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莫爸爸的轉變

◎朱台翔 ﹝森小校長﹞
 
在森林小學，每一個學期除了大懇親，還會為每一個家庭安排一次小懇親。這一天，輪到二年級的莫莫。

聽完老師們對孩子的觀察之後，莫莫爸爸直截了當地問我：「從上一次懇親到現在，你覺得『爸爸』有沒有什麼改變？」

看來，他對自己在這一段時間的努力和表現有些得意。

我說：「最大的改變是你對人的信任。而且，你過得比以前更好。」

他說：「我今天很早就到了，迫不及待地想進來，想進來幹嘛呢？想進來聽讚美的。」

莫莫這個學期，最明顯的轉變，是變得歡喜又自在。

媽媽說：「爸爸的角色真的好關鍵喔！」

我說：「每一個孩子都希望爸爸是他的好朋友，一旦接收到爸爸的善意，他就會有明顯的轉變。所以每一天，更多疼他一些，更在乎他一些，更把他放在心上；很快，不出兩三年，你們家，是他來照顧你們。

你沒有辦法想像，怎麼給他一點點，會影響這麼大、回饋那麼多？」

爸爸說：「朱朱，我相信。」

媽媽說：「現在，他們感情很好，莫莫好喜歡他喔！」

我說：「莫莫等很久了。事實上，親子相處很緊密，因為緊密，就會有干擾、摩擦。現在，你連和他的互動都可以變得溫暖又甜蜜，那麼，你一定會把你們之間相處的氣氛和感覺平移、融入到日常生活裡面，所以，我猜，你和同事、客戶之間的互動也都變得很不一樣了。」

爸爸開心地說：「朱朱，你講對了！」

我說：「你剛剛一進來，笑瞇瞇的，人是放鬆的，對人是有信任感的，我們都察覺得到，而生意場合更是敏感，如果你讓人覺得你信任他，你衷心地想要幫助他，當然生意給你做啊！」爸爸說：「我要謝謝森小，真的，從這邊學到滿多的，跟同事、跟客戶之間的互動，很明顯有改變，這也是他們跟我說的。他們說我以前很霸，沒有商量的餘地，我說了就算，可是，這兩年，我比較會站在別人的立場去思考事情。以前，我都是一手獨攬，現在，為了要有更多的時間陪莫莫，很多東西我都放手了。」

我問：「事情有沒有變得比較不好？」

他說：「沒有，反而更好。」

他接著又說：「這一年，我聯絡簿寫得很勤，我給莫莫的傳真也寫得很勤。有一次，開會開到一半，發現已經過了八點，我居然跳起來了。他們問：『怎麼啦？』我說：『忘了寫傳真！』」

他看了看莫莫媽媽一眼，說：「以前，她對我講了很多惡毒的話：『如果這樣對小孩，以後，你就會│』剛開始，我不相信，但我嚐到苦頭了。後來，我願意試看看，覺得真的很正面。這一改變，就改變了我整個生活圈，同事間、客戶間…所有的。現在，對我來講，生活是滿舒服、滿愉快的。」

其實，看到莫莫不斷地進步，就知道那是大人努力的結果。但，爸爸到底為什麼會改變？是怎麼改變的？

小懇親結束後，我找了一個機會問媽媽。

她說，之前，爸爸對莫莫會兇、會罵、會大聲。

只要被爸爸盯著看，莫莫就嚇得半死，躲在媽媽的身後，說：「救我！救我！」

什麼時候，爸爸會兇莫莫？

很吵、很鬧、不收拾玩具…大大小小的生活常規，爸爸沒有一個不念，特別是如果莫莫說話不客氣，那就更不得了了，爸爸瞬間就不講話，盯著莫莫看，有時，還會威脅他說：「你再說一次！」「你給我過來！」

莫莫對媽媽說過好幾次：「你不在的時候，我都不敢出錯，萬一不小心的話，我就好害怕，心裡會一直說：『媽媽趕快回來救我！』」

到了前一陣子，媽媽才知道，爸爸還曾經打過莫莫。那天晚上，三個人像往常一樣，聊天、說睡前故事，爸爸突然就哭了，他對莫莫說：「我不是人，你這麼好的孩子，我當時怎麼打得下手？」

莫莫說：「沒有關係啦！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爸爸還是繼續哭，重複地說：「我覺得我不是人！」

莫莫說：「動物都有不同的時候，牠們都會改變，人也是。那是你以前，你現在沒有這樣，你就不要難過了。」

爸爸還是一邊哭，一邊說：「我很可惡！我真的很可惡！」

莫莫說：「我已經原諒你了啦！你就不要難過了，至少，你不是拿著什麼東西打我吧！」

從莫莫一出生，媽媽就跟爸爸說過：不可以打小孩！這一天，要不是爸爸自己說，媽媽還不知道他曾經打過莫莫。

提到自己的轉變，爸爸說，以前就發現孩子很怕他，等莫莫進了森小，一次次的父母班、大懇親、小懇親，讓他在觀念上逐漸改變，同時，他也看到莫莫有很多，因為被老師信任就真的表現出來了的能力。於是，他決定改變。

譬如，莫莫不收玩具時，他就說：「你可以收一下嗎？」莫莫不洗澡時，他就說：「要不要我幫你放水？我幫你洗頭？」如果莫莫說：「不要。」爸爸就算了，因為，現在的他，認為小孩的感覺比服從更重要。

以前的他，週末都要加班，即使在家，不是看電視就是看報紙，甚至還可以看上一整天。現在，他如果不在家，也一定是在陪兒子。

最徹底的改變是，他總是想盡辦法，和小孩說貼心的話，如果那天莫莫沒有住校，而是回家，他就儘早地下班，怕莫莫會先睡，打電話說：「你等我喔！不要鎖房間門喔！」甚至人已經在樓下了，還要再補一通：「你等我，我快到了！」總之，就是要趕在莫莫睡覺前能夠抱抱他。

有一天，莫莫對媽媽說：「哇！我覺得爸爸為我犧牲很大喔！」

媽媽問莫莫：「你覺得你自己有沒有什麼改變？」

莫莫說：「不緊張、不恐懼，而且，愉快了。」

媽媽問他：「你覺得爸爸有沒有改變？」「有。」「你覺得爸爸為什麼有這樣的轉變？」莫莫說：「我覺得爸爸相信我的能力，對我有信心。」

現在，莫莫最常掛在嘴邊的是：「爸爸是我的寶貝，媽媽是我的寶貝，我也是爸爸媽媽的心肝寶貝。」

爸爸則是到處宣傳他這兩年他的心得與體會：「小孩絕對不可以打、不可以罵；小孩的能力來自大人好的對待。」

媽媽說：「雖然，爸爸還不是很會，但是，小孩完全感覺到爸爸的那個心意，他好愛爸爸。所以，如果大人還沒有那麼會，其實沒什麼關係，有那個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本文出自〈人本教育札記〉26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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