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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張錦德
在《阿含經》裡有一段「盲龜浮木」的譬喻故事，用來比喻說明人身難得，能夠聽聞佛法更是件難能可貴的事。今天我們來觀察程一駿的綠蠵龜研究，整個研究工作也可說是一件如「盲龜浮木」一般難能可貴的因緣。
本身專業領域是研究河口、海洋生態保育的程一駿，會一腳踏入綠蠵龜領域，起於因緣際會收了一位學生，這學生跟程一駿要求做海龜研究。當時，他因為不是自己專長而有些猶豫，隨後他想想，就當作跟同學一起研究吧！於是開啟了日後對綠蠵龜的研究，也為國內的海龜保育工作撐起一片天。
台灣四面環海，周圍擁有豐富的海洋資源，鄰近海域常出沒的海龜，其中以綠蠵龜最為常見。但是，海洋污染、海岸開發等種種因素，海龜遭受到環境的迫害，造成海龜受傷、死亡或生病而被沖上岸，或是因混在漁獲中而遭到誤捕的情況更時有耳聞。
如今，較穩定的產卵地，只剩下澎湖望安島，及台東外海的蘭嶼。而這兩地方程一駿的研究團隊均設有工作站，進行長期的生態研究與監測，而首要任務就是設法增加海龜數量，讓海洋生態正常運轉。整個暑假，程一駿與海大學生都會在澎湖縣的望安島上。
十五年來，程一駿及其團隊曾經跟蹤過十五隻綠蠵龜，透過在海龜身上的衛星發報器，遙控監測牠們的行蹤。如此就可以瞭解牠們的迴游動線，以及海底的潛水行為。「看到之前記錄的綠蠵龜再次到訪，總是讓人充滿喜悅。」程一駿滿心歡喜道出綠蠵龜生物的可愛之處，而能與這群海洋生物再次相遇，又是如何難能可貴的生命體驗。
為了綠蠵龜與地方衝突
在1992年，一開始要進行綠蠵龜保育工作，可不是說人到了就可以進行研究。為了保護望安島上綠蠵龜產卵棲地，程一駿努力奔走澎湖縣政府及望安鄉民之間，希望透過政府的公權力設置棲地保護區，並立法禁止民眾於產卵季節進入保護區。
但在保育觀念尚未風行年代，在澎湖離島的望安鄉，設立保護區，首當其衝就是面對當地鄉民的抗爭。因為當地鄉民的生活方式與海龜的活動範圍重疊性甚高，因此劃設保護區，馬上影響到當地鄉民的日常生活區域。
另外，過去有好幾年，當地鄉民有挖龜蛋的習慣。雖然信仰上，漁民將海龜當作神獸一般尊敬，可是只要將龜蛋，或剛出生的小龜賣給水族館，不需幾年就可以買地置產。有時人終究難以抗拒經濟上的誘惑，而背棄當初的信仰價值。
「所以，根據這幾年的統計，回到望安產卵的海龜不但數量上沒有增加，反而有減少趨勢。」程一駿無奈地指出近年來綠蠵龜大幅減少，絕大原因是因為原本該回來產卵的海龜，早在十五年前，乃至更早以前，在牠們還未孵化出來時，就已經被盜挖。前後十五年，望安島上印證了人與自然，其實正是不離佛法因果循環的道理。十五年前種下的因，導致現在綠蠵龜數量的減少。
這一路的保育過程，因為豐饒的利益誘惑，也因為不瞭解生態保育的重要性，使得程一駿不斷地招惹民怨而被破壞，他與學生甚至幾度還受到當地人的威脅與恐嚇。幾次衝突下來，導致警方的介入，讓他及學生在望安島上，成為最不受歡迎的團體，甚至連找間房子落腳也都不容易。
地方上的衝突，最終化解也來自地方上的助力。當時望安國中校長顏神靠，扮演程一駿與地方上溝通的橋樑。不但主動幫研究團隊尋找住處，也跟隨著他們到處與鄉民解釋綠蠵龜保育的重要性。由於鄉民多半都是顏校長的學生，透過他的出面與推動，地方上的反對聲音才漸漸消退。
經過眾人的努力，1995年澎湖縣政府依野生動物保育法之規定，將澎湖望安島產卵沙灘劃設為「澎湖縣望安島綠蠵龜產卵棲地保護區」。2002年，在交通部觀光局的支持下，望安鄉東安村興建一棟現代化建築──綠蠵龜觀光保育中心。這裡不僅是研究綠蠵龜生態研究的工作站，也是當地生態教育中心。
觀光發展與生態保育的雙贏
除了推動綠蠵龜保育工作，程一駿也試圖結合旅遊，希望藉此帶動地方建設。「島上的綠蠵龜觀光保育中心就是一例，儘管成效有限，但當地鄉民看到實質改變，就會更加認同你的做法。」程一駿不但改變、凝聚島上鄉民的共識，建立起保護家鄉生態的理念，還鼓勵他們親自參與，擔任起保育綠蠵龜義工，為遊客進行生態解說與導覽。
「雖然大環境不是那麼好，但在這之間，我看到很多觀念在變，以前很多人對於保育野生動物相當陌生，對保育團體的努力也很漠視，但現在反而會向他們學習。」民智大開讓程一駿與地方上的互動由黑轉紅，當初揚言要推他下海的地方激進人士，現在看到他走在望安街上，都會豎起大拇指稱讚。
根據澎湖國家風景區管理處的統計，2004、2005、2006年，每年夏天總是吸引超過三十萬人次的觀光客前來澎湖觀光旅遊。數以萬計的觀光人潮直接衝擊到的是脆弱的自然景觀，這一點著實讓許多專家、學者憂心忡忡，對此，程一駿反而抱持正面看法，他說：「望安屬於澎湖的離島，不是一般大眾旅遊的熱門路線；所以基本上我會鼓勵觀光發展，但推廣的是深入的、生態旅遊。」
程一駿認為利用綠蠵龜當招牌，推動望安的生態旅遊，讓前來的旅客留在望安島上過夜，用晚上時間觀察綠蠵龜。這樣一來能可以帶動地方商機；二來將本島的觀光人潮疏散到離島來；三來生態旅遊結合當地其他自然、人文景點，如中社村的「花宅」古厝，將能進一步做更深入的解說與導覽。
相較於觀光，程一駿反而擔心整個大環境的改變，如經濟取向的漁業政策，漁民對公海法規認知的貧乏、國際資訊進不來……所帶來的問題，他直言點出問題已經離開地方政府的權限範疇，「跟其他保育類一樣，你很難說服單一單位，因為這是單一單位無法可管的事，比方說最近太平島搭建機場，縣政府就無法管，因為決策單位在國防部。」
綠蠵龜也可以品牌行銷
太平島是南沙群島中最大的熱帶雨林島，全島四周都是沙灘，是理想的海龜產卵島嶼。新建機場勢必影響半數以上的海龜之上岸意願。同時，預定於沙灘上的機場跑道，也必然造成沙灘因風災、潮汐等作用而大量的流失，進而使跑道直接面臨海水侵蝕的危機。
如此燃眉要事，程一駿當然無法置之不顧，他不斷在媒體上發聲，希望喚醒國人重視。另一方面他走上國際化，藉由參加國際研討會，論文發表與國外研究團體交流。同時也讓國外資訊進來，開放國外研究生前來望安進行研究。現在每年都有來自歐美等國的學生前來望安取經，保育綠蠵龜成為國際上關注的焦點。
「望安觀測站未來將變成訓練場所，除了訓練本國學生，也可以吸收國外學生，接受訓練，並將我們的KNOWHOW傳揚出去。」不只是學術上的交流，程一駿更希望將綠蠵龜當做一個商標，一個介紹東方文化的商標。自古以來，海龜就是傳說中靈獸，在澎湖漁民的信仰中，更是媽祖坐騎。「透過綠蠵龜發揚地方文化，讓全世界瞭解中華文化、思想，我覺得這也很重要。」
已經有十五年保育經驗的望安島，未來將繼續執行長期生態監測，繼續收集數據，讓綠蠵龜研究走向制度化。而這些資料的累計，將可看見過去到現在海洋的生態變化。
長期生態監測目的就是服務將來，讓這系統可以健全下去。程一駿話鋒一轉，笑笑的說：「這意味著什麼？就是還要繼續做下去。」
程一駿形容自己某些程度就像海龜一樣，變得比較認命；他指著後方實驗室表示，雖然去年七月一場莫名的火災，燒毀了實驗室，導致他曾想放棄。如今在師生的努力之下，實驗室已重新步上軌道，並持續從多面向來推動海龜生態保育。
「我看日子就是這樣，工作也沒垮掉。既然如此，那該是我的就是我的，就做吧！做久就會有責任。」從當初的無心插柳，到現在一路向前，這一切就如因緣般不可思議。程一駿認為自己就是學習龜兔賽跑的烏龜，不要想太多，去做該做的事，做自己喜歡做的事，跛鱉千里，終有逐夢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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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一駿的保育宣言】
台灣本島已經看不到綠蠵龜，這將會影響整個海洋系統的穩定。過去有人研究，因為吃藻的緣故，綠蠵龜會將養分，帶到世界各地，促進海洋物質能量循環。主要攜帶能量的物種開始減少，可以想像是非常嚴重問題。台灣四面環海，是海島國家，在人人都說要認同土地的今天，千萬別忘了，我們應該也要多花些心力來珍惜海洋。
【愛護海龜守則】
1、不要污染海洋、破壞沙灘環境，人為的干擾對於海龜的上岸產卵意願和地點選擇，有很大的影響。海龜是一種永遠不回頭的聰明野生動物，只要產卵區被徹底破壞，牠即一去不返。
2、小海龜孵出來後，會憑著其先天本能辨識方向，利用夜晚海面地平線上的光亮，導引小海龜爬往大海。所以夜晚海邊避免有人為的光源，會干擾小海龜，使其迷失方向而爬向陸地而死亡。
3、 假設正巧在陸上遇上了小海龜，或是海龜擱淺，請火速通知警局或相關研究單位，或者小心將海龜送回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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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錄自《人生雜誌28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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