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使得師者尊嚴不再(現職老師看南部特教學校性侵案。上)/ 王曉書邀請您─人本教育基金會電子報─智邦公益電子報
enews.url.com.tw · July 30,2019公視《聽聽看》王曉書 邀請你來當孩子的守護天使
【編按】
親愛的朋友:我們追蹤南部特教學校性侵案已邁入第八年,八年來學校與教育部持續擺爛,不僅沒有還受害孩子公道,也沒有實現校園轉型正義(今年五月校長仍說:"老師沒有責任"。案發時視而不見的老師仍留在校園裡),這是什麼樣令人匪夷所思的校園文化呀?我們持續邀請社會各界關注這個案子,也邀請您加入連署,希望這個台灣版的《熔爐案》能有平反的一天,謝謝您。
*懇請您加入連署(人數持續增加中,目前已突破14,000人)
要求教育部及學校向失職人員求償連署書
沉默,使得師者尊嚴不再(現職老師看南部特教學校性侵案。上)
沉默,使得師者尊嚴不再---讀《沉默》
◎陳錦屏(高雄市立中正高級工業職業學校教師)
老師為何如此無助?
朋友看了《沉默:台灣某特教學校集體性侵事件》一書,知道我身在教育界,於是,丟了一個他無法理解的問題給我:
「婉柔在特教學校被大文性侵多次,最後鼓起勇氣寫在日記上交給導師,多日後又再鼓足勇氣寫張紙條告訴老師大文同學對她的侵犯。她的導師憤怒地告訴她:『如果老師幫妳,誰幫老師?』
怪了,當老師的,曾幾何時這麼無助了?學生被性侵,老師通報有這麼困難?報警也可以啊!老師不知道怎麼處理,警察知道啊,交給專業嘛!搞什麼,弄得大家都受害。
妳這個當老師的,告訴我,你們這些老師是怎麼一回事?」
其實,我何嘗不想知道答案?我不知道婉柔的導師是個怎樣的人,但是,一想到她拒絕協助婉柔,我就很想哭︱哭她(師)與她(生)的無助。我問我自己:師者啊,誰孤立了你?誰又讓你絕望?你怎能比自己的學生更加地弱勢而無望?這整個案件,真讓人心情跌落谷底,看不見任何一絲陽光。
比起揭發暴行,面對這一切,竟似乎讓我感到顫抖?我害怕的是什麼?
不想是英雄,卻也回不了沉默的過去
「如果我一直保持沉默,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是不是一切就會不同?」《沉默》書中描述D老師調查性平案,不理會主管「查過頭」的暗示,追出校方無法接受的一連串案外案,因而飽受校內不少冷言冷語的標籤︱沽名釣譽、搶著當英雄、想把學校搞垮;因「查案有功」被敘獎的同一天,也由於莫名理由被記兩支申誡。外人眼中「揭案有功」的英雄,在同事眼中卻是「害群之馬、全校公敵」。
我一直想:假如我是D老師,我能明白自己的痛苦和困惑源自於何?若是早知有被孤立的一朝,我又會怎麼做決定?我其實不想要成為今日的英雄,但是,也回不了沉默的過去。
同樣在特教學校、相似的性侵案,不同的國度,韓國作家孔枝泳寫成了《熔爐》,書裡有句話:「比暴行更痛苦的是遭到孤立的感覺,沒有人幫助的絕望。」
《熔爐》裡有這麼兩個角色,一是收受特教學校「慈愛學院」的賄賂,而查案不認真的警方代表姜督察;二是霧津人權運動中心幹事,為保護慈愛學院受性侵的孩子,而挺身對抗校方的徐幼真。
姜督察深感徐幼真以卵擊石的可笑與可憐,忍不住嘲弄並忠告她:「妳就要和霧津全體市民戰鬥了。在這裡大家都說謊,彼此掩護。…大家能視而不見,人人就能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只要一、兩個人退讓,世界就會安靜祥和。可是,妳插手了,攪動他們的生活,要求改變,他們最討厭改變了。…妳認為在法庭上能夠帶來正義嗎?妳知道什麼叫前官禮遇嗎?法官?這些人彼此是大學同學,學長學弟,老同學,妻子的叔叔,高中同學的親家,女婿的恩師…如果不小心惹火了某些人,今天的地位就完蛋了…他們會為了幾個智力障礙的聽障者,讓妻子的叔叔,大學同學的親家、女婿的恩師,丈人的學弟難堪嗎?你覺得對於這些人而言,學校的校長,和身障者的人權是一樣的嗎?」
學校的和諧,學校的校譽,和受害者的傷痛,是一樣的重嗎?當然不!以《沉默》為例,受害的人,三年、五年,就離開學校了,但是A老師、D老師、主管、同事,會留在這裡,直到退休為止。為了一兩個終將會離開的學生,使得自己被孤立、被惡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這不是每一個投身教職者,職前已有的心理準備。
我倒不是責怪自己的大學老師,在我修習教育學分時,怎麼沒有告訴我該怎麼量秤「學校和諧,學校榮譽」,與「學生傷痛/權利」之間的孰輕孰重?「孰可忍,孰不可忍」?我明白多數的大學老師並不擅長這類議題。保一口和諧鐵飯碗,早已是「道德共識」,或者叫做「生存潛規則」。
「不是完美的人,不敢強硬堅持對的事」的幽微心理
回頭談「師者的無助」。我其實有自己的答案。撇開不通報的罰則不說,我心底有一個隱微的阻礙,阻礙我堅持對的路、對的事。
「揭人之惡」時,不得不問:有資格拿石頭的那個人,會是我嗎?拿起石頭,往有罪的人身上砸,是不是意謂著也將有石頭砸向我?不夠完美的我,總也有值得他人拿起石頭之際,那該怎麼辦?我夠完美到能夠堅持對的事情嗎?輕輕放下石頭,也就輕輕放過自己了,不是嗎?想要強硬堅持對的事情,挑人之錯,是跟自己過不去,給自己惹上麻煩,樹立更多敵人的愚蠢行為,不是嗎?
《熔爐》裡,特教學校的新進老師姜仁浩,這位「揭案有功」的英雄,最後被學校解聘不說,還被校方聘請的黃大律師在法庭上公開揭露他一段不堪的陳年往事。使得所有高貴的「揭案」動機,被貼上一個醜陋的標籤:姜仁浩,是個對學生性暴力,讓學生間接致死的老師。
「揭人之惡」時,不得不同時也讓自己「小小的惡」或「小小的不標準」曝光,接受他人眼光的評論。「大惡」與「小惡」是有差別的,但它們做為「惡」,同樣是不標準。五十步也能嘲笑一百步的勇氣,對於一個以乖乖牌之姿長大的人如我,是缺乏的。
因為「乖」,對旁人的一顰一笑特別敏感與害怕;因為「乖」,特別容易卯足全力,追求榮譽;因為「乖」,也就長成了「乖老師」、「乖大人」;因為「乖」,反而做了更多不乖、不好、不對的違心事。這些都不是野馬般放牛班長大的友人,可以理解的真相。「乖」是人格市場上的高檔貨,特色是:沒有人性的溫度,卻又普遍被高度肯定高度讚美的一種人格特質。
乖孩子長成的乖老師,特別無法免疫旁人眼光中:「你不乖」或者「你要乖」的暗示與明示。太多說不出口的牽牽絆絆,使得我不敢是自己;太多憂心恐懼,使得我自卑自弱自貶,而成為無能無助的可憐蟲,而且是屬於可惡的那一種可憐蟲。
(待續。下集請見下一期電子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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