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政府開放中資對台投資，緊接著遠傳電信宣布中國移動即將入股的消息釋出後，台灣股市便發生驚天動地的大改變。連日的長紅，漲停買單仍然高掛的一股難求現象，儼似1990年的台股萬點行情再次降臨。

這種大多頭氣勢不應叫人意外。股市漲跌是對未來利損的預期，中資來台等於多了一道新的資金來源，有助行情推升。但更重要的是，在這場金融風暴中，人民幣其實已經成了超級強勢貨幣，手握人民幣者，是大買家，無論是中國企業或是在中國經略有成的台商，未來都會是台灣產業秩序的關鍵改寫者。

令人不禁聯想的是歷史何其巧合。回歸後的香港曾經低迷許久，先是遭逢東亞金融風暴的重創，而後SARS的侵襲更使其震到谷底。沒想到，CEPA的簽訂竟讓香港開始由空轉多，反而創下恆生指數的歷史新高。

台灣亦如是。去年中迄今也飽受金融風暴的摧殘，眼前又正陷入新型流感的防疫險境，沒想到中資開放的鳴槍起跑，看起來又即將複製之前的香港經驗。不誇張地說，人民幣已經成了港、台兩地的超級疫苗。

台灣向來喜歡參考日本經驗，理由是現在的日本很可能成為10年後的台灣。但至此之後，或許台灣的參考指標要作改變了。在台灣連結日本經驗的年代裡，台灣只是依賴日本技術的追隨者，但未來拿人民幣回流的台商、引中資合作的本地企業，乃至於拿中資當合作伙伴的炒作者都會是未來的狠角色。蒐購企業、借殼上市、炒作房股兩市，都會捲起過去人們難以想像的瘋狗浪。

這無疑是發現了財富重分配的新槓桿。但這個新槓桿卻很可能複製1980年代以來的英美金融資本主義的惡劣體質，也包括了香港過去幾年繁華樣貌下的社會支離問題。缺乏實質生產基礎與能力，卻靠著數字跳動的繁榮，其實是進行一場更大規模的社會排除，未來買不起房的無殼蝸牛、高不成低不就的上班族、甚至長期的失業者，都會是這場金融殺戮遊戲下的恆久失敗者。

連續幾天的股市長紅與跳空大漲，讓台灣成了傑克的魔豆生長地。眼前的執政團隊似乎對於台灣表面上的轉危為安頗為自喜，但問題是，之後的救援投手卻未在牛棚熱身，這才是未來的真正隱憂。

在今天全球化、金融風暴之後的時代裡，不僅左翼運動已有近20年來最好的抗爭土壤來發展，而且在各行各業的特殊領域裡有志改革者，也正被時勢所不斷催逼，而不能不往左翼陣營靠攏。

換言之，在政府失能、市場失靈的殘酷現實裡，我們為了自己高昂的學費、工作無著的茫茫前途、越來越貴的房產與基本生活需求時，都必須問自己一句話：未來的機會在哪裡？

這問題，在過去可以依賴著台灣每年不斷上升的經濟成長率，而幻想自己有天也可做頭家、炒股票來一夕致富的願景中來尋找答案。但如今，俱往矣。

面對著當前不斷飆漲的失業率、不斷惡化的政府財政赤字、不斷墜入家庭解體、人倫悲劇深淵的台灣弱勢族群，主流菁英是提不出絲毫的有力論述。

為何市場會失靈？為何社會生活越進步、社會的矛盾衝突就越尖銳？這些問題，都不是主流價值觀，尤其是還抱守著市場萬歲觀點的右派份子能夠回答的。

這些問題的確切答案，只有真正的左翼分析才能提供；也只有左翼的實踐才能徹底顛覆、轉化這些現實問題。

以此來看，凡我左翼，還能不奮發圖強嗎？

在今天的時代裡，若還要自認為以左翼價值觀來看待客觀世界，以左翼立場來進行社會批判、知識反思或更直接的公民抗爭等實踐行為，坦白說，這實在是脫離現實的孤芳自賞，而毫無現實意義。

以剛當上美國總統一百日的歐巴馬來說，他擁有進步的多元價值觀，例如尊重不同弱勢族群的價值、曾長期在社區服務，並一改美國保守份子的國際外交策略，也矢言追求更公義的社會願景。

但，歐巴馬可從未自認為是左翼份子，而是追求更公義價值的進步份子。而他所隸屬的民主黨，過去至今也一直有這種扎根於平民大眾、普獲藍領階級、非裔美人支持的政治傳統。

在一般的政治光譜裡，我們頂多只能說這類追求公義價值、關懷弱勢者的立場為激進改革者，即使是所謂的左翼，也不過是非常浮泛的左翼，而非過去要取代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社會主義者。

換言之，在今日多元而開放的社會裡，想要改革社會傳統規範、主流勢力的進步者，在這資訊、知識交流轉化迅速多變氛圍裡，擁有豐富的現成資源，如各類議題取向或服務取向的NGO，可在各不同多元領域裡奮鬥，逐步達成理想，而根本毋需打著左翼旗幟。

近年來，創意、設計成為媒體、產業的顯學，眾人似乎已經認定，製造業注定落伍，無法創造利潤，只有發展設計，才是正途。這種論點在近幾年尤其被重視，從韓國三星電子的轉型成功、台灣電子業的品牌經營，到中國「山寨」產品的潛力，都可以看到類似的觀點。

大部分的論述，都將「設計」視為提升附加價值的速成方法。不過，從產業的現實來看，這個作法即將面臨瓶頸。它的關鍵，並不是因為設計能力、設計人才不足以滿足業界的需求，而是產業的制高點在轉變。

本地媒體最常提到的典範，大概就是蘋果電腦、歐洲時尚業者的設計，讓產品價值快速提升。對於長期以來從事代工，熟知製造成本的台灣電子、紡織業者，「出力最多、獲利最少」，有如切膚之痛。

但是，從西方的經驗來看，本地媒體印象中的「設計至上」，恰恰是「設計很重要」的反例。例如，蘋果電腦的諸多產品設計，都有很多1970年代德國電子業者前衛設計的影子，當時的設計師精心傑作，要到30年後才能在市場上獲得青睞；至於近幾年的筆記型電腦、行動電話的設計，更是雷同到玩家都很容易搞錯的地步。

從實際的狀況來看，「設計」早已脫離30年前那種「好設計帶老闆上天堂、壞設計帶老闆下地獄」的階段。工程、設計軟體的進展，讓設計的門檻大幅降低，再加上，人的感官能力、品味有其極限，當產品設計達到一定程度之後，一般的消費者都難以感受出「優良設計」的差異。近來出現的「山寨」產品，就是最典型的例子。當設計到了這個階段時，它原本所具備的「以小搏大」的優勢就會消失不見。

本地業者、媒體似乎是將今日的產品設計能力，等同於20年前的研發／製造技術，而完全忽略，西方的同業，早就將產業的制高點，轉向到軟體服務、更精密的製造技術。如果西方的產業轉型方向沒有太大的變化，那麼，我們大概可以預見，未來的產業運作核心，將是提供資訊服務的資料庫，甚至是建構某種生活方式的詮釋論述能力。在這個架構下，硬體製造，甚至是品牌價值，它的重要性將會是次要的。

到了這個階段時，台灣的業者在「設計能力」所投注的資源，將可能是一場無效、效率不高的投資，其結果是，無法突破產業目前所處的制高點瓶頸。

雖然馬總統在五一當天指派詹春柏秘書長接見遊行的勞團代表，但是沒有比當天這段話更能顯現他對勞工運動的態度了：「我們台灣的勞工水準高，知道不必對抗也能解決問題……台灣勞工識大體。」

沒有一個統治者喜歡常常有人到他眼前搖旗吶喊，民進黨執政時就把街頭運動看成是社會壓力釋放，就如人體大腸末端的排氣一樣，排過就好。馬總統則拐個彎，判定不走上街頭的人是識大體。那麼，走上街頭的人呢？

這是馬意識形態的再一次流露，其所象徵的意義和他一年前對原住民說：「你們來台北，我就把你們當人看。」是前後一致的，簡而言之，在牧民的觀念中，人民是被管理的，只要做為統治者認真的為人民設想——像五一當天王如玄在報上說的：「你們想要的，我們通通幫你做到了！」被統治者就沒有必要表達自己的意志，不必管在公民社會裡統治者和被統治者原是對等的，更不要說人民本來就是頭家！

馬的思維和解嚴之前的蔣經國有甚麼不同呢？馬的思維和胡錦濤有甚麼兩樣呢？在這失業率增幅冠於亞洲各國之際，勞工集會遊行還要算是不識大體嗎？在馬的思維中，台灣老闆都是有良心的，勞工是識大體的，政府是盡心而英明的，世界真是美好，而在街頭上走的，都是一些莽夫愚婦吧！

請回顧台灣政治民主史，那一段不是啟蒙者帶領大家討論對抗過來的？台灣的社會安全網那一項不是在社運工運前輩的衝撞下逐一完成的？對抗是必經過程之一，即使不能稱為高貴，也毋須被稱為不識大體。執政者能做的最好角色就是順著大流，在時機來臨時，做出決策，並透過黨政機器完成法制。

進步從來就沒有救世主，只有寂寞的啟蒙者和聚合無常的群眾相互激盪，難的不是譴責馬總統，而是承認自己是窩囊廢；我們真的做得太少；我們的群眾教育薄弱；我們的遊行氣勢宛如趕集；五一的遊行到了青島西路就開始解體；有些團體早早捲旗走人。當指揮者請得來官員卻留不住群眾！我質疑：群眾對於失業和尊嚴，真有深刻的體會嗎？

是工會運動者把自己極小化，總是等到五一才有活動，是工會運動者把工會法當成工會幹部保障法而非勞工保護法，是工會運動者花太少力氣去分析國政的質變，以致到了想替社會發聲，還招來不識大體的訕笑！

「識大體」的馬先生在自己主張的總統委任直選被捨棄後，服從長官，沒有對抗，終於在14年後擔任直選總統，這是他的路。親愛的朋友，你要選擇不識大體還是當窩囊廢呢？

長期徵稿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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