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護(上)

◎朱台翔/森林小學校長

去年十月，彥伯上音樂班之後，每一次回來，家裡就多了許多音樂，有的時候，他邊唱譜、邊彈電子琴，有的時候，他和其燁一塊兒合唱、輪唱。

滿三個月，班上有一個小小的音樂會，他也表演給我們看，那一天，其燁心血來潮唱了「兩隻老虎」的譜，沒想到，彥伯聽了兩遍就會彈了。從那之後，他就要其燁把所有他會唱的歌，都唱成譜給他彈。

有一個晚上，半夜，奕成起來上廁所，聽到睡夢中的彥伯大聲地唱著：「１１１３，２２２４，３３２２１。」隔了幾天，彥伯拿著Ａ４的紙，用簡譜把那整首曲子寫下來。他怎麼會簡譜？其燁說，彥伯看她寫過，發現那些數字跟彈琴時的手指頭一樣，就會了。

音樂班教的內容已經不能滿足他了，於是，開始摸索著彈他喜歡的音樂，有影片中的旋律、有電子琴上的例曲，先摸一小段，然後一段一段地彈。如果音樂很快，沒有辦法彈出每一個音，他就先彈幾個音，抓住旋律，再慢慢修正。

每一次接到我的電話，他都會把當時正在彈的曲子彈給我聽，有一次，彈的是變形金剛的主題曲，相似度竟然高達九成。有一次，彈的竟然是結婚進行曲，雖然有些音怪怪的，但可以彈好長一串。之後，還問我：「我跟音樂一起，對不對？」

有一天，在他們家，彈到一半，他突然閉著眼睛彈，我們也很配合地說：「怎麼那麼厲害？」他說：「我腦袋裡有一個鋼琴。」

靠著自己的摸索，彥伯開始彈起喜歡的音樂。

看到他這麼有興致，想到森小的一位家長玉凰，她曾在維也納唸書，待了八年，是美國耶魯大學鋼琴演奏碩士，目前在台灣藝術大學教書，要是她願意教彥伯的話，那就好了。

有一個機會跟玉凰談到彥伯的種種；敲音磚、唱譜、靠著自己的摸索把喜歡的音樂彈出來、閉著眼睛彈…玉凰不斷地發出讚嘆聲，特別是聽到彥伯說「我腦袋裡有鋼琴」時，她說：「這是我們平常教學生，跟他們說的話，是我們體會了很久的，他怎麼就會…？」

這一天，其燁在廚房，聽到彥伯不斷地按白鍵和黑鍵。

其燁：「你是不是在分辨黑鍵和白鍵的聲音有什麼差別？」

「嗯！」他按了升re，然後說：「這個又好像re，又好像mi。」

「對呀！因為它是升re，也是降mi。」其燁按白鍵的do，說：「上面那個黑鍵，就是升do，比它高半個音，聽起來高一點點；也是降re，所以，聽起來很像do也很像re…mi和fa本來就是差半個音，所以，升mi就是fa…」

聽她講完，彥伯彈白鍵上的１、２、３、４、５、６、７，再彈一次黑鍵上的１、２、３、４、５、６、７，接著就用黑鍵彈所有他會的歌。

當天晚上十點多，他打電話過來彈給我聽，所有的曲子都升了半個音，而且非常流暢。他甚至還試了結婚進行曲，不過就彈得坑坑巴巴的，我說：「這個太難了！」但他不理我，還繼續在電話那頭不斷地試著。

隔天，彥伯要我去他們家聽他彈琴。看到他用黑鍵彈他會的歌，彈到升mi（換彈白鍵的fa），毫不猶豫的模樣，實在讓我這個外行人開了眼界。後來，他堅持要用黑鍵彈結婚進行曲，雖然比前一天要更「像」一些，但聽起來還是怪怪的。有人說：「這太難了！」「已經很厲害了！」但他根本不在乎我們說的是什麼，眼睛發亮地說：「我的版本跟你們的版本不一樣！」

遇上「見獵心喜」的音樂家

我把彥伯彈黑鍵的紀錄，寄給玉凰和史英，很快地就接到玉凰的信。

親愛的朱朱：
我想，從星期天到現在，彥伯又已經會用黑鍵彈好幾首曲子了。看來我們有一個音樂小天才！彥伯有很好的音準和聽力（說不定是絕對音高），再來他願意去嘗試，對「有個樂器可以發出好聽的聲音」充滿了好奇，很快就發現每首曲子都可以用不同音高彈出來，這真的是很難得的特質。棒的是，他還可以自得其樂不斷探索，不太理會別人的評語，活脫脫就是個小小藝術家！

我還想，如果彥伯要學琴了，我很願意當他的啟蒙老師（這樣是不是有點肥水不落外人田之嫌？）或者，如果彥伯不喜歡我，我也可以當個顧問就好（就在旁邊看著看著…）。能夠啟發這麼可愛的孩子對音樂的興趣，讓他的心跟美好的東西連結，我覺得很有意義。

我把玉凰的決定說給青蘭聽，青蘭聽了，竟然「哇—！呵呵呵！」地大聲尖叫起來。喬蘭聽說了，哈哈哈地一直笑，特別是聽到「這樣是不是有點肥水不落外人田之嫌？」時，她說：「我怎麼覺得應該是『見獵心喜』？」史英知道了，說他會和玉凰一起商量怎麼教彥伯。

所有的人都為彥伯即將有一位大師級的啟蒙老師感到高興。我又接到玉凰寄來的第二封信。

親愛的朱朱：
實在是彥伯太讓人驚豔了，於是自告奮勇…，不過，我是抱著學習與實驗的心態來教彥伯，有誰敢在孩子面前自稱「大師」呢？搞不好他會覺得我挺「遜咖」的啊！
其實，自己也挺興奮的，真的就像喬蘭說的「見獵心喜」呢！嘻嘻！

玉凰在跟史英見面後，又寄了一封信。

親愛的朱朱：
上星期愈聽史英和曉芬描述彥伯，愈覺得他真是個傳奇人物，尤其是：傳奇性的難搞。

為了讓我做好萬全準備，不至於傻頭傻腦搞不清狀況，史英古道熱腸，大發慈悲，決定請我和其燁吃飯，好通盤了解一下，商討步數（他老人家真是好心，懂得在這時候為我加油打氣！我猜他會找一間有好吃cheese cake的餐廳。）

到現在我們所研究的步數之一，就是先把那黑色怪物（鋼琴）拆了給小傢伙看，之後再看他怎麼接招。

有新的招數生出來，一定把副本寄給妳欣賞。

先別說謝，我多怕被小傢伙開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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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按:因為本文篇幅太長，我們將在下期電子報刊登下文。)

◎本文出自〈人本教育札記〉27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