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青少年基地紀事之二/小安說……

◎江思妤/三重青少年基地館長

今年暑假開始沒多久，基地出現了一位稀客，小安。說是稀客，因為我們總是一年只能見一兩次面。小安在四年前被社會局安置到花蓮去後，一年只有二次的機會可以來台北，每一次安置機構都會事先通知我們，小安何時坐車北上，我們負責那幾天小安在台北的生活。（小安故事原載於224期人本札記及2006年青少年基地報告）

小安並非沒有家人，但沒有一個家人有能力收留他。四年前，帶著他到處睡公園的爸爸，把他丟給了奶奶，而奶奶的同居人在半年後，因為小安沒有在九點半以前回家，又把他趕出門。那一陣子，我們除了每天照顧小安外，也立即跟社會局連繫，社會局在連絡不到爸爸的情況下，最後決定讓小安去花蓮的安置機構。當時聽到小安要被送到那麼遠的花蓮，我們都非常不願意，因為，小安在基地三年來，好不容易開始願意親近人，願意與人往來，而且，我們好不容易讓他臉上有了笑容，只是因為台北縣沒有安置機構，就要小安去到花蓮，一切都要重來。我們實在沒有把握小安願意面對這個大變化。

在去花蓮的前一天，我和小安睡在基地裡，因為不知道未來還可不可以連絡，我忍不住苦口婆心起來，拼命的跟他說，去到新環境可以怎麼跟人相處；如果遇到不愉快的事，可以怎麼辦；和一群人住在一起可能會少了很多自由，但他這幾年可以不用擔心吃與住的問題，可以好好專心的發展自己的興趣與能力……我叨叨絮絮的說著，他不像往常那樣，面無表情的其實是把自己關起來的看著我，雖然他沒接話沒回應，但至少，他認真的看著我，讓我把話說完。小安平常就很安靜，那一天，他異常的冷靜，沒有說肚子餓，也沒有提要晚睡或要玩電腦。第二天一早，小安就帶著一個小背包，和社工去了花蓮。

看著小安平平靜靜的接受這一切。我們一方面有點高興，他不再逃避了，另一方面，真的很心疼，他的人生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困頓。

幸運的，花蓮的機構非常歡迎我們和小安保持連絡，於是我們開始每週打電話給他，一、二個月去花蓮看他一次，隔一段時間就寄衣服食物等日用品給他。協助他在安置機構可以開展自己的生活。轉眼間四年過去，小安今年已經十九歲了。事實上他在去年滿十八歲時，就應該要離開安置機構了，但機構考量了他的狀況，讓他多留了一年，到今年六月，實在是不可以再留了，於是什麼都沒有的小安，得開始照顧自己的一切。

安置機構沒有通知我們小安的離開，所以我們也沒能即時跟他商量接下來的生活如何安排。但，小安自己找到了方法──暫時住在同學家，一邊打工存錢想辦法。

七月初，開始獨立生活的小安，自己來到基地找我們。這次，換小安說話我們聽。

小時候一直覺得自己很早熟，但有很多事情是再怎麼早熟的小孩，都無法解決和面對的，還是需要被幫忙。很多小孩小時候就是很白目，但在當時他們就是會那樣不懂事，甚至跟他們說，在當時也不見得能聽進去，他們需要時間，時間到了，他們就會慢慢的知道。有時候看到白目的小孩，我也是氣得很想打下去，但想到自己以前也是這樣，知道現在就算打他們也沒用，他們需要的是一點時間，還有好的對待。那時候覺得大人很囉唆，很奇怪，但現在我覺得，我跟你們一樣也很囉唆，囉唆在有道理的事情就好。

我的人生遇到了很多困難，有時候覺得很累，但有時候再回頭看又會覺得，事情其實都沒這麼難，以前覺得要去銀行領錢很麻煩打死都不想去，但現在覺得其實也不難阿，就走去櫃台，單子寫好存摺給小姐，就好了，但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不會願意去嘗試。我以前很怕在人群中，但因為你們說了一個故事，讓我知道人是不可能單獨生活的，一定會活在人群裡，我覺得很有道理，才克服了跟人相處的困難。

以前自己很容易會對人發脾氣，但現在跟同學一起住，有一次醒來發現同學已經出門卻沒叫我，當下覺得很生氣，但我馬上就換了個角度想，想同學可能怎麼想，為什麼會沒叫我就出門，想過之後就覺得不那麼氣了，還自己傳了簡訊跟同學說，我自己出門了。

過去很多事情雖然不太記得，但我記得有些說過做過很白目很過份的事情，想到也會覺得對那些人很不好意思，像以前小花和小風 兩個人在一起時，我直接對他們說，他們是美女與野獸，這樣說話真的很過份很傷人。

很多小孩都覺得父母管很討厭，但我現在才發現，其實不想被管是要付出很多的。以前在機構有很多限制，離開後雖然都沒有，但自己要想辦法籌生活費、要找住的地方，這些都是以前在機構不用擔心的。

我比起別人，遇到了很多困難，覺得自己人生很累，也曾經逃避過不想面對，但面對後就發現事情沒想像中難，我覺得自己過去到現在，每一天都比昨天更進步一點，這樣就很好了。

小安說，他覺得我們真的對他很好，那個好是很多基地小孩沒有的 他都有。

但我們知道，小安對我們更好：他把自己託付給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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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重青少年基地簡介

四層樓，一幢看似平凡的住家建築，卻透露著一點光彩。

有孩子在裡面閱讀、上網、聊天；
還有孩子進進出出：問學校課業的問題、借書、打招呼；
定期的，這幢樓裡還提供學習的機會——如何重拾學數學的樂趣？
英文不背怎麼學？直流電與交流電的差別是什麼？
要不要癈除死刑？...吸引社區青少年參與。

這裡是三重青少年基地，一個行走串門的空間，一個希望的所在。

二○○一年七月，居住三重的林先生與林太太，
無償提供這幢建築物給人本教育基金會規畫，
從此，這個空間就成為青少年的「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