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文／曾偉禎 生命的課題已異常沉重，但一般人更難承受的是，死亡；更難想像的是，死而復生。 法國作家紀優．穆索（Guillaume Musso）的第二部小說《然後呢……》Et Apres……，在法國暢銷一百五十萬冊，更勝於《刺蝟的優雅》L’elegance du herisson，後被改編成《今生，緣未了》Afterwards。本片雖改編自法文小說，整個場景卻在美國紐約與西岸拍攝，故事敘述一位事業成功、人人稱羨的紐約律師，遇到自稱可以預見將死之人死期的神祕人物，開始了一連串超乎想像的生命之旅。 預知死期的神祕人 身為主角的納珊，是一位紐約律師，一向孤傲，雖然事業成功，但人際關係冷漠。一日醒來，他突然覺得手麻，到了公司，一位神祕醫師來訪提醒他做健康檢查。他被這突然冒出來，但並非冒牌醫師所說的話，感到火冒三丈。 納珊調查到這位葛醫師是在某大醫院負責臨終治療的主治醫師。他不甘願地去做了所有健檢，結果顯示他一切健康正常。他質問這位醫師為何突來騷擾他的生活，但葛醫師卻能說出他的手逐漸麻木的事實，讓他大吃一驚，接著又說：「我還知道許多你自己都不清楚的事，但必須等你準備好。」 葛醫師還說可以看到一個人是否將不久於世。原本不相信的納森，在經過舉證之後，包括他遇到與曾認識的人一個個死亡。納珊在驚訝之餘，不得不開始注意醫師的出現，是否也宣告自己死期將近。孤獨冷漠的律師納珊，他的反應和一般人面臨死亡的五個階段是一樣的，從（一）否認、（二）憤怒、（三）討價還價、（四）沮喪、（五）接受，不知自己的死期何時將至，他決定拋下紐約所有工作，回到鄉下與心愛的妻女相處。 從瀕死經驗得知生命奧祕 這部具療癒色彩的電影，由《白色謀殺案》導演吉爾‧布都（Gilles Bourdos）執導，拍過侯孝賢、王家衛並與眾多國際導演合作的重量級攝影師李屏賓掌鏡，由演技派男星約翰‧馬可維奇（John Malkovich）、何曼‧杜立斯（Romain Duris）與依凡潔琳‧莉莉（Evangeline Lilly）主演。 《今生，緣未了》因為導演的敘事節奏，加上攝影大師李屏賓的功力，散發著與一般劇情片不同的氛圍，把具懸疑色彩的劇情轉成溫婉特質的詩意電影。在神祕的光影中，無論是在金屬面上的反射或無盡的折射，讓充滿金屬感的紐約高樓，成為有溫暖神蹟的場域；鄉間花粉漫飛，恍如仙境，是無限延展的美麗當下；沙漠中拍攝仙人掌花，如明信片般的美景，每一剎那都是永恆。 如同所有電影一樣都有「旅程」的公式，但在敘事過程中，導演一直游離在唯美與超現實的視覺畫面，以及多項死亡事件的驚悚片段之間，這樣不甚統一的節奏，與過度強調心靈，無盡蔓延的抒情意境，似乎減緩了劇情的張力，拉遠了與觀眾的距離，但拋開影片賣座的商業考量，仍是可一窺瀕死經驗、生命奧祕的佳作。 影片中有兩個視覺隱喻，一是天鵝、二是仙人掌花。雖難免除文學或電影的陳腔，但在此片卻有可以成立的用法。當醫師二度來訪納珊時，他看著辦公室牆上的一張「天鵝」圖片，他說：「你知道天鵝一生只唱一次歌嗎？」「它只有在臨死前才會高歌。」「不是因為恐懼或痛苦，而是，它感受到時間到了，歡悅地迎接死亡。」「也因此傳說天鵝是陪伴將亡者，走過生死交界幽谷的守護者。」這天鵝的傳說，為影片的主軸定了調，但到片末才揭曉。 像天鵝一樣的信差 隨著許多事件發生，納珊回到過去的記憶，原來他曾有一子，但在某日睡中突然停止呼吸死去，所謂的「嬰兒猝死症」。納珊就是因為兒子的死亡事件，無盡自責的他，才遠離家園到東岸紐約去當執業律師。這次回家經過懺悔與真誠，打開心胸，從喪子的哀痛中走出來，並開始與女兒深談；妻子也從抗拒他回到她與女兒的生活中，漸漸軟化而願意接納。就在此時納珊的身心逐漸改變，發現妻子身上產生一種光影，那是葛醫師曾告訴他，接近死亡的人身上所發出來的。 他震驚地發現自己的預視能力，還有原來自己不是那個接近死期之人，而是心愛的妻子。在他驚惶失措時，這時解謎人葛醫師才開始揭開祕密。回到影片第一段耐人尋味的片頭：一個想要解救受困於湖邊小女孩的男孩，飛奔至路上求救，卻被急駛的車輛撞倒死亡。那個小孩原來就是納珊，葛醫師要納珊回憶，他才想起，自己從死亡中重生的瀕死經驗，當時曾有醫師問他，他回答：「一道光，讓我回來，因為我要救她，我必須回來，我有任務。」葛醫師指出，納珊和他一樣也是所謂的「信差」。葛醫師的任務就是讓另一個命中註定是「信差」的人即納珊，做好準備來接受此生的任務，並開始為眾人服務。 原來，葛醫師與納珊都是如天鵝一般的信差，影片就是他啟蒙納珊的過程，而為了要服務更多人，在俗世間學習親人的死亡，是必經的功課之一。 片中另一句令人深思的話，當納珊驚慌發現原來是妻子將不久於世，他又質問葛醫師可以改變嗎？他回答：「沒有人有權力改變任何死亡的時刻。」乍聽令人生惑，因為積福積德，行善來改變生命磁場，是眾多宗教的教義之一，怎會無力改變？但深思之下即能明白，這「人」字指凡夫，在業力作用下，眾多糾纏交錯，是立體網狀的，非凡人以肉眼能看能明白。只有接受承擔業力，並戰戰兢兢地修鍊每一刻，對生死無所寄，無懼無悔，死亡時刻當來則來，無所求於死，自無所求於生。 願力與業力的交互作用 影片談論願力與業力，神祕與超自然的情節交錯，最大的啟示卻是讓人看到生命藍圖的雛形。如同愛因斯坦小時看到指南針，即開始質疑力量從哪裡來；當我們看到生，也發問生命從哪裡來，死後將往哪裡去，更重要的是，那力量從哪裡來？生命到底是怎麼回事？ 信差的存在，是否代表死後還有旅程？如同原著小說的書名《然後呢？……》，打開了一扇門，往生之後，然後呢？誕生之後，然後呢？瀕死重生之後，然後呢？電影《今生，緣未了》未完全解謎，但以八歲小孩的心靈力量，死後復生，卻已含帶答案的訊息。願力與業力，乍聽神祕，但確是眾多因緣所促成的。 生命如同片中納珊的攝影師妻子所拍攝的仙人掌花，在嚴酷炎熱的沙漠生長，就如同人生之困境，但當它完全綻放的剎那，如人蓄集一切苦，苦集滅後之成道，是如同開悟之美的具體展現。片中將成為如伴隨臨終者的天鵝，被葛醫師啟蒙的「信差」納珊，他的開悟之旅，於焉開始。 本文摘錄自《人生雜誌325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