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曾偉禎 夢,一直是創作的能量場。不管記不記得夢的內容,許多人每晚都會做夢。 「夢,是不是可以分享?」「可不可以移除夢的界線?」「如果夢可以分享,那麼,夢境就成為有效的,可交替的現實!」《全面啟動》的導演克里斯多福諾蘭(Christopher Nolan)表示,他的創作動機就是要創造「他人夢境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國境」。他運用眩目的特效場景,層層疊疊的夢中夢,加上音樂的震撼,讓許多觀眾掉入導演創造的這場夢中,從單純的影音震撼,到辨識夢境層別的腦力激盪,以及最終的心靈救贖命題,都是一個滿分級的享受。 進入夢中竊取念頭 《全面啟動》Inception,中文片名翻譯成賦予動作片與電腦科幻片的類型聯想,但要破解影片精髓,直譯「植入思想」是最能解題的文字指引。由李奧納多狄卡皮歐(Leonardo DiCaprio)飾演的柯比,是一名技術高超的「神偷」,他專門趁目標對象呈睡眠狀態之際,也就是人類心智最脆弱時,深入其潛意識偷取其祕密念頭。柯比「駭入他人潛意識」的能力,使他成為獨特的企業間諜,但一次失敗的任務讓他付出代價,雇主回頭要殺他滅口,使他成為國際逃犯,無法與家人團聚。 這時,柯比偷竊的對象(渡邊謙飾,Ken Watanabe),反過來成為他的雇主,而對象是他前雇主的第二代接班人勞勃費雪(席尼墨菲飾,Cillian Murphy)。不過,這次不是要「竊取」,而是要在對方意識田中「植入」構想,讓原要接班的勞勃費雪,不整合企業體,而是解散賣掉,如此以渡邊謙為首的企業集團才能稱霸。只要他們成功,這將是史上最完美的犯罪,因為完全沒有物質證據。然而,凡事皆有危機,即使團隊組合幾近完美,事先計畫非常周詳、技能演練多次,「危險敵人」早已預測到他們的每一步行動。 在電影中,這龐大的心靈犯罪冒險,必須擁有受過訓練的心智,可以來回游移現實與夢境而無礙之人;但最危險的也是主事者內心中,無法預測的過去生命經驗,積壓在深層意識的想法。以主角為例,柯比無法抹去對亡妻的情執、愧疚與恐懼,因此妻子成為他在夢境中,破壞力強大的未爆彈;而他的目標,企業第二代接班者勞勃費雪,雖然他對命在旦夕的父親,愛恨交雜的情感是柯比要植入思想最大的挑戰之一,但執行時的最大變數,則是勞勃曾受過反恐保全訓練,所以柯比團隊進入他的夢境要綁架他,他下意識地啟動反恐保全機制,以致在夢境中,反恐的追殺成為影片動作戲的來源。 虛實不分的夢境冒險 關於夢境的電影,西方人都有「執有」與「眼見為憑」的習性,猶如《阿凡達》一片中導演安排主角「意識轉移」到納美人肉體,必須設計出科幻式的臥艙,以說服觀眾;《全面啟動》的導演也費勁把夢境這種玄幻的主題,用科學數據性的提醒與視覺性的圖解,來構造一個高密度的「內在邏輯」,但這也因此創造了本片壯麗的視覺奇技。 本片最令人難忘的視覺圖像,許多是來自於導演非常具有開創性的場面調度設計,許多場夢境不過度依賴電腦特效的後製,而是許多實景設計,配合創意的攝影設計,所展現出來的畫面。運用可推及旋轉的大鏡子、夢境中無重力空間的設計,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轉的旅館通道,讓夢的守門員以無地心引力的漂浮狀態,在抗敵入侵之餘,還要保護神識出離的夥伴們的肉身。 最有破綻、卻最能讓觀眾安心,也因而全盤接受的設計,當然是柯比的團隊要一起入夢時,是依賴精密的電腦,同時注射高劑量的藥劑;若虛實不分時,可以用自己藏好的圖騰,來提醒自己。導演又進一步設定,在高劑量藥劑下,在最深層夢境中死亡的人,無法在現實復生。 執虛為實的痛苦 本片劇情把催眠的古老心術,以當代企業間諜為背景,用近代醫學、電腦科技等等科幻形式來包裝。然而,《大佛頂首楞嚴經》明白揭示,禪修者在修行過程中會遇到種種神通諸境,這些「境」在古老民族或西方靈媒術士,將吹捧自己入聖,但《楞嚴經》說:「暫得如是,非為聖證。不作聖心,名善境界。若作聖解,即受群邪。」從片中可了解到,當一個科學靈媒(精密的電腦操作,與迷幻藥調配比例)與傳統靈媒並無異,並不是一個真正解脫者。 影片的真正救贖,在於男主角柯比終於掌握自己的心智,不再受往日記憶所縛。影片中柯比一開始「駭入他人意識田中」的行為,不過就是禪修的副產品,六神通中的五神通:他心通、天耳通、天眼通、神足通與宿命通。然而,執著於任何神通,都無法解脫,反而走入了岔路,而真正的佛境在於修得「漏盡通」。 柯比的最大悲劇在於他的自縛,被記憶所縛;柯比的失敗,在於他的業。他與妻子以心靈科學之名,深入夢境玩弄意識,以致妻子因沉溺某一境的快樂,陷入虛實不分之境。其實,所有境皆虛幻。追「有」成「執」,必形成業力。因負責設計夢境的女配角,堅持柯比面對自己內心因「情執」而產生的幻境,才促使他解開情鎖並放下,終能完成任務,離開幻境,獲得重生與新生。 全面啟動本具佛性 觀賞本片的樂趣來自於,觀夢層次的解讀,並激發了多層次哲思。其夢境公式,縱的來看,有深入核心的一層又一層,但橫軸來看,又有「莊周夢蝶」──蝴蝶夢到我,還是我夢到蝴蝶,或我夢到蝴蝶正在夢到我等等層次分別。 暢銷小說家丹布朗(Dan Brown),在2010年新書《失落的符號》The Lost Symbol也藉由驚悚小說架構,討論了「超感官知覺」、「遙視」、「感官剝奪」、「藥物引發的亢奮」等題目。書中更討論到問題不在上帝是否賦予人類這些力量,而是我們該如何釋放這些力量(能量、佛性、本性)? 神識的速度是無法捕捉,如孫悟空一翻十萬八千里,人的頭腦一秒不止有八萬四千個念頭,其細微之處,是一般意識粗鈍的眾生無法查覺。夢的層次,也非層層疊疊工整,問題是,在無法覺察之處,有必要去覺察清楚嗎?而此覺察清楚的意義為何?這類的問題即觸及終極的修行問題。該如何讓浮躁忙亂攀緣又「執有」的心智,可以靜下來啟動這人人本具的佛性?真正的關鍵就在於「訓練有素」的心智。而入門者皆知,修行打坐是基本的訓練,令人由靜入定而生慧。 克里斯多夫諾蘭無庸置疑是當代受注目的導演,在商業的包裝下談論意識與心靈力量,傳遞具警醒意味的訊息,透過眩目的視覺場面,揭示人類心靈「能量」的正負面向。雖然電影結局回歸最單純家的美好力量,令人好奇的是,看完這部電影,有多少人能適當的「全面啟動」,在八識田中「植入」適當的念頭,達漏盡通的彼岸? 本文摘錄自《人生雜誌32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