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本】給青少年的見識營:陪你走過十七歲─與教授們的座談會(2之2)─人本教育基金會電子報─智邦公益電子報
enews.url.com.tw · July 30,2019人本2011高中生營隊,熱烈報名中!
這個寒假
前台大數學系副教授 史 英、
中研院物理所特聘研究員、院士兼任所長 吳茂昆、
師範大學英語系教授李 櫻、
前國史館館長 張炎憲、
台大台灣文學所教授 柯慶明,
一起陪你走過十七歲─給青少年的見識營
時間:2011年1/22(六)~1/24(一),三天兩夜
地點:東吳大學外雙溪校區
給青少年的見識營:陪你走過十七歲─與教授們的座談會(2之2)
◎陳生慶/見識營主任
學別人,也可以做自己。
林文淇(中央大學英美語文學系副教授):我是在台中東勢長大的鄉下小孩。高中時讀的課外書,就是瓊瑤跟金庸。我當時參加軍樂隊,台中一中的軍樂隊滿有名的,指導老師是鹿港的一位受日本教育的老紳士,他把我們當作管樂團來教。
當時我唯一能看到的典範,就是那位鹿港老紳士,其他老師我現在回想,真沒什麼印象。除了數學老師叫我寫悔過書,「學生林文淇在此鄭重發誓會好好學數學,不再考零分…」然後貼在黑板上。
在封閉的學校裡,就是天天打籃球。我很多事情接觸得非常晚,包括政治的知覺,到大四時,才知道這個國家好像不是我原先想的那麼一回事。不過晚熟也有晚熟的好處,第一是我現在身體還不錯;第二是我不太會去跟別人爭,做不好時,我不會太氣餒,就試試看再做別的事情。
我在中央大學教書,跟一位數學老師合開一門課,叫做「愛麗絲夢遊仙境的英文與數學閱讀」,我們一起教那門課,我坐在台下聽他講幾何時突然懂了,原來方程式跟幾何有關係,這麼簡單的事,我竟然從高中到大學念機械系,到念了一年後念不下去轉英文系,完全都沒搞懂過這件事,可是那時我懂了。
當然,我平淡的高中階段還是有些煩惱,我喜歡的女孩不喜歡我,然後我不曉得有個男生喜歡我,現在回想起來,我是傷了他的心,因為那時我完全不曉得男生也能喜歡男生。
當時高中的壓力很大,很多人跳樓,我媽常跟我講,怎樣都沒關係,不要跳樓就好。我聽了我媽的話,沒去跳樓,到現在越來越覺得人生實在有趣,好多事可以學,好多事可以做。
有一個遺憾沒有關係,兩個遺憾也沒有關係,三個遺憾也沒有關係,反正我沒有去跳樓,可以不斷學新的事情,我現在最大的興趣是做台灣電影的研究,人生真的有很多非常不同的道路。
學員:要怎麼樣才能真正做自己?我常常為了學別人,忘記本來的自己是誰。
林文淇:我從前也跟你一樣,喜歡學別人,後來我仔細去思考,發現我會有意無意的去學我認為好的,可能是他比我棒,也可能是他比我快樂。想學別人是很好的事情,但有個差異在於,我們是全盤模仿,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學;還是我們有思考過,為什麼想要學他、想學他的什麼。
我認為「成功為成功之母」,當我們累積越多成功的經驗,我們的特色就越能展現出來,包括接受自己的小缺點。像我就永遠沒辦法維持專注超過三十分鐘,我會忍不住動來動去做別的事,我願意調整,但我知道很難改,所以我就每二十分鐘做一件事,一個小時可以做三件事。因為有這樣的信心,就不會想遮遮掩掩,不會刻意讓一部分的自己不被別人看到,在英文裡就是Live with,跟我們的缺點共處。而且無法長時間專注的好處,就是我沒有近視眼。
史英(前台大數學系副教授):忘了本來的自己是誰,沒關係,忘了就忘了,搞不好沒有那個「本來的自己」。當我們下定決心要學某個人,不管原來的自己,其實也是自己的主人。
知識使人解放。
史英:我的高中時代非常苦悶而封閉,也很虛無,覺得活著很沒意思,可用行屍走肉來形容。用現在的眼光看,可能就是有點憂鬱症。
那時我讀師大附中,常逃課,同學在教室上數學,我就在樹蔭下、躺在草地上看天空。其實是不高興、憂鬱地看著天空,不想進教室,但也不會享受躺在樹底下的快樂。
偶爾也會對某些功課有點興趣。我還記得我去問數學老師問題,這問題也沒什麽難,就是通過兩直線焦點的直線系,就是第一個方程式加上第二個方程式乘k倍,k是自由參數。我跑去問老師,我了解你說第一個方程式加k倍第二個方程式確實是通過這兩個焦點的直線,這沒有問題,第一個點帶進去等於零,第二個點帶進去等於零,不管k多少,零乘零,k加零,還是零。而你怎麽知道任何一個通過兩個焦點的直綫都可以設成這個樣子,萬一我要求的那條線沒辦法設成這個樣子,而是長成另外一個樣子,那怎麽辦呢?
我跟那老師盧很久,他完全不知道我在講什麽,他就是重複講他的那套。我說我知道你講的,可是…最後我只好投降放棄。我就想算了算了,大概是我毛病比較多,我就想說奇怪,我怎麽想的跟人家不一樣。有上課的他們一聼都懂,就我一個人聼不懂…
我考大學沒考好,於是重考,重考那半年是我比較高興的日子,父母不太敢逼我,因為怕我跳樓,所以我每天鬼混,從來沒有這麽自由過。但是重考前那陣子,我突然發覺我好像會數學了。
重考前,我哥送我去他朋友那補習,補了一個月,我每次去就發張考卷給我,做完他就過來巡一巡,跟我講說這一題怎麽樣,那一題怎麽樣。我發覺他一講我就明白,慢慢覺得如果把這些解法記起來,好像短短一兩個月我就可以了,我遇到題目就有一點會,之前是遇到一題不會一題,有人說要多做題目,這方法絕對不對,你做一題不會一題,多做就更多不會,有什麽差別呢?方法要對才行。後來覺得我有一點會了,所以才考上數學系。
學員:人為什麼要學習?
史英:學習有兩種,一種是狹義的學習,比方學習知識、技術;另一種是廣義的學習,有時候你說不出內容,例如今天到海邊走了一天,你覺得跟昨天的自己不一樣了,這也是學習。學習就是不斷的更新,今天的你否定了昨天的你,就是學習。
古人說「知識即力量」,這知識是用來控制別人的;但Carl. R. Popper(波普)說,「知識使人獲得解放」,知識是幫助個人提升的,更重要的意涵是,人需要被解放。
人的矛盾是,熱愛自由但生而不自由。最簡單的不自由例證是,你至少沒有辦法脫離地心引力的束縛。想飛是人的本性,但沒有人能飛,透過牛頓的萬有引力定律,我們發現我們被綁在地球上,可是如果沒有萬有引力將我們綁在地球上,那麼地球一轉,我們就全部飛走了。所以人生而不自由,第一是我們離不開地球,第二是肚子會餓,會有七情六慾。
人生充滿了矛盾,怎麼解決?Popper說,知識使人解放、自由。有人登上月球說:「這是我的一小步,卻是人類的一大步。」登上月球有什麼意義?它唯一的意義就是,我可以去那裡!我可以離開老家,而且還可以再回來。你們知道,阿波羅十三號上的燃料,不足以讓太空梭來回,他們用的方式,是靠月球的引力把太空梭甩回來的。這些都代表著知識使人解放,這是大的方向。
回到小的方向,學習使人快樂,當我們讀一首詩,發現竟然有人能把「緊緊關著的門」形容成「離群索居的門」,一看就手舞足蹈不能自已。這就是人本主義心理學家馬斯洛所說的「高峰體驗」,解放帶來高潮。
但是現在我們的學習都是「低峰體驗」,所以我們必須有一套新的學習方法。人要獲得自由與解放,要從解放自己的學習開始,但我們的學習被綁架,被升學主義綁架、被功利主義綁架,所以我們要先恢復學習本來的面目。
學員:我們要如何解放自己的學習?
史英:Popper說,知識的形成基於兩個因素│猜想與反駁,而不是起源於經驗。傳統的學派認為,人像張白紙,所有知識都來自於經驗。好比教小孩不要玩火,就是讓小孩被燙一下,讓他經驗到火是危險的。
若從猜想與反駁來談,當小孩問「為什麼火會燙」時,他才開始要形成知識呢,小孩可能會猜,火裡有個火神、火會咬人…這跟遠古人類對大自然的想像一樣,古代文化常是人對我們身處世界第一層的猜想,雖然,猜想常是荒謬的。
亞里斯多德曾說,東西之所以往下掉,是因為大地是萬物之母,萬物都想回到母親的懷抱。那,為什麼會越掉越快?這是因為,越靠近母親的懷抱就越急切│知識是從猜想開始,而猜想往往是錯誤的。
回到你們的學習上談,題目來了,發現自己不會,你們應該要高興,猜想的機會來了;看到題目不會,不怕!用矇的,就是猜想的意思。第一步就是不能一直想去追求答案,要給自己瞎矇的空間。第二步,是要疼愛自己的猜想,作為一個猜想,最大的期待就是被反駁。
很多人可能覺得,這麼忙,沒有時間慢慢想。那就是選擇的問題,看我們是要追求程度還是成績,程度是長久的,成績是短暫的。猜想與反駁的過程,才會讓你愉快,讓你解放。
下一代的見識,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曾經參加過見識營的孩子在他的網誌上寫著:
在見識營,
我見識到了科學家不是相信權威的人,而是勇於質疑權威的人。
我見識到了數學的思考方式不是一味的列出算式。
我見識到了我們所學的歷史並不一定是完全正確的史實。
我見識到了每件事情都是一體兩面,看的角度不同結果也會完全不同。
我見識到了追求自己的興趣和夢想並不是一件愚蠢的事。
我見識到了所有的改革都是下一代去解放前一代,
而不是前一代死抱著他們所習慣的制度繼續綑綁著下一代。
有太多太多的見識,我實在說不盡…
◎本文取自《人本教育札記》第25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