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青少年基地紀事之一/數落與遲到

◎人本教育基金會

這學期國一的孩子，不知道為什麼，遲到的很嚴重。

三重青少年基地為弱勢孩子開設免費課輔，經濟弱勢、成績不及格的，都可優先報名。帶著孩子來基地探詢的父母，臉上常有著為生計奔波的風霜，衣服上沾染著辛勞的痕跡，用他們已經習慣的謙卑姿勢，侷著肩問：真地不用錢喔！ 

這學期國一的孩子，開課天就一半人遲到，基地課輔多年來，並非沒有發生過一開課就遲到，但就像上學期，提醒了，下一回，就會趕上時間。但是，這回，他們一天比一天嚴重。我們知道，通常這些孩子很沒信心，通常這些孩子很沒興致，但怎麼會一點都不在乎『免費課輔』的好意，連樣子都不做做，就這樣，一遲再遲。 

爸爸媽媽帶著孩子來基地了解與報名課輔時，總是會再多說點孩子的不是。懶散、

愛玩、不認真、不讀書、常零分…，而且，一定是在孩子面前說給我們聽。這當中也許隱含著一種託付，但還有一種微妙心情--好怕人家嫌所以先自己來嫌孩子給別人聽，害怕被否定於是自己便先公開否定。面對生活的困苦，這些爸媽反正一肩扛下就拼了，面對孩子，他們卻有一種無能為力，只能用念的。 

我們試著提醒國一的孩子準時，並說，必要時會請父母幫忙提醒。一聽到請父母幫忙，大家紛紛說：我自己可以。再追問，那遲到要怎麼辦？小孩說：罰站阿、罰寫題目阿、不准下課、、、我們發現，我們問錯了，於是換一個問題問：你們猜，為什麼會遲到？ 

當爸媽在孩子面前跟我們數落孩子時，我們總是設法將孩子帶開。“好心”問他，爸媽這樣說你，你同意嗎？幾乎所有的孩子都是面色不改地說：我本來就是這樣阿。我又不愛讀書，又笨。如果他們語文能力好些，恐怕就會說：老師阿，朽木不可雕也 糞土之牆不可圬也。總之就不是那塊料。於是，建立孩子的自信與學習的樂趣，成為課輔的首要目標。其中最大的阻礙，就是孩子們早就千瘡百孔的心與學習興趣，以及由之而來的『不在乎』。 

孩子們很能說如何處罰遲到的人，卻說不出，為什麼會遲到。不是沒說出現象，有人說因為想看某個電視節目，有人說是出門慢了點…但說不來的是那種--準時了又怎樣？學這個又怎樣？上英文又怎樣？我哪行阿？他們說不出口的是：好吧，爸媽要我來，我就來上課，老師希望我準時，我就盡量不要遲到。他們是那麼『看不起』自己，不相信自己，不在乎自己的學習，於是只在乎應付大人。偏偏在三重基地，努力的就是，讓每個小孩重新在乎自己、在乎學習、面對自己、面對學習。我們清楚每個小孩在學習之路的千瘡百孔，但我們最不怕的就是補洞。

研究著小孩遲到問題的同時，我們想起了他們與父母同來基地的那一天。於是，除了陪孩子們面對『遲到』，還要跟他們談的是：在我們看來，你們每一位都是瑰寶，但你們不相信自己的力量，所以你們也不在乎現在的學習。不是你不行，是你聽太多別人講你不夠行，你就相信他們，卻不相信自己。你即使遲到，但還是來了；你會為考30分難過，表示你有在乎的能力；你嘴巴說“我不是讀書的料”，你只是氣自己還沒有好表現。我們說，你們每一位都是瑰寶，不是沒有道理的，從你們願意跟我們一起研究為什麼遲到，如何不遲到，就可以看得出來，你們有面對自己的能力，你們有展開學習的基礎。所以，我們相信你的力量。孩子，你也開始練習相信自己吧。 

孩子們沒料到這番話，楞住的比有領會的多。但我們知道，楞住表示聽到衝擊的語言，是個好開始。 

有一個心理學上的名詞，叫『習得的無助』，主要是說“被動”“覺得自己辦不到”..等等，不是天生性格，是學來的。他們的實驗是這樣做的，有三組狗，A組經歷過被電擊但這些狗學會了推一個板子可以停止電擊；B組也經歷過電擊但無論他做什麼都無法停止(控制)電擊，被電或突然停止被電都是不規律的；C組是對照組，從沒有電擊經驗。將這三組狗分別放進一個可以往返穿梭但會有電擊的箱子，只要跳過一個柵欄，就可以逃脫。實驗結果，A組、C組的狗，都可以很快逃脫，但B組的狗，卻停在原地被電，嗚嗚哀鳴，不做逃脫的嘗試。

心理學家從這裡提出『習得無助』的看法。之前無法掌握的“被動”經驗讓B組狗放棄了自己力量的可能性。不過，實驗做下來，B組的八隻狗中，會有兩隻，終究學會跳出來。也就是說『改變的可能性』一直都存在，而且存在B組狗自己身上。是習得的無助，也就可以透過覺察，透過改變自己的認知，透過“學習”發揮出自己的力量。 

就這樣，面對在課業、成績、生活重重受挫的孩子，三重青少年地的課輔，繼續努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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