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生活】也許、翻轉和躲躲

◎朱台翔/森林小學校長

三隻貓，性格大不同。

「也許」、「翻轉」和「躲躲」是我先後從動物醫院帶回家的三隻貓。

大約七年前，路旁的一家寵物店竟然變成了動物醫院，而且是二十四小時看診，我帶家裡的貓去看病，認識了呂醫師，她的年紀很輕，卻對貓狗非常用心。

在那裡，我會順便看看其他的貓，有一天，知道一隻被關了很多年的三色波斯等著被領養，我沒有多問什麼，就帶回家了，取名叫「也許」。

「也許」的健康狀況一直不好，剛開始，是耳朵的問題，耳化膿、有耳疥蟲的感染，大概兩三個星期就要看一次病。等耳朵比較好了，開始胃腸鼓脹，每個月都要去一次醫院，偶爾，還會鼻塞、流鼻涕。

事後才知道，這些病都和牠過去的環境、照顧有關。

由於經常去動物醫院，就會和幾隻一直被關著的貓打照面，每一次看到牠們都會心疼，像有兩隻俄羅斯藍貓，兩隻阿比西尼亞，都是非常好看的貓，但被關在那兒，終年不見天日。

偶爾，我會說：「牠們長得漂亮，是原罪嗎？就要被關起來嗎？」有一天，呂醫師居然對我說，院長答應給我養一隻藍貓、一隻阿比西尼亞。嗯？我有說我要養嗎？只是很不願意牠們一直被關著，幫牠們發聲而已。不過，她既然這樣說，想想，家裡的貓已經夠多了，也不差多養這兩隻。

抱起藍貓，發現牠不但爪子被去掉，犬齒也被磨平。醫院的人說，牠很兇，會咬人，還曾經把老闆娘的腿抓傷了好大一片。我說：「那是因為被你們關得太久的緣故。」

牠一到我身上，就非常放鬆地讓我摸著牠。晚上睡覺，一定要睡在我的右肩膀上，我如果翻個身，牠就會把兩隻前腳往前伸，直到碰到我為止，似乎只要能碰到我，就滿意了，有時，被我抱著，牠還會用鼻尖輕輕地碰我的臉。牠是我遇過最會表達愛，也最黏人的貓。

我為牠取名「翻轉」。

另一隻貓很溫馴，動物醫院的人都猜，牠到我們家之後，一定很會撒嬌，但沒想到，牠膽子很小，一直躲著我，於是我幫牠取名「躲躲」。

「也許」和「翻轉」生病了…

「翻轉」大概四、五個月看一次病，大多是耳朵、扁桃腺的問題。牠剛來時是四．二公斤，沒有多久，就保持在五．六公斤左右，呂醫師說那是因為牠對我很放心、很悠哉、心情很愉快的關係。

「翻轉」來了一年多，呂醫師離職了。動物醫院請來的新醫師竟然是我認識的，他曾經在我們家附近開業，好多年前，家裡的一隻貓突然變得非常虛弱，我就近送去他那裡，不知道他是不明白還是不理會貓已經處在生命垂危的狀態，執意做完所有的檢驗，包括帶去照Ｘ光，經過這樣一折騰，在照Ｘ光之後的半個小時，貓就死了。

這家醫院，竟然找他幫忙看診？

後來，又換了幾個醫師，有一回「翻轉」感冒，當班的醫師竟然連量肛溫都沒辦法，硬塞的結果，「翻轉」被激怒，大聲地吼叫。也因此，在呂醫師離職後的這一年多，除非不得已，我都儘量不去動物醫院，當然，這也讓貓們和我付了代價。

去年十月份，隱約覺得「翻轉」不太像過去那樣熱情，但我並沒有進一步地探究原因，有一天，突然驚覺到牠不止變瘦，走路的步伐也不太穩定，趕緊送到醫院，院長看診，研判牠得了傳染性腹膜炎（FIP）。這個病幾乎是百分之百的致死率，發病後，通常不會活過一個月。

就在「翻轉」出院的那一天，我發現「也許」也很虛弱，檢驗顯示也是FIP。天啊！怎麼會這樣？

院長說，他把「也許」收回去照顧，不收取任何費用，並且對我感到很抱歉。聽他這樣說，我掉下眼淚，搖搖頭。如果讓他收回去，在那暗無天日的環境裡，「也許」只有落寞地等死。就算得了這個病存活的機會不大，我也要讓牠在最後的日子裡，過得舒舒服服的。

「也許」出院時，院長不收取費用，我說：「你要收，『我們』還要活很久的。」

果然，「也許」出院後一個星期就胖了五百公克，同樣的，「翻轉」也重了六百公克，大家都覺得很不可思議，直呼：「太會照顧了！」

由於需要隔離，牠們住在單獨的房間裡，空氣好、光線足，我每天早晚去照顧，抱一抱、疼一疼。只要發現有任何異樣，像打了噴嚏或有鼻水，就立刻送醫院。

以往，我只給貓們吃飼料，為了提升免疫力，每天，不是餵牠們喝雞精，就是補充一些罐頭肉，增加蛋白質的攝取量。從發病到現在，八個多月了，牠們不止都還活著，而且很健康。

找回「躲躲」的安全感

當初，「躲躲」是和「翻轉」一起到我們家的，但好多年了，牠還一直躲著我。

今年四月，發現「躲躲」也變瘦，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把牠送到醫院，先後住了兩次醫院，先是肛腺的問題，接著是牙齦紅腫的問題。出院後，隔了幾天，再回診，沒有想到，體重一下子少了〇．六公斤。

但即使住在醫院，也沒有辦法擋住體重持續往下降的趨勢，這到底要怎麼辦呢？

好在，這個時候，呂醫師又回到醫院兼職，每個星期有一兩天在醫院，她幫「躲躲」抽血，做了相關的檢驗；肝腎指數正常、沒有糖尿病、沒有寄生蟲…。同時，上麻藥，徹底檢查口腔，拔掉一顆爛牙，最後確診是甲狀腺機能低下。

呂醫師說：「跟妳說一個妳可能會不願意的事。」我說：「只要能幫得上牠的忙，我什麼都願意。」「幫牠買一個籠子，牠在我們這裡被關久了，太倚賴籠子，有籠子才有安全感。」

聽她這樣說，我才對一些現象恍然大悟；在家裡，牠一看到我就要躲起來，但睡在醫院的籠子裡，卻總是很撒嬌地等在那兒，等著我摸牠；每一次，牠一到醫院，就會以最快的速度衝到住院部，想要跳到牠以前住過的籠子裡。

看來，在我們家的這幾年，因為沒有籠子，牠非常沒有安全感，以致於生了這個病。甲狀腺素分泌異常，與壓力有關。
自從有了籠子，「躲躲」變得既放鬆又自在，只要我坐在籠子旁邊，打開門，拍拍腿，牠就會跳出來，坐在我的懷裡，讓我摸牠，對我撒嬌。

三隻貓兒的過去…

三隻貓的健康狀況都穩定下來以後，才突然想到，牠們似乎比其他的貓更容易生病。於是，打電話給呂醫師，聽她說說這三隻貓的過去。

「翻轉」是俄羅斯藍貓，「躲躲」是阿比西尼亞，都是公貓，一隻售價兩萬多，太貴，賣不掉，不知不覺就大了，大了就更賣不掉，一關就關了好幾年。

「也許」是母貓，用來繁殖的，在呂醫師到醫院之前，不知道生過多少胎，牠的母性很好，很會照顧小貓，但母性很好的貓會給自己很大的壓力，加上多胎繁殖，所以免疫力不斷地下降。

而當時的寵物店是一間鐵皮屋，悶熱不通風，即使有抽風機，也沾滿了灰塵與毛髮，只有日光燈，牠們曬不到太陽，當然也沒有機會運動。

她說，所以，當她知道「也許」和「翻轉」得了傳染性腹膜炎（FIP）時，她並不意外，FIP的病毒是一種冠狀病毒，原本常見於腸胃病，病毒突變造成病變，在貓咪，就叫做FIP。而造成病毒突變的原因不明，不過，與壓力、外在環境的改變以及牠們過去的成長環境都有關係。

最近，我才知道，原來，「躲躲」過去也當種貓，是好多小貓的爸爸。

我跟呂醫師說：「牠與母貓交配，不是基於牠的需求，而是人為的安排。」她說：「妳如果看到繁殖場，一定會更感慨。」接著，說她自己的經驗。

很多一樓店面是動物醫院或是寵物店的，樓上就是繁殖場，因為貓不會吵，所以可以安排在大樓裡。她在台中看過一家動物醫院附設的繁殖場，在二樓，只有十幾坪大，卻塞了五、六十隻貓，整個空間都是灰茫茫的一片。五、六年前，那一家動物醫院失火，所有的動物都被活活地燒死。

當初，義無反顧地把「也許」、「翻轉」、「躲躲」帶回家，直到現在，我才有機會透過牠們的病痛，多少瞭解一點種貓的不幸，牠們雖然不像很多其他種貓的下場是被送到收容中心，而是到了我們家，但牠們還是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然而，所有這些被用來繁殖的種貓的不幸到底是誰造成的？我們又可以為那些小生命做些什麼？

能發聲的，就盡量發聲！促使相關單位擔起應有的責任；不願意發聲的，最起碼，不要購買貓、狗，如果一定要飼養，就去認養流浪動物。

◎本文出自〈人本教育札記〉27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