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文／曾偉禎 這是一部挑戰一般人對人間與靈界空間的認知，也許令人困惑，卻力量十足的影片。 以「欲望叢林召夢師」為名的泰國導演阿比查邦，新作《波米叔叔的前世今生》獲得2010年坎城影展金棕櫚獎，是改編自1982年一位僧侶所寫的故事，回憶他曾遇過一個可以看到自己前世的男子。影片沒有蓄意的靈異氛圍，也沒有花俏的剪接來神祕化劇情結構，只敘述波米叔叔發現自己得了急性腎功能不全，回到家鄉，來到泰國北部的農場養病，希望能在最親愛的家人身邊度過餘生。 走向迷幻森林 某天夜裡，他看到亡妻惠與失蹤多年兒子波松的靈體，竟不約而同出現。惠幽靜靜地陪他吃飯，波松以紅眼猩猩精靈的形貌來探望他。奇異的是，小姨子珍、煮飯僱傭東，以及幫他洗腎的看護等，見到亡靈與山中精靈，一開始或許有些驚異，卻沒有大驚小怪，對靈界眾生的存在，心中沒有罣礙。觀眾不免在心中尋思，是行屍走肉般對生死的麻木，還是對一切見怪不怪，澹泊無欲的平常心？導演沒有多做解釋，讓影片如單弦彈奏，卻發出無窮餘韻。 波米叔叔的亡妻惠因病早逝，竟沒投胎，一直遊蕩在山林間。至於紅眼猩猩，原來他的兒子在年輕時，受父親影響迷上攝影，某日在山中無意間拍到猩猩在林間高空飛躍的遠景照片，自此迷上森林，日日在林間尋找，不斷深入。直到林間魑魅類的生靈紅眼猩猩出現，波松與牠們神識溝通，致使自己外形幻化成猩猩。是幻化？還是離開人身軀體，進入其他猩猩身體呢？是中邪還是輪迴轉世？ 影片如日記般記述，觀眾看著生活簡樸無求的波米叔叔，在鄉間房屋與農場工人的互動。然後他回溯今世前生，更夢見未來世種種。他開始回想會得此疾，是不是緣自他早年在泰國北部與寮國之間的戰爭，殺了太多人，滿手血腥使然。然後在亡妻的擁抱中，他開始帶著身邊的人走向森林深處。 前世的記憶 途中，他看到自己的來世，然後來到一個洞穴。在非常深的地底深處，他聲稱這是他首次降生之地，那山洞壁上在手電筒的照耀下所閃爍的亮點，乍看如太空星系。更談到來世，在非常科幻的未來，他因懷抱前世記憶而成為罪犯，將必須不斷躲避警察的追捕…… 這段玄祕的健走行途中，除了一群在樹梢林間的紅眼猩猩，彷彿在送行般沿途不斷出現，當中還穿插了一段古代公主與勇士僕人的錯戀，因為認為勇士愛的是自己的身分，才忍受她面紗之下的醜容，公主傷心走向山澗水池中，竟與一隻會說話的鯰魚心靈相通而相愛。這到底是誰的前世？波米？公主？鯰魚？勇士？還是公主與鯰魚是妻妹珍與雇傭東兩人的前世？或這一切只是瀕死的波米叔叔曾看過的電影，在他的意識屏幕上播放？ 當波米叔叔的喪禮過後，珍於旅館休息，一邊整理收到的奠儀，一邊對像是她女兒的女孩說話。此時有人來敲門，原來是位出家師父，而且竟是東，珍讓他進來，東洗了澡換了便服，然後三人一起看電視。女兒睡了，珍與東兩人以令人無法置信的靈體出竅方式外出。出體的能力，是珍與東早就會的？還是她聽波米的話，到農場邊的寺廟去學的？在狹窄俗豔的卡拉OK餐廳中，沒人理會他們。炎熱卻冷清疏離的空氣，他們互相觀望，電影到此結束。 影片如日記一般，記述將死的波米叔叔的生活遭遇，前世今生的遭遇就是影片的主線劇情，導演不明說「因果關係」的神祕氛圍，眾人幾乎如著魔般隨著波米叔叔深入林間行走，從白天到黃昏再到黑夜，沒有解釋；片中也不說明人與獸或諸生靈間的輪迴與轉世，也沒有一般觀眾期待的結局，更無提及任何生命解脫之道！彷彿在天空下，人界與靈界共處任一時空，這不過是自然的事。 形、識的流動 全片秉著「念念有形，形中有識」的萬物有靈，以及輪迴觀為主軸，甚至讓波米叔叔在談論因果時，也無道德勸說口吻，僅單純輕描淡寫讓波米叔叔在病榻回想自己在1965年泰國北部與寮國邊界的戰爭，殺了不少人，或許是得此病的原因。 整部電影中描述靈界沒有祕密，但一般人容易只聚焦於生命的記憶與死亡。其實「靈體出竅漫遊不同時空」、「憶起前世今生來世的能力」等議題，在好萊塢電影中不是新鮮事，《出竅情人》、《穿越時空愛上你》、《索命麻醉》與諸多影集都已涉獵此主題，從浪漫愛情到驚悚警探辦案，隨著新世紀媒體資訊流竄，是否開啟了更多人封閉的心智，明白生命真相卻待考驗。 「欲望叢林召夢師」是對阿比查邦導演追求電影藝術的讚美，但他真正的能力，除了「人的意識在某種情況下可以出體遊走」是尋常之事，更是直接呈現宇宙間眾生生死真相：那是無盡的輪迴，而眾生應是精神存在，肉身只是借居之軀殼。 也許有許多觀眾執意憑電影的片段，忍不住發揮想像力，要去編排某位人物的前世今生，甚至劇情。但沒有答案的困惑，或可導引觀眾的尋思：去釐清前世今生，並無意義，因為如同電影一般，可能前世今生來世本來就是非線性，只是任憑意志重組拼圖罷了。 五蘊皆空的生命真相 在佛經中早已指出，虛空中本就充滿各種眾生，自古人類與大自然，以及地球道場上的諸生靈，一向彼此禮敬，溝通無礙。但隨著科技文明發展，講求眼見為憑的物質證據，所有關於宗教信仰或玄妙之事，常被斥為怪力亂神，原因在現代人離古代玄祕知識，以及生命的智慧愈來愈遙遠；又有些懂得溝通靈界的人為滿足私欲，其敗德行為留下令人生惡生懼的印象，故更加貶抑與神祕化。 《波米叔叔的前世今生》打破神祕，讓觀眾看到人類靈體不論移形換位、靈神出竅、憶起前世今生來世的能力，「是自然，非自然，非非自然之事」。《楞嚴經》即已提到這些是修行過程必經的五蘊魔。除學佛修禪的修行人外，一般人也可能在大創傷或瀕死狀態，因五根五蘊均鬆動，而有這些能力。人間與靈界空間本無界限，是眾生被自己的眼局限。 修行的人均明白五蘊本就是虛幻不實，只是眾生常是以色蘊為我，又執取色身不放，這種身見會是修行的最大障礙。能超越我執，才是真正清淨的佛法。 如何在亂世中也創造秩序，安定身心？禮敬靈界眾生，不與之流轉，導演阿比查邦不具體提出而以冷眼觀之，觀眾受影像劇情所撼之後，是否能明白於心？ 本文摘錄自《人生雜誌328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