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要陪大人玩這個遊戲了

◎馮喬蘭（人本教育基金會執行長）

在電腦前準備教案，這一回得要和孩子們談猶太人，談為什麼有人討厭猶太人、為什麼竟然發生屠殺殲滅猶太人這樣的慘案…老實說，實在是令人非常不愉快的教案，看著那些不同顏色、標上不同字母的大衛星胸章，感嘆萬千，都已經將人關到集中營，從一般社會中分類出來了，還要再分類、標示：兩個黃色三角形疊成大衛星—傳統猶太人；粉紅色加黃色的大衛星—同性戀猶太人；黑色加黃色—種族敗壞者，和猶太通婚的雅立安人；看到P，波蘭來的；看到T，捷克來的…

都已經關起來了，分那麼清楚到底是要幹嘛？

正抗拒著往下整理時，突然電腦蹦出另一個視窗，一個孩子問：「妳在嗎？」當然在，只要能暫時離開這世紀大悲劇，都是好事。孩子說：「快救我，我們又要分班了！為什麼要這樣？好不容易忍到國三了，現在又要分！」問怎麼個分法？像是白問的，當然是按照成績分啊，「國一升國二時就分成好班和壞班，成績爛要被調下去，成績好又把你調回來，為什麼討厭的大人訂一些莫名其妙的規定，我們就要陪他玩啊？當陪葬品的是我們ㄝ！」

安慰他：「感覺不好齁，同學之間要比來比去，自己也上上下下。」孩子說：「好討厭好討厭！我打這一段都含淚了！到底為什麼要這樣？」慎重問孩子：「你確定要我們打電話給學校嗎？」…沈默…又再問：「還是說你寫出你的想法，至少讓社會有機會知道小孩的心聲？」於是，小孩傳了這些文字來—

我覺得學校不應該能力分班，使資優班競爭激烈，普通班像放牛班一樣…

從一開始的入學分班考試，再來是每學期調一次班，成績時好時壞的人，就只能在各班流浪。

這樣對學生真的好嗎？讓每個人都能依專長適性成長，找到屬於自己的一片天，才是最重要的吧？

簡單明瞭。說的不就是最基本的事情，辦教育就該進行教育，一直分類，是在做什麼？

歷年來人本教育基金會的問卷調查，都顯示六成的國中有能力分班，即使法律規定，要常態編班。這樣的事情，我們的督學總是看不到的，頂多在有人執意檢舉申訴時，去規勸一下學校「現在不要搞」。事實上，國中裡不守法的事情太多，無論測驗卷、參考書、體罰、輔導課…於是守法者，成為怪胎、異類。

有一位老師，就為了要讓學校正常辦學、常態編班，被學校當成公敵、找麻煩的人；雖然對這位老師來說，他不過是在提倡教育。當他體驗過「不將人分級與標籤的環境，學習與教書原來是可以快樂有尊嚴的」，想將這樣的環境與理念推到現在的學校，卻遭受到上級與同僚的強烈反彈，而支持他的，是學生。

說起來，這種將學習成就全歸因到小孩自身的惰勤優劣，而與教師教學不需相干的思維與作法，家長究竟有什麼好支持的？

雖然在學校裡不需戴上猶太人的大衛星，然而只要以成績將孩子分級的方式存在著，那麼也等於是讓孩子戴上了；那些在聯絡簿、教室布告欄、學校穿堂張貼的成績排行，就是分類表。（都已經關起來了，分類那麼清楚要幹嘛？）小孩不想要陪大人玩這遊戲了！大人們，請回歸教育正途吧！

◎本文出自〈人本教育札記〉27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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