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曾偉禎 原來,達賴喇嘛早就在那兒,等著。 1959年,十四世達賴喇嘛為了遠離中共的迫害,他與弟子經歷十四天,從西藏出走抵達印度,自此達蘭薩拉(Dharmsāla)成了西藏流亡政府的所在。 1999年,為了迎接千禧年的到來,在達蘭薩拉舉辦一場兩天的國際會議,全球四十位頂尖的量子物理學家、天文學家、宗教學者、新世紀思想家、哲學家,以及社會運動專家們,希望藉由議程的討論,可以凝聚出具體的策略,來改變解決世界問題,促進社會和諧。 影片的主線是在記錄此次的會議,由「會議內容」、「學者專訪」、「達賴喇嘛和與會人士對談」組成;當中還記錄印度當地人民的生活,以西方觀點來看,那是完全失序的世界,不但貧窮髒亂,社會及衛生問題也令人匪夷所思;更有珍貴歷史畫面,從達賴喇嘛幼年開始介紹,包括流亡前後等時期都有完整的紀錄。觀眾可以看到原名拉莫頓珠(Lhamo Thondup)的十四世達賴喇嘛,他難得一見年輕時瀟灑俊秀的模樣。 影片的特色之一,是以好萊塢明星演員哈里遜福特(Harrison Ford)的旁白做為分段。他以沉靜的語調念出分段的字幕,內容包括中國諺語、佛教法語,以及一些詩句,鑲嵌導演對整部影片的看法。 看不見自大的主角 這群菁英分子在機場寒喧中啟程,經過顛簸的旅程,終於來到位於海拔一千八百英尺的達蘭薩拉。在第一天,達賴喇嘛以這世界目前許多人變得很短視,心胸也非常狹隘作為開場;並以有些調皮的方式表示,對於世界的問題,他知道;解決的方法,他不知道,但他相信「集體努力」會有成效,以此歡迎並鼓勵與會人員。 接下來,影片內容是這群優異人士的唇槍舌戰,還有對議程不滿、時間安排不當、分組的主講者與旁聽者權利義務的衝突、凝聚策略的過程有意見、個人的發表時間不夠、覺得不受尊重等表達。 觀眾可看出這場會議的荒謬,除了領域差別太大,會議主持者妄想以議程打破時間與空間的限制,讓不同領域的意見整合起來,具體結晶成影響世界的作法,根本忽略了個人的修養,才是意見能不能順暢交流的關鍵之一。 當然,為了影片的戲劇性,導演刻意捨棄有修養與見地的溫和發言,而剪接進更多衝突的片段,尤其是那些看不出他人正在容忍,只顧著在攝影機前急著表達自己論點,認為自己是最優秀的專家……,此段內容與某旁白:「中國格言:『語言是泡沫,行為才是黃金。』」巧妙呼應著。 雖是學有專精的學者,如果沒有修行,終究還是與一般人無異,因為還沒有得到究竟的智慧,所有的知識都只是增加我執的毒,他們的「自我」(Ego)甚至比平凡人更像蛋殼般易脆,更輕易表現出來。 於此,影片的宗旨出來了,與達賴喇嘛的心意巧妙地互通,並讓觀眾也開始反省己身。原來,世間所有的一切問題,大到外在衝突如戰爭,小到內心的不快樂與怨懟,均肇因於「自我」,以及其衍生出來的「對立」。 對獻策的智慧回應 在專業的語言背後,是一顆顆貧乏的心。 接著戲劇性的發展是會議主持人被眾人解除任務,接著眾人還爭吵表示,大家來此就是想要和達賴喇嘛對話,不想只有分組代表人可發言,更開始以民主方式表決明日該如何面對達賴喇嘛。其中一位女士在之前接受採訪時表示,她承認自己認為達賴喇嘛有神通,私心地希望此行能有機會讓達賴喇嘛為她生病的家人祈禱。這些專家看不出自己被虛名所綑綁,一心想接受達賴喇嘛的祝福。 結論的當日下午,其中幾組的代表發言,開始獻策,包括提議抵制中共,不買中國製作的東西,希望可以藉此重新開啟中共當局與達賴喇嘛的對話,另外還有央請達賴當世界領導人等建言。 達賴喇嘛開始對所有發言者回應,他以不希望危害中國人民基本經濟收入為前提,委婉迂迴地不直接回答第一個問題;對於當世界領導人一事,他以一貫幽默與直接方式告訴大眾,他只想當一個單純的和尚,引起全場大笑。 全片最令人難忘的,當然是達賴喇嘛本人的身影,以及語言的風格魅力。影片前段他現身時,與主辦會議的修士一同走進會議現場,兩人手攜手一起前進的方式,達賴喇嘛的手由下往上握住對方,簡單動作看得出他的虛懷若谷,以及與對方相知於無言中。達賴喇嘛臉上總是掛著微笑,說到好笑處時,還會像個小孩子般地笑著,忘了接下來要講什麼。 讓內心平靜的方法 對於與會人士一直針對西藏問題被中共刻意邊緣化,以及零散提出不同的解決方式,達賴輕輕地回應,現在世界的問題太多,如果要現在一一解決是不可能的,接著他直指問題的核心,從因緣觀看世間問題,他說明現在的問題不是現在才發生,而是緣起於上一代,所以大眾如果想要避免未來的問題,必須從現在開始改變。 片尾,他所給的最深刻的開示,是關於「離苦得樂」,即人生的基本價值在於單純與快樂地「給」,即「捨」,即「去除自我」,那是唯一讓人能得到內心平靜的方式。 一切唯心所造,世界的和平不在外在,而在內在。「為了世界和平,不是要去改變外在及他人,而是當下自己的內在。」必須由自己做起,如中國諺語:「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慈悲與智慧的穿透力 一名學者在最後接受訪問時,講了一個有趣的插曲,當他出發前向友人提起他將到印度開會,也會與達賴喇嘛見面,並提出建言。他的朋友說:「算了吧,你們想去的目的,當然是想見達賴喇嘛,而你們也凝聚不了什麼策略。會議最後,一定是達賴喇嘛為你們說法,如此而已。」 這番話果然應驗。全片可見學者們在會議中表現自己,暢所欲言;在會議的最後一天,再以一個趣味橫生、輕鬆卻幽遠的演講總結,這可比擬一場無比殊勝的法會,也是令人回味的印記,不禁讓人聯想起《法華經》中著名的故事〈三車火宅〉,他們就像故事中富翁的孩子一般,在苦惱世界活著,達賴喇嘛早已看出眾生的困境,卻仍得耐心依眾生之性,以羊車、鹿車與牛車誘導他們,再伺機說法。達賴喇嘛雖然態度輕鬆,實則以無盡的慈悲、耐心等待,再順勢心靈灌頂。 如果明白「一切唯心造」,這世間並沒有科學與心靈的差異。達賴喇嘛是慈悲與智慧的化身,看看世間的入聖修行者凡幾,他們的存在,已是貢獻;他們言行間所給予無盡的包容與諒解,對眾人已是祝福。 種子已種下,開花自有時。 本文摘錄自《人生雜誌31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