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滕淑芬　圖‧藍春曉

 

「一位馬彼得，為布農族找到了多少資源！原聲就是以『尋找馬彼得、發掘馬彼得、培育馬彼得』為目標。」一手推動原聲音樂計畫的人，是台北建國中學退休生物老師廖達珊，她以一己之力號召同事和學生投入，為布農孩子打造一條現代化道路。

家住信義鄉雙龍部落的小4學生彥威，是原聲團員之一，家住得遠，每次要走半小時山路來搭原聲的交通車，他從沒缺席過。有一天他沒趕上車，很多小孩這時會順理成章蹺課，但彥威卻跑回家，拜託舅舅騎摩托車載他來。

第一學期原聲招生時，雙龍國小進來了8名學生，其他7人都因每星期得長途跋涉來練唱，覺得很辛苦，紛紛放棄，只有彥威留下來。老師問他：「為什麼沒放棄？」

「如果自己也做了『逃』太郎，以後原聲就不會再來雙龍招生，弟弟妹妹就沒機會了，」彥威說。

但彥威卻有個大問題，就是常常不寫功課，「他很認真來上課，但上課卻不認真。」原聲教育協會理事長廖達珊說，彥威的父母在山下工作，把彥威交給阿嬤照顧，阿嬤開了間小小的卡拉OK店，回家他得自己煮飯、幫弟妹洗澡、顧店，阿嬤也無力督促他的功課。

彥威的功課讓原聲老師很頭痛，「我們不能浪費有限資源，」廖達珊說，但又擔心如果放棄他，他可能會中途輟學，或者被大人捉去打工，大家決定繼續觀察彥威的表現，激勵彥威。

借用東埔國小校長辦公室一隅，從培訓志工、要不要接受各方的演唱邀約，為翻山越嶺而來的客人簡報原聲的教育理念等，廖達珊掌管原聲的大小事務。

6月時，原聲曾受邀到「嘉義工商建設會」表演，會員們聽到這一群可愛孩子的歌聲後，紛紛慷慨解囊，募得100萬元，趁著暑假將善款送上山來，也順便看看小朋友。

廖達珊在簡報時分析，一般學生的資質分布，中間資質占50%以上，有學校照顧；左邊的弱勢兒童，也有李家同的博幼基金會和教育部的「攜手計畫」；令他掛念的倒是另一邊──都市裡的菁英孩子不乏機會，但山上難道沒有資質好的孩子嗎？

「原聲就是要補上這一塊，」廖達珊說，原住民在漢人面前自卑、退縮，凡事嘲諷，態度不積極，「『樂天』的程度已到令人嘆息的地步，但只要能為那傑出的少數人加把勁，成績就會很可觀。」

她坦承，每次提到「菁英」兩字，就會被嗆聲，「妳是建中老師，只在乎菁英！」

「我們就是要教出醫師、律師及老師，因為部落裡有痛風的宿疾，需要醫生；部落也需要律師，土地才不會被漢人騙走；部落更需要願意留在家鄉的老師，用教育改變族人的未來，」廖達珊說。

原本55歲退休後只想吃喝玩樂的廖達珊，投入原聲教育，完全是因緣際會。

2004年東元科技文教基金會在信義鄉新鄉國小舉辦「藝術與英文」夏令營，還需要2位志工，協辦的陽明大學洪蘭教授請她的研究生回母校建中找學弟幫忙，學生找上老師廖達珊，但這時高中正在期末考，廖達珊只好自己上場，成了「全隊最老的小隊輔」。

夏令營第一天傍晚，小朋友在禮堂準備練唱，這天練習的是《Pislahi獵祭》，「聽到第一聲就起雞皮疙瘩，眼淚快掉下來，好像被煞到，」廖達珊形容。

教書30年的廖達珊，作育英才無數，她的第一屆畢業學生羅綸有，是跨國金融集團的中國區總裁，知道老師即將退休，積極的詢問她有何未完成的夢想，學生可助一臂之力。

一生知足、感恩的廖達珊在學生「苦苦相逼」後，轉而興起幫馬彼得圓夢的想法。

廖達珊的積極、鼓勵與堅持，讓Bukut校長想起了母親，他為廖達珊取了和母親一樣的布農名字Akuan（阿貫），因為她和去世母親一樣能幹。

2007年初，「阿貫老師」廖達珊得知她的老師台師大代理校長黃生，正在尋找一個原民團體赴泰國表演，由於台師大和泰國皇家大學為姐妹校，第3屆世界原住民文化及生態多樣向的研討會將在泰國舉行，希望台灣「贊助」一個原民表演。

經由阿貫老師的大力推薦，東埔國小合唱團準備啟程，只不過全團師生的食宿雖由泰國招待，但自付的機票約要七十多萬元，從來不曾募過款的她，只好「靠一張老臉」向同事、好友開口。

在廖達珊的超強動員力和執行力下，建中校長、老師和她的學生等六十多人都成為協會理監事和志工，已退休的生物老師孫蘭芳也被她拉進來，擔任秘書長，負責財務。2008年「原聲音樂學校」正式成軍後，兩人更常駕車飛奔在台北、東埔兩地，為山上帶來各方資源，例如芳療機構「伊聖詩」的員工每個月會上山幫小朋友剪頭髮，清洗頭蝨；知名的鍋貼專賣店「四海遊龍」也常捐助食材，幫小朋友加菜。

不過原聲在尋找贊助過程中也常受挫，廖達珊曾向一位食品業老闆闡述原聲的理念，想不到他聽完後只冷冷地說：「他們並沒有穿得破破爛爛呀！」

「我們不要人家可憐，要靠自己站穩腳步，」原聲立下志氣。

2008年東埔國小合唱團因有小朋友即將畢業，馬彼得想為學生留下一個紀念，協會以60萬元低成本拍攝完成一張紀錄片加合唱錄音的《唱歌吧！》專輯（8,000片光碟全由錸德和鈺德公司贊助），竟得到2009年金曲獎評審團大獎。

去年莫拉克颱風過後，前往東埔村的陳有蘭溪縣道柔腸寸斷，東埔成了孤島，原聲直到9月底才復課，打亂了原本的練唱計畫，也來不及參加今年7月在中國紹興舉辦的世界合唱大賽（因無法送交參賽的初選錄音帶）；想不到卻因《唱歌吧！》紀錄片得到前往上海世博表演的機會。

「表演或比賽只是讓孩子走進世界的門票，原聲要一路照顧孩子到上大學，我們對每位孩子是10年的承諾，而這個指標就是要讓孩子有能力、有權利選擇自己的未來，」廖達珊說。

原聲估計，栽培100位孩子一年需要1,000萬元。

除了努力籌措經費外，更大的難題是為孩子尋找師資──孩子進入國中後，不得不面對升學問題，尤其是引自西方或以漢人思維為重心的數學，對偏鄉孩子來說，一向如謎團般難解。

馬彼得找來研究「建構式數學」二十多年的南投清水國小校長林宜城，他不厭其煩地透過「數學對話」，運用日常生活邏輯讓孩子愛上數學。台北外語啟蒙發展協會的外籍老師們更是每週六奔波，早上8點從台北出發，趕上山為孩子補習英文。

「靠著太多人的善行善念，才能成就事功，」廖達珊說。

為了實現「原住民現代化道路」的理想，原聲內部激起不少思辯：如果未來這群孩子成為菁英後，卻也像他們的諸多前輩般融入漢人社會，不願回到山上、回饋部落呢？

「這表示他們有能力在山下生活，當大多數的原民能夠『回到』平地（原民本就是被荷、日、漢人一步步逼上山），就可以把自然還給自然，」廖達珊說。

在自我期許下，原聲定下中長程目標：2012年美國辛辛那提的第7屆世界合唱大賽，「我們一定得金牌回來！」讓「台灣維也納」走進世界舞台。

（本文節錄自台灣光華雜誌2010年09月號）

1. 又擔心如果放棄他，他可能會中途輟學。
   They worried that if they cut him loose, he might drop out of school.
   ◎ cut somebody/something loose　擺脫
   Many workers will be cut loose in the face of the upcoming merger.
   
   
    
2. 羅綸有積極的詢問她有何未完成的夢想，學生可助一臂之力。
   Luo took the initiative to ask her if there was any way that he could help her realize her dreams.
   ◎ take the initiative　採取主動
   In order to get things done, sometimes you have to take the initiati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