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兩則生活小事

◎朱台翔 

紅龜皮

一位已經六十幾歲的朋友聊到小時候，他說，最盼望的就是過年、過節，或是哪個神明過生日，家裡都會拜拜，除了可以好好地大吃一頓，還可以吃到他最喜歡的麵龜。

麵龜和壽桃很像，裡頭的餡有紅豆的、棗泥的，也有冬瓜糖的，和壽桃不太一樣的是，除了比較大，模樣像烏龜殼之外，整個外皮還被染得紅紅的，所以，有的時候，麵龜又叫做紅龜。

他說，關於紅龜，有一件事，他一直忘不了，那是在他三、四歲的時候，有一天，一個阿巴桑送給他們一個紅龜，他很高興地接過來，媽媽說，「皮要剝掉，不能吃。」

他吃著媽媽分給他的小半個麵龜，麵龜鬆鬆軟軟的，即使是沒有餡的地方，也有一點甜甜的，有餡的地方，更是好吃得不得了。他捨不得大口地吃餡，很快地，就發明了一種吃法，小小地咬一口有餡的地方，再咬一口沒有餡的，一邊一口地搭著吃，他明明是慢慢地吃著，怎麼一下子就吃完了呢？

媽媽正在跟阿巴桑聊天，他看了看桌子上的麵龜皮，紅紅的一堆，走過去，拿了一片放進嘴裡，發現，味道更好，麵龜皮嚼起來很有彈性，可是，媽媽說不能吃的啊！好在，大人聊得很開心，於是，他玩一陣子，就趁大人不注意，過去，拿一片放到嘴裡，不露痕跡地，慢慢地嚼，過一陣子，再去拿一片。

不知道，大人聊了多久，只覺得，奇怪，怎麼紅龜皮也是一下子就被吃光了呢？同樣的問題又來了：媽媽說不能吃的啊！怎麼辦呢？他說，一直到現在，他都還記得當時自己著急的模樣，不過，更奇怪的是，阿巴桑走了之後，媽媽竟然完全忘了紅龜皮的事，當然，也沒有發現全部都被他吃掉了。

隔天，一大早起來，被抱到院子旁的小水溝小便，他被自己尿出來的尿嚇了一大跳，紅色的！媽媽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問他說︰「你是不是把紅龜皮吃掉了？」 

做惡夢 

有一天，夢到我在路邊看見地上有兩張紫色的鈔票，面額是兩千塊錢的，環顧周圍，沒有人，我趕緊撿起來，並且，把那兩張顏色很特別的鈔票和我原有的放在一起，心想，這樣，就不會被別人發現了。

同時也想起這種紫色鈔票的金額，還要乘以五十，才是它真正的價值，於是，我不斷地算著，每算一次，就更加地想要做一些安排，不要讓別人發現。

奇怪的是，在夢裡面，人也是會思考的；所以我馬上又質疑自己，平常，不是都很樂於助人嗎？這一次，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更奇怪的是，在夢裡面，人也會回憶；這時我就記起有一個中秋節的夜晚，在停車場的地上，看到有一樣很熟悉、但又不應該是在那兒的東西，我趕緊撿起來，是五張對折的一千塊錢，連同明細表，折在一起。一旁的兒子說：「妳怎麼運氣這麼好？」我說：「不是我的運氣好，是這個掉了錢的人運氣好。」

隔天，我按照明細表上的資料打電話給銀行，請他們通知提款人，說他遺失的錢在我這裡。我還記得當時銀行小姐以一種非常驚訝的口氣，連聲地謝謝我，當天下午，我就把五千塊錢交到了失主的手上。

在夢中，想起這一段往事，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因為我正想方設法地，不要讓人發現我撿到了錢。當時的結論是，其實，真正的我是很貪心的。

然後，我就聽到人們說，有一個賣魚的、死了先生的鄰居，很著急地跟別人說，她兒子給她的錢，不見了。

我一面很不安，一面警告自己要更加小心地假裝，可是，偏偏，我好像更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竟然拿出一張鈔票來把玩，還拿起一張面紙，小心翼翼地擦拭，就在這個時候，被菜市場裡，一位賣菜頭糕的看到了，她還說：「你這個是紫色的喔！」我看她的眼神，我就知道，完了，被發現了。

有好幾回，我好想，把錢拿去還給那賣魚的，但我知道，來不及了。人家一定會說，被發現了，才拿來還。折騰了好久，我終於硬著頭皮，拿著錢去找那賣魚的，正打算編一個好理由時，發現，那賣蘿蔔糕的老早就站在那裡了，我急得不得了，心想，下一次絕對不要貪心了，可是，就已經貪了啊。而就在這個時候，忽然醒了，這才發現我只是在作夢。

一本專門談論「睡眠」的書裡說，做惡夢是在幫我們練習一些能力，像，被人追殺、掉到懸崖下…，在真實生活中，不太容易碰到的一些狀況，在夢中練習過了，等到萬一真的碰上，也才有應對的能力。

夢醒了，不但慶幸「好家在」那只是一個夢，也很感謝我這個機體，藉著做夢又一次演練，讓我具有更好的能力，在真實生活中面對可能有的一切，包括自己的貪婪在內。

 ◎本文出自〈人本教育札記〉26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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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本教育札記》2011年十月號（26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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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天使專欄】事出有因　別劈頭就罵

青青沒有小孩，姊姊帶著3歲大的兒子、2歲大的女兒來作客。青青很高興地陪著兩個小孩在客廳，但看到這一幕：哥哥走到妹妹身邊，後腳跟壓住妹妹的腳背，用力地轉了一下，然後走開。

妹妹放聲大哭，媽媽在廚房聽到聲音，問：「怎麼啦？怎麼在哭啊？」哥哥說：「不知道哇！沒有發生什麼事啊！她本來就是個愛哭鬼。」

看到前面那一段，青青還只是訝異；又聽到後面這一段，她的火氣就冒上來了，心想：「怎麼有這麼惡質的小孩？」她立刻站起身來，衝過去。

她跨出第一步時，意識到自己火大得恨不得給那孩子一巴掌，第二步時，想到「兄妹之間可能有一點問題」，第三步時，她已經到了哥哥的身邊。

她彎下腰，把哥哥抱起來，一手托著背，一手托著屁股，小傢伙的臉朝上，整個身體被撐了起來。她把頭埋在哥哥的肚子上，轉、轉、轉地磨蹭，哥哥被弄得很癢，「咯！咯！咯！」地笑，青青一面逗他，一面說：「你怎麼可以對妹妹這樣？」哥哥一邊笑，一邊回說：「誰叫她昨天……」

果然有宿怨！青青把他放下來，他就說昨天妹妹對他怎麼樣了。聽完，青青問外甥女：「有沒有這回事？」妹妹點頭，再問哥哥當時的感覺，他說：「難受。」青青一面拍著他的背，一面問妹妹：「哥哥昨天很難受，妳知道嗎？」妹妹說：「知道。」青青接著說：「我剛剛看到哥哥踩妳的腳背。」妹妹點頭。問她的感覺，她說：「好痛。」青青於是跟哥哥說：「你知道那樣踩，她會很痛嗎？」哥哥點頭。青青換過手來，輕輕撫著妹妹被踩到的地方。

才不一會兒，兩個小傢伙又開開心心地玩在一塊兒了。

◎原文刊載於自由時報 / 家庭親子版 2011.10.17

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11/new/oct/17/today-family3.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