康吉良看著母親始終微笑著面對生命的艱難時刻,「原來佛法可以讓人在面對生死煩惱的時候,依然這麼歡喜、平靜地面對。」 佛法的力量讓康吉良在母親往生後,開始主動接觸道場,希望一探佛法的究竟。因此一看到佛教學院的招生,那種從學生時代以來對生命不安定的感覺才好像露出曙光。 於是,從一個藥廠實驗室的研發員,轉而走入佛教浩瀚深廣的法海中,康吉良開心地說,「覺得自己活得比過去更踏實、更歡喜,這不是那種需要借助外在條件才能開心,而是重新用不同的眼界看待世界,可以試著善解很多事情。我想這是我生命中最美麗的一次轉彎!」 進入佛教學院就讀,細心熱忱的康吉良隨即被選為班代,但他的天籟嗓音卻要等到一年後,在中華佛學研究所和法鼓佛教學院30+3週年成果展上,康吉良引吭高歌自創曲〈回家〉,讓全場驚豔不已。 其實早在迎新會上,康吉良便曾主動編詞邀請同學唱歌,「當時可能是我們唱得太難聽,魚目混珠的情況下,竟然沒有人發現吉良的深厚功力。」談起康吉良的「出道」因緣,同班同學印隆法師打趣地說,幸好當時的佛研所祕書陳秀蘭邀請康吉良為校慶獻唱,並被果慨、果見等多位僧團法師發掘與借重,千里馬真的是需要伯樂慧眼識英雄啊! 回想那次經驗,康吉良說兩年多沒創作,加上不熟悉佛教音樂,最初不敢貿然答應,「有趣的是,當天騎車回家的路上,旋律卻自然而然從腦海中冒了出來!」最後只花了一個晚上就完成填詞譜曲,而這也是康吉良的第一首佛教歌曲。 當流行音樂遇上佛法 嘗試佛曲之前,康吉良已有多年的創作經驗,從民歌到搖滾樂兼而有之,走的是一般流行音樂的曲風,歌詞內容也不離愛情、親情、友情或社會脈動,「創作流行歌曲比較像是抒發自己的想像或感受,是內心的投射,也是一種宣洩管道,到佛教學院之後,我發現音樂可以發揮自利利他的作用。」 例如〈回家〉一曲傳達出僧俗四眾對聖嚴法師的懷念與感恩,現場引起的共鳴是康吉良始料未及的,而藉由詞曲創作的過程中,不僅安定了自己,同時也將內心的感動傳遞出去,希望帶給大眾多一分向道的力量或生起對師恩的感念,覺得這是一件相當有意義的事。 音樂與修行,長期以來像是分了家的兩兄弟,總算有了著力點。康吉良也開始應著學校或法鼓山上的活動來創作佛教歌曲,其中備受矚目的便是〈南無度人師菩薩摩訶薩〉。那是在2010年聖嚴法師圓寂週年的前夕,法鼓山弘化院監院果慨法師邀請康吉良為傳燈法會「南無度人師菩薩摩訶薩」聖號譜曲。 「一開始覺得壓力好大好沉重,但是另一方面也很想為聖嚴師父、為僧團做些事情,心情很複雜。」康吉良回憶接下任務後,不論走路、吃飯、休息,幾乎都處在醞釀靈感的狀態,不過一想起聖嚴師父過去的種種情境,也給了他無限的勇氣和動力,最後康吉良一口氣交出六個版本讓法師挑選。而〈南無度人師菩薩摩訶薩〉在法會結束後回響熱烈,更因而催生了《祈願》這張專輯。 從一首歌曲要衍生出一張專輯並不簡單,考量保有整張專輯一致的色調與方向,康吉良著手再為其他聖號作曲,當然這也考驗著他和佛菩薩的「親密關係」。 打完七,聲音不見了 「坦白說我跟阿彌陀佛不是太熟。」康吉良苦笑著表示,一直以來接觸的都是禪宗道場,也覺得自己和打坐比較相應,對於淨土法門相對比較生疏。缺乏強烈的信願行,譜曲的工作也就遲遲沒有進展,更糟糕的是,正式進錄音室之前,康吉良的悠揚美聲消失了。 「原本想趁暑假去打個禪七收攝身心,沒想到打完七出堂後,聲音變虛了。」康吉良說當時不但聲音沙啞,而且講沒幾句話就快沒氣了;「一切就交給佛菩薩安排吧!」儘管百思不解,康吉良情緒上倒沒有太大的起伏,只是默默觀察嗓音變化,靜待它的復原。 這段時間,康吉良隨著學校到大陸峨眉山、五臺山等地參訪,經過這趟朝聖之旅,頓時讓他對阿彌陀佛的悲願感觸更加深刻,回到法鼓山上後,走著走著旋律又自然浮現,而聲音也慢慢恢復了。 儘管錄音工作耽擱了,卻意外出現一連串的巧合,例如,本師釋迦牟尼佛佛號錄音那天,恰巧是十二月臘八的佛陀成道日,最後在聖嚴法師圓寂三週年當天,將完成的作品一併交給出版社,「這些都是在拖延了進度中所沒有預期到的安排,也讓我更體會到無常不見得是壞事,或許可能帶來更多特別的驚喜。」這或許也是為什麼在面對人生急轉彎的當下,康吉良總能從容以對,雲淡風輕。 「過去還沒學佛時,音樂就像是我的酒肉朋友,讓我暫時忘掉現實環境的不快與憂傷,充分地展現自我;學佛之後,我覺得音樂無處不在,就像佛菩薩,隨時等待著我們與他相應、共鳴。」在音樂創作過程中,康吉良不僅找到了分享的動力,將佛法融入創作,康吉良的生命似乎也開始微笑了。 本文摘錄自《人生雜誌349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