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一桿稱仔》文學劇場導演呂毅新專訪 (吳信宏)─南方電子報─智邦公益電子報
enews.url.com.tw · January 27,2014主題文章
※「南方」歡迎各界投稿,投稿信箱為southeditor@gmail.com 。以下文章均不代表「南方」立場,如有正式回應,希望南方電子報刊出,請註明「投稿」寄到編輯信箱。活動訊息請寄到southedito
一桿稱仔》文學劇場導演呂毅新專訪
作者:吳信宏(成功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碩士、自由工作者)
說明:賴和的經典小說〈一桿「稱仔」〉改編成文學劇場了,本文是導演呂毅新的訪談稿,希望藉由這篇專訪,向觀眾說明這齣戲的創作動機與過程。
吳:導演你好,我們兩個唸書的時候,賴和的文章都還沒有被放進課本裡,你是在什麼情況下知道賴和這位台灣作家?
呂:我父親的老家在彰化和美塗厝厝,那附近有一間洋樓,小時候聽阿公阿媽說那間房子的主人既富有又善良。我爸小時候遇到八七水災時(註,1959年),附近居民都跑去洋樓躲避洪水,洋樓主人還會給大家一些米。我後來才知道那就是陳虛谷的住所,他也是日治時期重要的作家,當時是賴和最要好的朋友之一。後來當然也陸陸續續聽到關於賴和的事蹟,是一位有著「彰化媽祖」稱號的醫生。
長大以後,在大學教書的父親開始致力於台灣文學的研究,我也受他影響,接觸更多賴和的作品。一樣都是彰化同鄉,始終讓我覺得自己跟賴和有一層特殊的緣份。
吳:所以,你因此決定把賴和的〈一桿「稱仔」〉改編成文學劇場嗎?還是另外有別的動機?
呂:其實我一直想把賴和的生平或作品改編並演出,2010年回國後與賴和基金會執行長周馥儀剛好聊到這件事,想要在賴和音樂會玩不一樣的東西,因為〈一桿「稱仔」〉沒有被改編過,我們想說或許可以從這個作品著手。又遇到國立台灣文學館的常設展要閉幕了,希望針對在展覽中很重要的賴和書房做回顧活動,就這樣促成了《一桿稱仔讀奏版》的誕生,接連在彰化、台南、高雄演出。
說實話,我初次看到〈一桿「稱仔」〉的文本時有些傻眼,因為小說敘事以單一線性發展,在很短的篇幅內,主角的一生就這樣說完了,所謂的戲劇衝突不多,要轉化成戲劇的確很困難。
我當時有個想法,如果要做文學劇場,就要能「忠於原著」。但所謂的「忠於原著」不是如實地把小說整個搬演出來,那樣要找一大堆演員跟道具,規模龐雜也無趣。我認為的「忠於原著」是回到作者原始想要表達的意義。
在西方的戲劇中,有讀者劇場(Readers theater)的敘事方法,就是將閱讀文本轉化為表演文本,但這不僅僅是朗讀, 改編者必須要真的了解作者的原意,讓演員去精讀、細讀並清楚地知道敘事的觀點為何,藉由讀劇完整地傳達文本的意義。
所以,我一開始就決定不要走寫實路線,而以讀者劇場的敘事形式為基礎,整齣戲回歸到數量最少的幾位演員,他們如同歌隊,角色可以互換,一人可以飾多角,台詞夾述夾議。即使賴和創作時還在嘗試白話文的語言實驗階段,我還是盡量不做更動,希望讓觀眾體會作家斟酌字句創作的原意,這就是我認為的「忠於原著」, 我想要做一齣向作家致敬的文學劇場。
吳:按照你剛剛的描述,這齣戲的形式對演員來說也是很大的挑戰吧?
呂:沒錯,這齣戲的演員非常重要。我一開始就告訴他們,這齣戲沒有傳統的舞台,你們每一個人的身體就是一個舞台。我經常丟一句小說的內容,要他們嘗試用身體與道具藤條「說」出那段話。對演員來說這是很痛苦的,因為他們過往的訓練都是從寫實出發,例如天氣好好,演員通常就會抬頭看天空。我想要拋棄這些既定的模式,重新去發展自己的語言。其實這是我的另外一種野心與期待,我希望這樣的合作可以持續下去,然後建構出屬於我們獨特的表演語言。
吳:「影響.新劇場」當初成立時所設定的主要觀眾群定位在年輕觀眾,之前你們也推出好幾齣以兒童和青少年為主的劇場,今年的「一桿稱仔」似乎變得沈重許多,你自己怎麼看這樣的轉變?
呂: 〈一桿「稱仔」〉這部小說當然不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雖然賴和沒有寫的那麼滿,是有點開放的設定,但的確是一個悲劇,連我的演員看到劇本都說,這次的故事怎麼這麼慘。
不過,我不覺得給年輕觀眾看的劇場一定要很輕鬆,結局一定要讓大家滿意不可。雖然〈一桿「稱仔」〉的基調是嚴肅的,但是我所看到的秦得參其實是一個不斷地為生存而搏鬥的人,我發現他在整個故事裡都沒有想到要放棄,雖然家裡很窮困,身體又得了瘧疾極不舒服,他還是想辦法去租田、做生意,有收入之後,他們夫妻了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把錢還人家,給孩子添過冬的衣服,即使被欺負了,隔天還是一樣去工作,在法官跟巡警面前,他總是據理力爭,完全不會畏畏縮縮,不像我們時常看到的故事,被欺負的角色到最後性格都已經扭曲了。
我有時候看到別人在解讀秦得參,好像都變成一個默默被欺負的人,但我覺得他是很有行動力,也不斷抗爭的角色,他一直想要尋找改變的機會,這就是我想讓年輕觀眾看到的一面。
有一些學生看過故事跟我說,這是那個年代才會發生的事情。可是,真的是這樣嗎?我之前做《一桿稱仔讀奏版》時,台灣剛好發生大埔農地抗爭的事情,很諷刺地,那樣的問題到現在依然存在。對我來說,賴和的小說就是一則寓言。
所以,我其實是以相當正面的態度解讀這則故事,並希望藉由我和演員一起討論設計的肢體、舞蹈動作、聲音與吟唱,在重新詮釋的過程中,加入更多當代性,保證可以讓觀眾欣賞到非常有意思且創新的表演。
吳:《一桿稱仔》的台南場與台北場各選在十鼓文化村與蔡瑞月舞蹈研究社,這是特別選擇的嗎?
呂:對我而言,去劇場看戲重要的不僅僅是看戲當下的時刻,還包含了觀眾如何「進入」表演的場地,結束後如何「離開」。
以我們上次的《躍!四季之歌》為例,表演場地選在台南市定古蹟武德殿,因為我希望孩子們可以跟家長一起手牽手,經過由古蹟改造的國小操場,彷彿進入另一個世界,看完戲之後,再走一段路散步回家,和父母討論剛剛看過的戲,而不是馬上進入都市叢林。我希望親子劇的表演場地,不要那麼商業化,是比較安全舒適,而不緊張的空間。
所以,《一桿稱仔》的表演場地我一開始就決定選在戶外。即使我知道,像這樣的悲劇,如果室內或晚上演出,搭配燈光與音樂效果,很容易就可以操作觀眾的情緒,但這不是我想要的。
我希望表演場地可以讓觀眾有思考和沈澱的空間,十鼓文化村是很理想的地點,觀眾進入和離開都必須要經過一段森林小徑,就好像一段思考之路,可以邊走邊回想剛剛看過的表演,而且糖廠的歷史和小說故事也有許多關連性,剛好可以延伸表演本身的意義。
至於,選在台北的蔡瑞月舞蹈研究社,也因為地點本身的文化意義,蔡瑞月老師和秦得參都不斷被當權者所壓迫,但是同樣面對生命的困境,她做出和秦得參不一樣的選擇,這當中的差異就有許多可以讓觀眾仔細思考的空間。
當然,最理想的情況是,我希望未來可以找到經費贊助,回到賴和的故鄉演出。
吳:關於《一桿稱仔》這齣戲,導演最後還有想要特別提到的觀賞重點嗎?
呂:我想說一下音樂與服裝的部份。我們這次特別選用嘉義民謠,〈一隻鳥仔哮啾啾〉,來當背景音樂,這首歌的主題其實就是「覆巢之下無完卵」,當時用來表達日本殖民時代台灣人民無奈的心聲,與這齣戲的精神完全相符。另外,我還把賴和的詩作,〈流離曲〉,請新銳音樂創作者呂毅倫編一段曲子搭配,也會在這齣戲裡出現。至於服裝的部份,我們和月亮三十設計實驗室合作,由人民、土地的關係出發,有別於傳統寫實的設計,歡迎有興趣的觀眾到場觀看我們的誠意之作,《一桿稱仔》。
(呂毅新:美國蒙大拿大學戲劇研究所碩士(MA)、美國東密西根大學兒童與青少年劇場研究所碩士(MFA)、現為「影響.新劇場」藝術總監)
◆延伸閱讀: ‧〈一桿稱仔〉 (賴和) ‧覺悟者--〈一桿「秤仔」〉與〈克拉格比〉(張恆豪) ‧2011賴和音樂節 影響‧新劇場〈一桿稱仔獨奏版〉 ‧2012影響‧新劇場【這時代為什麼需要賴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