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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報時間: 2012-10-20 05:00:00 / 報主:人本教育基金會電子報
[公益聯播]徵 課輔人員
動物園,是快樂天堂嗎?
◎王士誠

大象長長的鼻子正昂揚,全世界都舉起了希望;孔雀旋轉著碧麗輝煌,沒有人應該永遠沮喪

一九八六年,國內眾多知名歌手合唱這首《快樂天堂》,歌詞裡融入當時台北市立動物園的眾多明星動物,為動物園從圓山遷移至木柵,獻上祝福。

的確,人們看到動物的心情,往往和歌詞所寫的一樣,充滿希望、喜悅,那或許就是人類骨子裡期待親近自然的本能吧?正因如此,許多人認為動物園的存在是必要的,就像台北動物園保育教育基金會(註)秘書組組長、知名動物科普作家張東君所說:「動物園的必要性在於,人一看到動物,對牠的關心、喜愛就會更踏實,也就更有可能要想辦法保護牠們。很多人說,要看動物,就到野外去,但究竟有多少人能夠到野外去呢?而看電視,感覺和看到真的動物當然不能相比!」

然而,也有許多人相當在意,揚著鼻子的大象、轉著輝煌羽毛的孔雀,牠們在園內的生活是不是有希望?或者,只有沮喪?

長期投入動物保護運動、參與多個動保網站之經營,現旅居德國的蔡丹喬就是這樣的人,他說:「圈養大象這樣的群居動物是極不人道的,動物園不可能提供牠們足夠的空間和同伴。細心觀察這些巨大的生物,就會看到牠們常常晃動身體,或左右搖擺長鼻,這就是園內一成不變生活造成的『精神刻板症』,許多動物也有類似的刻板行為。」

台灣動物社會研究會主任陳玉敏更表示:「從歷史上看,動物園本來就不是保護動物的地方。」

告訴你一個神秘的地方

那麼,動物園原本是用來做什麼的?

陳玉敏表示:「野生動物展示,最早可以追溯到埃及法老王時代。當時軍隊為擴張領土,四處征戰。當權者為向統御的子民展示其威霸四方的能力,便從攻城掠地的『異域』,帶回各種動物的活體或標本展示。而在東方,漢朝以前帝王天子游獵,也有圈養珍奇異獸的地方,稱為『囿』;漢朝以後,園林化的『苑囿』設計,都是集權意識、豪誇奢欲的象徵。至於動物園(Zoo)的概念,則是十九世紀初期才真正開始出現。曾經是少數有錢人用來蒐集珍禽異獸的動物園,後來成了全球已開發和許多開發中國家不可或缺的一部份。當各地市政當局要求『政績』,或是商人想要追求利潤時,動物園就成了大量金錢投入的對象。」

從歷史發展的脈絡來看,動物園設立的初衷,不在於保護動物,應該是沒有疑問的。但同樣無庸置疑的是,現代動物園幾乎都將「保育」列為經營重心。

以台北市立動物園為例,張東君指出:「梅花鹿一度在野外滅絕了,後來是動物園將牠們復育成功,並且帶了一些梅花鹿到墾丁,在接近野外的地方進行更大規模的復育。動物園也有台北赤蛙等動物的復育計畫,不斷進行中。

「有人會質疑,稀有動物的復育,可能會因為近親繁殖而使基因弱化,不利保育。但實際的情況是,動物園裡,幾乎每隻動物都有血統管理書,明確記載著這隻動物和哪個動物園的哪幾隻動物有血緣,需要交配時,透過全球動物園的合作,儘量避免近親交配。」

這麼看來,台北市立動物園的保育工作確實是有規畫、有成效的。但蔡丹喬對動物園的保育功能,仍有懷疑:「傳統的動物園,像木柵動物園,空間、食物、氣候,都和自然環境差異很大,他們聲稱自己能復育動物,讓人難以相信。國外有一些改良式的動物園,在各方面都儘量設法貼近動物們原生的環境,甚至就在原生地附近做復育,但即使如此,也曾發生過動物被野放後,佇足在園區邊界,等著人類來餵食的情況,這並不是真正的復育。」

何謂真正的復育?陳玉敏說:「保育才是復育最重要的一環!我們一邊毫無節制的破壞生態環境,造成物種大量滅絕,一邊又把動物送到動物園進行保種復育,真的很荒謬。長久以來,動物園對於保育瀕絕動物與保護野外自然環境幾乎沒有任何重要貢獻;而就教育來說,動物園實際上也只是提供一個娛樂場所,以誤導的方式強化人類支配動物與環境的態度,導致社會大眾對於個體生命需求的敏感度降低。

「西方動物園反省『保育』的意義,而逐漸走向轉型,成為動物收容庇護中心,例如:阿富汗內戰時,許多阿富汗獅被炸死,英國人就把一些獅子移到英國餵養,並研究牠們吃什麼?又被什麼吃?在食物鍊裡的位置為何?以這些知識,竭力打造復育地,小心不使牠們失去野外生存的能力,在研究之餘,才有限度開放遊客參觀。」

這是孩子們的快樂天堂?

陳玉敏主張,動物園應該成為動物暫時的收容庇護所,當動物遭受危難時,提供棲所,但最後目的仍是要教育民眾重視棲地保育,並尊重每一個體動物的需求與福利。

但是,她認為現在國內的動物園沒有做到這些,她說:「以木柵動物園宣稱的『教育』來看,動物們的說明牌上,有教孩子這些事嗎?而在展示場,動物們往往不想被人觀看,躲了起來,可是小孩們看不到,就很可能會去拍打玻璃、逗弄動物,有人教他們嗎?這樣的環境,根本就是在教孩子、暗示孩子:人類可以對大自然予取予求。」

環境提供這樣的暗示,遑論要「幫助動物」了,不是嗎?動物園,似乎還真的是一個「快樂天堂」飼養動物,以吸引人們(尤其是重點宣傳對象孩子)到此一遊的遊樂場,只想著人類的快樂,卻可能顧不了動物的需求!

關於這點,張東君語露無奈:「我爸爸是櫻花鉤吻鮭復育計畫的總召集人,常有人問他,花這麼多錢養幾條魚,一般人又不能看,要幹嘛?保育的觀念,即使教得再怎麼用心,人們也不見得有體會,這是教育上的困難。

「而在動物園裡,又要怎麼讓孩子們、遊客們瞭解這些觀念呢?很難。我們只能在大家看到動物、產生愛護牠們的心時,儘量地告訴大家,動物園只是一個過渡。」

一旦人們對動物的關懷被激起,力量會相當強大。蔡丹喬舉了德國的例子:「德國的動保之路,走了一百多年,如今德國的各動保團體,共有約數百萬會員,他們的長遠目標是要關閉德國境內所有的傳統動物園。他們已經和政府及許多民間團體廣泛合作,在國內經營了好幾座快樂農場和動物公園。畢竟,動保歷史久遠的德國,已經有很多人能感覺到動物被囚禁在鐵欄中,所受到的身心折磨了。」

要讓人們知道,動物園裡有哭、有笑,也有悲傷。

動物被圈養,常對身心有負面影響。正因如此,張東君表示,動物園的伙伴們總是很認真地維持動物的身心快樂,好讓人們能看到健康的動物,激起更多的關愛。就以所謂的「刻板行為」而言,張東君說:「動物園想盡各種辦法,要讓動物們的環境豐富化、行為豐富化,不會因為住在園內而生活一成不變。我都說,這是要讓動物們『沒事找事做』。

「例如,台北市立動物園會把台灣獼猴的食物放到只有小孔的筒子裡,牠們要像搖存錢筒那樣,想辦法把食物搖出來;有隻台灣黑熊叫『黑糖』,牠的展場設了一個蓮蓬頭,會灑出食物,散落滿地,牠就要四處找出食物來吃;這種蓮蓬頭,也裝在其他黑熊和一些動物的展場。這些,都有助於動物們行為豐富,讓牠們的身心更健康。」

這或許部份地達成了陳玉敏口中「認真負責的動物園」應該做的事:「動物園要能瞭解動物被圈養是不得已的,所以經常改變環境,讓動物產生重新探索的樂趣。」但她也指出,木柵動物園的動物們,每晚閉園後,或非展示期間,多半被移往一般遊客看不到的「後場」休息,那裡的環境實在不可能讓動物「有樂趣」她就看過大猩猩在後場的居所,只有鐵欄杆和水泥地。

很少人像陳玉敏一樣有機會看到後場。我們詢問到一位近年曾在台北市立動物園擔任飼育員的朋友,他表示,動物們休息的後場環境,確實大多是水泥牆和籠子,有的在室內,有的半露天可看到室外。猴子的後場設有遊戲區,除了鞦韆和纜繩,也有一些花草,但睡覺時一樣要回到籠子裡;他也看過一次老虎的後場,空間足夠讓三隻幼虎走動攀爬,也算是清潔,但,「看起來滿無聊的」他說。

因而,陳玉敏認為:「做到讓動物的展示環境豐富化,以此豐富化動物的行為,這絕不是動物園的選擇之一,而是動物園必備的條件。而且,這既不是一個可以解決所有問題的答案,也不表示動物園因此就有足夠理由可以圈養動物。

「大自然本身自是豐富多變,但籠子、圍籬、和欄舍等設施,無論如何『天然化』,都很快就會出現生態「停滯」現象(ecologically stagnant)。因此大部份環境的豐富化必須持續進行,也需要引進具有想像力的技術。不論如何,行為和環境的豐富,只能有限度的改善囚養動物的生活品質。」

唯有設想動物的福利,並引導人們反思動物園存在的意義,那麼,動物園才有成為真正「快樂天堂」的可能,而不只是人類觀看動物的遊樂場。可是,除了做做「動物行為豐富化」以外,動物園還有哪些努力,能使人體會園內動物的喜樂或悲傷、使人反思人與動物的關係嗎?這恐怕,是我們必須質疑的。

註:台北動物園保育教育基金會成立於一九九九年,為一純粹的民間機構。其成立宗旨,是要促進動物園的保育、教育工作,因此雖與台北市立動物園沒有隸屬關係,但雙方不時有合作。

◎本文出自〈人本教育札記〉27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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