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電視

◎朱台翔/ 森林小學校長

不看電視，家人的互動自然又連續。 

自從彥伯出生後，奕成就把電視機送人了，他們回來，我們也不看電視。有的時候，彥伯唱歌、跳舞、踢足球，或是寫字、畫畫、說故事，我們就一旁等著拍拍手。

有的時候，全家一起玩，彥伯喜歡躲貓貓，他總是躲在一眼就會被看見的地方，有一回，輪到他當「鬼」，其燁坐在地板上，躲進一件大大的衣服裡，彥伯走到跟前，笑瞇瞇地說：「這是貓。」然後裝模作樣地到別處去找，過了一陣子，再衝回去，把衣服掀起來，哈哈大笑，說：「我剛剛找很久。」

沒有電視的干擾，家人的互動自然而又連續。像有一個週末，我們提前為彥伯過五歲的生日，前一天，我請奕成幫忙上網郵購一組卡車積木，當天送到。

彥伯一進門，我就說：「走！我們去一個地方。」我穿著拖鞋、他打著赤腳，我左手牽著他，誇張地前後揮動著右手臂，他也跟著誇張地揮動著左手臂，一起到管理中心領包裹。

回到家，我一面拆包裹，一面怪腔怪調地說：「奇怪，這是什麼東西啊！」他也跟著說：「奇怪！」

打開來了！紅色的包裝盒就在眼前，我說：「生日快樂！」

大家圍著他，看他把那些積木組成卡車，由於他的力道還不夠，偶爾，奕成會幫忙壓緊一點，他看了看奕成，奕成趕緊說：「這個（壓緊）簡單的，我來。」

吃完飯，到我的房間，他蹲在梳妝台下，我拿了一個窗簾，用抽屜夾住邊邊，圍出一個空間。他鑽進去，說：「這是我的家！」他在裡面，輕輕地摸著貓，玩了好一會兒，問我：「你也很想進來嗎？」我識趣地說：「對呀！」也鑽了進去。

再回到客廳，他要玩九二一地震，拿出十幾個墊子，我們堆疊出各自的家，搖搖搖，搖到房子垮掉，再蓋房子，再地震。

十點多，該回家了，他還要玩，誇張地說：「我掉到水裡了！」我趕緊配合演出：「救生圈！有沒有接到？」「有！」奕成由後面環住他的腰抱起他，權充救生圈，他的手、腳在空中，划呀划的：「游到陸地了！」

等他們回到家，奕成打電話過來，開心地說：「謝謝招待！」 

跳一支舞來看看吧！ 

有一天，彥伯拿了五子棋，說要跟我比高下；我心想，不怕，他不但有爸爸當軍師，還有我這個「對手」暗中幫忙，應該不至於被我贏了去。

但我聽了太多「小孩輸不起」的故事，不放心，就再加上一段心戰喊話，算是預防針：「你爸爸小時候也跟我下象棋，他輸了不開心，我就跟他說：『輸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能夠一起玩。』；從那之後，就算是輸了，爸爸也沒有生過氣。」；想說以當年有效的「哲理」，加上現在爸爸的魔力，總可以安心了吧？

所幸，玩了好一陣子，這預防針也都沒有機會用上。但過了一會兒，他又拿出一個桌上遊戲，是幾張遊戲板，還要抽卡算加法題目，有一點像「賓果」，看誰先放滿那個板子。

一不小心，我竟然「賓果」了。好吧，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凡事總有第一遭；我正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就看到他一個箭步衝上前，衝到茶几後面比較寬敞的地方，渾身的開關一下子都打開了，每一個關節都動了起來，幹嘛呢？興高采烈地跳著舞！

這太令人意外了！目瞪口呆之餘，我唯一的反應只能是，也跟著跳舞。一面跳，我們兩個一面嘻嘻笑。跳得很喘了，再回座繼續玩；等到又有人「賓果」，誰也不邀請誰，兩個人再衝出去跳舞，重複了好幾回。我心裡免不了有一點得意，誰說小孩輸不起？只看會不會教嘛；你聽聽，「重要的是我們能一起玩」，多麼地有說服力！

等到其燁終於忙完從廚房出來，我迫不及待地把整個過程跟她說了一遍；當然，也不留痕跡地強調了那段預防針的內容，有意無意地，也是希望她也可以學著點。聽完，她笑著說：「平常就這樣啊！我們每次玩完，不管輸贏，都會有人說：『跳一支舞來看看吧！』」 

以孩子為主的戶外活動 

不看電視，一直待在家裡也會無趣，所以，我們會盡量安排一些戶外的，以他為主的活動。

像有一天的行程是，吃過午飯，先開車到松山機場，到跑道的盡頭，看飛機從頭頂飛過去，下午到淡水看捷運，離淡水站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彥伯的祕密基地，進站、出站的速度都比較慢，他可以看得比較仔細。

接著，去淡江大學，學校裡有很多老樹，奕成、其燁還有阿公都坐在樹下睡覺，我和彥伯翻著花樣玩，溜樓梯的扶手，在石凳之間猜拳、跳來跳去，後來，爬到一棵老樹上，分坐在不同的枝幹上，他十一樓、我九樓，當鄰居。

晚上十點多回到家，又接到奕成的電話，他說的還是那一句：「謝謝招待！」嗯？有招待嗎？或許他指的是，因為有阿嬤在，他們可以「公休」吧！

平均每個星期有兩、三天，其燁會帶著彥伯跟幾個家庭一起出去玩，有的時候，也會搭台鐵的郵輪式列車一日遊，有一回去羅東林場，火車在預定的景點停下來，時間到了，再開往下一個景點，彥伯玩得很開心，因為他非常喜歡坐火車，只是每到一站，他不但不願意下車，還會露出非常不解的神情：不就是來坐火車的嗎？

他們常常旅行，像五月中去墾丁，六月底去琉球。

今年是彥伯第三次去琉球，他們都很喜歡那裡，特別喜歡整體環境對人的照顧，就舉上廁所來說，彥伯在台灣，通常都會先去男廁，小便斗太高，上不到，就再跑回來跟其燁上女廁：坐式的，要掀起蓋子；蹲式的，要對準。

但在琉球，他就一定上得到，因為男廁的小便斗是落地的，而且，女廁也附設了專門給小男生使用的小便斗，洗手台也有小孩專用的，也就是，在那裡，小孩不必遷就大人。 

家人間的對話，讓人回味無窮。 

不看電視，自然就增加了家人互動的機會，也會留下一些令人回味的對話。

有一個晚上，他們經過捷運站，其燁：「捷運都不在，都出去了。」彥伯：「不是出去啦！是還沒有回來，早上才是出去。」奕成：「你的邏輯很好耶！」其燁：「對呀！是誰教你的啊？」彥伯：「我沒有辦法告訴你，這是祕密。」

這也讓我想到，奕成的小時候，從他小一到國三，整整九年，我們每天都至少散步一個半到兩個小時，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一些當年他說過的話。

他一直很想有一個弟弟或妹妹，有一天，走著、走著，他說：「如果妳再生一個小孩，我就佩服妳。」

過了一兩年吧，有一天，他說：「我真希望趕快長大。」「為什麼？」他說：「那樣，我看起來就像妳哥哥了。」

我小時候偷過錢，為了避免他將來偷了錢說是撿到的，在他很小的時候，我就跟他說，不可以撿錢。有一天，他和表哥出去買東西，回來後，表哥說奕成在路上撿到十塊錢，可是，走了兩步，就把它丟到陰溝裡。

隔了幾個月，我和奕成走在同一條路上，看到地上有兩張一百塊錢，我一個箭步衝上前，就在揀起來的那一瞬間，忽然想起我曾說過的話，可是就撿了啊！正不知道該怎麼辦時，我聽到他說：「十塊錢不可以撿，兩百塊才可以撿。」

平常，只要看到有夫妻、情侶吵架，或是大人打罵小孩，我都會上前勸阻。有一天，路過一個轉角，看到兩個中年男子在吵架，當我們經過時，他們突然大打出手。我想都沒有想，抓起奕成，往一旁大步地跳過去，正在慶幸還好遠離了那是非之地時，我就聽到他說：「妳再去管閒事啊！」

我想，如果爸媽願意關掉電視，跟孩子到戶外走一走，即使是散步，說不定也能為生活增添一些有趣的回憶。

◎本文出自〈人本教育札記〉26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