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辜」的「掛名」◎史英 / 科學高興班─人本教育基金會電子報─智邦公益電子報
enews.url.com.tw · July 30,2019科學高興班
※ 高興班?會讓人很高興嗎?
其實不是,「高興」是「高度興趣」的簡稱。
我們已經有一套自然科學「教材」,還來不及製作成像「數學想想」那樣漂亮的書。有人說,這樣放著好可惜,不如先讓大家來「享用」;但在還沒編好「軟故事」之前,這些「硬科學」也許不是每個小孩都能消化的。
※ 要資優生才能報名嗎?
當然不是,時下流行的所謂「資優」,並不是一個恰當的概念。每個孩子都是不同的:同樣是七年級,但可能還不耐煩反覆探索;雖然才四年級,也許已經樂於一再追問。但這不是天生資質的差異,而是因為各自處在不同的發展階段上。所以,重要的不是成績或聰明,而是對於科學問題是否真正有興趣。
※ 怎麼知道孩子是否合適參加?
參加這個「高興班」要通過一個面談,透過討論一些問題,以測試孩子是否處於「高度興趣」的階段上;測試的目的,主要是要確定孩子有興趣深入探究「科學原理」,與形成這些原理的思想;不是檢測他現有知識的程度,或接受新知識的反應速度。時下主流的科學教育著重「動手實驗」或「細心觀察」,但孩子是否有興趣動手或觀察,也並不是我們測試的重點。
※ 難道教育的重點不是在啟發孩的興趣?
為什麼只篩選有興趣的孩子參加?
如前所述,目前的「高興班」還在傳授「硬科學」的階段,等到「軟故事」編寫完成,完整製作成書後,就會開放給所有的小孩了。
※ 「高興班」的課程,有什麼特色?
和一般科學材藝班有何不同?
1. 反省「人的直觀感覺」
一般人以為科學要精確,不能講感覺,這是不對的。科學的出發點,是人對世界的直覺;依靠直覺,我們探究自然。
舉例言之,很多小孩以為「水越深,浮力越大」,這雖然錯了,但有一個對的來源:把木頭往水裡壓,確實會感覺越往下越難壓。從這個感覺出發,仔細澄清我們所感覺到的,並不是池水的深度,而只是「木頭擠出的水量」;透過這樣的反省,才能真正了解「阿基米德定律」(浮力等於排開水的重量)的真義。
2. 引發想像,提出問題
問題永遠比答案重要。寧可提出無法回答的問題,也比只回答別人指定的問題更好。舉例言之,研究「彩虹」的時候,會問「正對彩虹走去,會發生什麼事 (能否穿過它)?」的小孩,比起那些只會講解水珠折射反射的物理老師,更像一位科學家。
3. 思想走在實驗的前面
一般以為「動手實驗」最重要,但這是誤解:真正重要的,不是實驗操作的本身,而是如何設計一個實驗。所以,科學的傳統,總是「思想實驗」(即在頭腦中想像實際上各種可能遇到的各種狀況,並從中得到科學真理) 走在實際實驗的前面。因此在教學過程裡,在真正做實驗之前,也應該先讓學生猜測可能的結果,並充分討論各種猜測的理由,而絕不能不經懷疑地接受實驗的結果。
4. 探究原理,重視過程
從表面上看,科學只是在發掘自然現象,但科學的主要任務,其實是建立理論以解釋各現象之間的關係,以及其何以出現的道理。偉大的科學觀察家達爾文曾說過:如果不是心中懷有一個理論,我就不明白人們為什麼要去觀察。科學教育應該帶領小孩探究自然現象背後的原理,並充份體會探究的過程。
※ 「高興班」預期要帶給小孩什麼?
1. 增進自我反省的能力
俗語說:人貴自知;古諺說:人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我們一向透過日常生活或道德要求促使孩子反省,但最能夠培養反省能力的,其實是科學:經由一再澄清自己在科學問題上的迷思,小孩們將學到如何檢視自己的判斷,如何面對「理性vs感性」的挑戰,這樣便從根本上提升了自我反省的能力。
2. 掌握科學研究的方法
廿世紀最重要的知識論學者卡爾.波普耳說:(科學) 知識源自於猜想,而不是來自於觀察。「高興班」的孩子將親身走過各個科學創見的歷史,體會大師們的研究方法,並真正參與科學探索這種高級心智活動 (絕不只是動手操作,細心觀察而已)。
3. 透過批判思考學習經典科學
孩子們從正規課程裡學到的,或即將學到的科學知識,其實有許多盲點;例如教到心血循環的身體構造,只把它當做解剖學所呈現的事實,完全不提循環路徑的「設計」有其內在邏輯。「高興班」精選某些經典科學題材,涵蓋力學、光學、聲學、電磁學、生物學等等,讓小孩透過批判的眼光,學到這些知識的真髓,為將來上中學,上大學打好基礎。
「無辜」的「掛名」◎史英
「無辜」的「掛名」
◎史英
部長下台,不稀奇;被逼下台,也不稀奇;但一個「教育」部長,因為學術醜聞傳遍世界又謊言蒙混不成才「自動」辭職,就不是天天能遇到的事了。遇到這種事而不做一點評論,好像有違天意;然而,我打從心底裡就是不願意,倒不是說無論寫什麼都會污了我的筆(或鍵盤),只是覺得,對著一個糞坑大放厥詞,實在太過可笑。
有人問我,他們難道都不怕出包嗎?我說,如果大家都有「包」就不用怕了;有的人問,「學術界」怎麼這麼沒水準啊?我說,你看到的不就是水準嗎?但有一位朋友想得比較深,他問:都是學者嘛,當初也是名列前茅的優等生,怎麼會這樣?這似乎是一個好問題,事實上也不是每一個教授都會做這種事,所以,這之間的差別到底何在,倒是可以好好想想。
但一樣的,打從心底裡,我還是不願意去想這種問題;如果要想什麼問題,我當然是要想「讓人高興」的那一種,例如---有心室不就好了,為什麼還要有心房?這是還在台大教育學程任課的時候就留下的問題,那時候和幾位未來的生物老師研究「心血循環」的教學,十年以來一直放在心裡沒有忘記。最近,又是為了「科學高興班」嘛,就高高興興地把它撈出來,決定要認真解決它,以便為小孩提供一個在書本上學不到的觀點;但左思右想,終究不得其解,直到---直到那一天在河邊散步的時候…
那麼讀者諸君,願意暫時把「部長」放下,聽我講一講「教育」嗎?但為了講得好聽,還得容我話說從頭。話說那時候我們首先關切的是,那麼複雜的循環系統,又是體循環、又是肺循環,又綜錯交織,學生除了死背,還能怎麼樣?難道我們身上這一團亂麻似的循環路徑,就沒有一個「之所以然」的道理嗎?難道造物者就不能給個「說法」,讓我們可以一窺祂的偉大的創造的堂奧嗎?(這兒所謂造物者,是指整個大自然的、包括著演化的、那種無與倫比的力量)
其實,就只是這麼一個念頭,就把我們和傳統區分開來了:傳統的教學,特別是生物,好像只願意「描繪」生命的奧妙,卻不太想「理解」這奧妙背後的玄機。我們抱持著「明知剪不斷,寧可理還亂」的心情,在那個時候,就已經順利地「解構」了循環的路徑,如這張圖所顯示的:
如果讀者願意嘗試「設計」其它可能的循環路徑,就會發現,這個解構圖,其實是血液在各器官之間循環的一個「正解」(這也是教學設計的重點);唯一讓人困擾的是,我們怎麼會有兩個心臟?如果所謂心臟就等於「泵浦」的話。但再稍稍多想一下就會發現,做為「長出來」的東西,為了「節約」,是不應該讓它們分處兩地的---把圖中的兩個泵浦移到一塊兒 (但不改變管線的連接方式),再用一個心形罩起來:
我們就看到心臟其實是由左右兩個「泵浦」構成,而圖中循環的路徑就正如人體真實的情況!
這樣,透過先解構、再建構的過程,我們就可以讓學生徹底理解:初看的那團亂麻,其實有著理所當然的內在邏輯;而面對造物者的偉大創造,渺小的我們也可以有所領會!
然而,凡事不能高興得太早:因為真實的心臟,並不是兩個泵浦,而是四個!負責體循環的左心,裡面並不是一個泵浦,而是由「心房」和「心室」兩個串聯的泵浦構成的;同樣地,右邊也是由「房」「室」這兩個泵浦合起來負責肺循環。這就產生了那個延宕了十年的問題:既有房,何必室?難道一個泵浦不夠力,必須得兩個先後接力?或者,這僅僅是某些演化過程的遺跡?
其實,問題的解決,是在一念之間。那一念是,應該堅持追問到底,絕不可以在盡到全力之前就兩手一攤說「它本來就長得那個樣子」,像那些急功近利 (例如一心想搶五年五百億)的傢伙那樣。所以,那天在河邊散步的時候,既然吃了秤砣鐵了心非想出個名堂不可,我就想,不能老是纏在「為什麼是兩個」上,而應該返回來想,如果真的就只是一個泵浦會怎麼樣。
一個泵浦?一個泵浦我是太內行了,從抽水到抽汽油,什麼事情沒幹過?重點就是要有單向的閥,便可以把液體擠或壓過去,於是腦海裡浮出這樣的畫面 :
然後,只要把這個簡單的東西放到循環系統裡,不就萬事OK了嗎?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正是在這個時候,河邊的景色倏忽遠去,眼前忽然被這個畫面(圖四)佔滿的同時,我在心裡大叫一聲:不行!真的不行!原來一個泵浦就是不行!這道理實在太簡單了---在一個充滿液體的封閉的系統中,一個泵浦根本壓不下去︱這和一般抽水的開放系統完全不同!
現在回想起來,之前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實在是太笨了;笨的根源,還是在我們這個教育體系裡培養出來的老毛病:不肯把事情放在「實際」的情境裡去想,總是用抽象的方式在舊經驗裡打圈圈。
有了這個突破,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為了讓那個泵浦能壓得下去,可以讓管道充滿彈性而適時膨脹;或者要更有效率一點,就再加一個泵浦:
這第二個泵的作用,首先是容納第一泵壓過來的液體,接著它便可以把容納的液體再壓出去,讓它回到第一泵,這樣,就完成了一次循環。至於這第二泵應該安排在哪兒?同樣為了「生長」的節約,也為了血流的連續與順暢,最好的方式,恐怕就是把它推到「最後」,也就是落在第一泵的前面(圖六)。
這樣,這第二泵,現在可以把它叫做「房」;緊鄰的第一泵,現在就叫做「室」︱這正是我們心臟的真實構造:心房肌肉較薄,出力較小,心室肌肉強健,可以把血液送往全身;而所有相關的運作機制 (包括收縮時差,內壓變化與容積關係,等等),也就是生物課本,乃至大學生理學上講的那些複雜的學問,都可以用這個簡單的「道理」統攝起來---但課本上從來不談這些,他們甚至從來沒有想到要去問「既有房,何必室」這麼質樸的問題!
我當然非常高興;更高興的是,後來我們就把這些內容轉化成對話和討論的模式,在高興班教給五六年級的小孩,而這些小孩學得非常的高興!
這當然算不得什麼發現,也談不上什麼學問;但整個探究的過程,卻真的可以說是「動人心弦」。如果是一篇學術論文也經歷了這麼「高興」的過程,作者大概不會願意讓不相干的人掛名;如果某個學生做出這樣創新的內容而竟要老師掛名,老師大概也絕對不敢。並不是小氣、客氣、或怕別人說話,而是,面對這種「讓人動心」的「心智活動」,人自然而然地會有一種敬畏之情,絕不會以虛名或世故去褻瀆繆斯的詩篇!
這樣,對於前面提到的「學者怎麼會這樣」的問題,我們也許可以有一個猜想,那就是,無論是被掛名的,或是掛名了自己還不知道的,大概都很清楚那些所謂的論文到底是些什麼東西---反正不過就是塊用過即丟的敲門磚嘛,大家彼此幫襯,互通有無,禮尚往來,不是很自然嗎?所以,他們都覺得自己很無辜!
那群人的問題,並不僅僅是沒有道德,更根本的,是沒有學術!大家奇怪學者竟有如此行徑,那是因為不明就裡;如果明白做學問應該是怎麼回事(之所以要以淺近的問題、如循環和房室等、來模擬說明),大家就應該問:咦?怎麼沒看到學者?總之,糞坑的問題,並不在其難聞或難看,而在那坑裡實質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