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英九上任至今，分別任命了劉兆玄與吳敦義兩人擔任閣揆。這兩次的任命都是在一定的歷史限制下作選擇，只是第一次開高走低，以悲劇告終；那麼從低檔開出的第二次究竟會是如何？不少人睜大著眼睛在看。

從馬英九的角度來看，劉兆玄的組閣必屬佳品。所謂「佳品」，當然是在特定的環境限制下來界定。2008年馬英九當選之際，國民黨整整餓了8年，對內經營壟斷暴利的地方派系，以及穿梭兩岸逐利的宮廷派，無不希望能夠舒筋活骨一番。這就是當初馬英九當選後，不只是民進黨預測，即便是許多民眾也都擔心國民黨的黑金形象會復辟的緣故。

劉內閣基本上就是在這個限制下的突圍部隊。可想而知，劉內閣的組成不易，幾乎可以用「夢幻隊伍」來形容。這麼說，倒非認定劉內閣有什麼通天本領，而是國民黨內可用之將寥寥可數。如果想要在黨內找出沒有老國民黨習氣者已經夠難；若又希望能找到堪能服眾，暫時讓覬覦者吞下一口氣，更難！這就是「千歲內閣」的體質的由來。

老國民黨並未消失，而是伺機復辟。過去，類似「學者性格」、「缺乏人和」、「不食人間煙火」、「身段太高」等標籤不斷往劉內閣招呼，便是在為另一個反向的新時代氣氛作鋪陳。這些氣氛的醞釀，多少是在為即將卸任的縣市長、以及苦無出路的立院系統尋找接班的出路。

88水災可說是那些氛圍鋪陳下的關鍵稻草，透過媒體放送，那些被污名化的負面標籤不斷被應驗與強化。劉兆玄率閣員請辭，等於是馬英九先前佈局的防火牆已經失守，加上年底縣市長選舉逼近，馬英九只得在這個新的限制下，向吳、朱釋出結盟善意，先解決近憂再說。

吳朱配，是一個妥協成分極大的選擇，但除了馬英九個人之外，新閣揆也同樣受到制約。例如，若想肆無忌憚地搞起「選舉內閣」或分封行賞，上有馬，下有民眾，等於承受雙重壓力，這也是為何新內閣公佈的人事，無論留任或新任，都還能被多數人接受的原因。

但就本質來看，馬與吳、朱的結盟仍是一個不穩定的組合，這種三人性格、手腕、眼界都大異其趣的拼裝能運作多久？有待觀察。

馬英九換上的吳、朱新內閣，輿論叫好、民意肯定。大家肯定的重點，在於：他們是熟諳立委生態、地方政治與群眾民意的年輕政治人物，一改過去脫離民意、孤芳自賞的老一代技術官僚形象。

在這民意為上、媒體衝擊的時代裡，對於政治人物的民意支持度來說，政治人際關係往往比治國能力更重要。只要吳朱所領導的新內閣，能繼續延攬國民黨一向人才濟濟的技術官僚與專家學者入閣，配上這兩位擅於群眾語言與人際關係的領軍人物，沒人有理由能不看好這新內閣。

然而不然。這新內閣或許更懂得包裝、行銷公共政策，但在今日台灣民生疾苦、經濟停滯的嚴峻局勢下，關鍵依然是：馬政府的團隊能否對症下藥，提出正確的良方解藥，來根治台灣社經的沈●呢？

舉例來說，這新內閣若不能於近期內明快地解決政府龐大財政赤字、日益惡化的貧富差距、越益艱困的一般民生現實、越來越高的失業率、自殺率與家暴率等嚴重社經問題，那目前再好的形象、再好的人際關係運作，都將會帶來更大的失望與民怨。

以此來看，長期浸淫在市場經濟論的吳朱二人，恐怕是難以推陳出新、開創新局的。

這次馬英九總統順應民意輿情，換上了兩位較年輕世代的吳、朱內閣。這在相當的程度上，反映了未來馬政府應會有一番截然不同的正面氣象與有力作為。

首先，馬英九本人顯然已在這次水災應變無方的各方責難下，體悟到自身的不足，才會斷然撤換與他同質甚高、政治關係深厚的劉兆玄。對於一向自信十足、頗有定見的馬英九來說，這實為其個人心態的一大轉變。這可說是，馬英九首次謙卑地接受民意的教訓，從善如流地改變個人政治定見。這對於馬英九個人來說，不能不謂是突破個人窠臼，而對台灣整體社會來說，不能不說是重大轉機。

其次，在選取這兩位新內閣首長考慮上，馬英九顯然已深知劉內閣之脫離民意、孤芳自賞的缺失，而改以有地方民意長期歷練與政治因應能力的人選。這項選擇，乃是對症下藥的精確因應。

民黨團隊從來不缺專家學者與技術官僚，馬英九本人更是這類的代表人物。但這執政黨卻唯獨缺乏貼近民意、懂得與群眾溝通互動的政治人物。而這次新內閣的領軍人物，恰恰彌補這缺憾。

總的來說，無論在施政心態調整與人選的互補上，這次新內閣確是耳目一新，令人期待。

曾經是電子類股股王的某企業，宣布要與立委共同推動窮人銀行的新聞，出現在本地媒體報導。正當相關人士為遺產歸屬進行訴訟時，企業主毫不避嫌的對社會議題釋出關切，似乎顯示，台灣的企業對於微型信貸、社會企業的認知，已經逐漸跟上國際潮流。

不過，如果觀察微型信貸在西方的發展趨勢，卻會讓人產生一種「台灣與世界脫節」之感。我們將它視為慈善義舉，卻渾然不覺，它早已成為資本主義的商業遊戲。

本地對於微型信貸、窮人銀行的理解，大體上還是環繞著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尤努斯的「鄉村銀行」經驗。但是，這個領域早已超出尤努斯所建立的基本模式，完全進入資本主義的體系內。

根據估計，到今年年底時，全世界的微型信貸放款規模將達到1百億美元，比去年成長約30％，未來5年將成長一倍成為2百億美元。其中的參與者不乏花旗、摩根大通等金融機構，甚至連軟體業者SAP都設立基金加入其中。最特別的是，大部分公司、組織對於微型信貸所設定的放款對象，是已開發國家，而不是低度開發地區。

最主要的原因是，尤努斯在孟加拉所開創的經驗，並無法移植到其他地方。因為，微型信貸的目標是讓農村中的窮人婦女成為自雇自營的小商家，這是讓個人從家族、部落的人際網絡中，逐漸游離、原子化的過程，但是，放出款項的回收方式，卻要靠著親族、人際關係的牽絆，去形成道德、輿論壓力。

結果就是，「鄉村銀行」的呆帳率高，而且，催款過程要耗掉大量人力。因此，只有社會關係的組成方式，與孟加拉當地類似的地區，才能順利移植「鄉村銀行」的模式。對於西方資本主義的金融機構而言，耗掉大量人力去催款，其實是個不合成本的操作模式。

於是，尤努斯的原始構想，就只能在已開發國家，以另一種方式生存。它原本只是企業以慈善義舉營造公關形象的一種操作手法，到了次貸危機、金融海嘯之後，由於「慈善形象」對於股票上市、募資有正面幫助，相關的機構儼然成為另一種金融的操作。

不過，從相關研究來看，微型信貸的前景並不樂觀。它的資本回收仍低，世界前六大的相關機構，勉強算是損益平衡；更重要的是，在金融海嘯過後，金融業者尋找新的營生方式時，開始發現，壽險等金融產品的回收，比起微型信貸更高。微型信貸的未來發展，是被自己的內在矛盾所壓垮，或是被新的金融商品取代，就有待觀察。

8月底，你的學生們約你去看其中一個學生在台北世貿的畫展。

是的，那是一個商展之城，只是這世界難有不能計為商品的文明。

學生是18年前讓你在北海岸國中教畢業的，你們當時不知商業，沒有知名度。

學生的作品在台灣漸具知名度，在藝術市場也頗獲青睞，35歲不到，已兩度被選為交流藝術家，先至舊金山，再到巴黎。

你的學生也當過代課老師，擁有教師證與創作碩士，教師人力不補，你的學生仍願代課，並將代課所得及教學以外的時間全數投入創作，經常日夜不息。

到了現場，見到第一個學生趕快問好。這學生昨天剛寄到你住的社區一套8本書。

書，是舊書在中國以簡體字新印，為木心（孫璞）所寫。

木心，是聯合文學創刊號大力推介的作家，那是上個世紀80年代的事。是的，你桌上猶保存著木心在台灣以正體字印行的所有作品，正是20年前你與學生切磋在北海之濱的文字。木心，1927年生，浙江烏鎮人，上海美專畢業，長於1930年代的江南富家。浸淫於東西文明精華中（茅盾家的藏書是他童年的養份）。除以美術創作被美國各大美術館收藏並以最高評價外，文字作品並列入美國中學課文，音樂亦有相當程度素養。他在文革時正當創造的顛峰，被下放改造為養豬工，所有書畫作品盡付火炬。然而堅其心志，自期如魯賓遜，1982年赴美定居，2006歸國地定居於故鄉烏鎮。最奇異的是，木心竟曾在民國38年，那個多數現在的台灣人還未出生之際，住在嘉義中學的教師宿舍──至交席德進是嘉中教師，木心來台訪友。

木心的作品竟到了2000年以後，才在中國重新被討論，然而大家困惑的是：到底怎麼會有人文字造詣有如今之古人，跳過五四以來各個階段，卻又早早浸潤過世界文學。台灣學子讀他作品不難，美國高中生讀他的譯作不難，可是中國學子卻有點難入手，難下座標。這在國力蒸蒸日上的中國是困窘的。換句話說，大陸改革開放30年，木心在國外自我放逐，用其早年中年的基礎日夜創作文藝，獲得國際肯定，受文革之禍而超越其傷痕，就如其詩作所說：「大風吹南冠，投簪別洪流，嘹唳在四海，志若無神洲」。

寄給你這套書的學生，在學界夾縫中生存，服務著許多他所看不上的教授。

當晚，當你再度以簡訊回謝學生的贈書時，學生的回訊是：「有你曩昔至今多年風雨下不離不棄，我輩有無出息，與木心等人的坎坷相較，俱不足道矣。想我同學亦畫文樂俱佳，漸成全材，且成就或可及於木心，可不為之樂哉。」

長期徵稿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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