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親師溝通之路

◎怪獸芬

             「我覺得在學校學習唯二有用的科目是英文跟公民，偏偏這兩科老師教得很糟糕。」

            「有嗎？那怎樣才是教得好？」

            「只要聽得懂，不會無聊就成。不過，最好是能夠激發學生的學習興趣。」

                連絡簿上少見的出現了兒子與老師的對話，連著兩天就這麼來來往往，直到最後一個問題「那我呢？」出現才暫時停下。那天將連絡簿交給我時，他指著老師最後的提問懊惱地說「這下我不會回答了。要怎麼寫才不會讓老師不開心又能誠實回答？」我笑笑告訴他說「這確實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應該不急，放在心裡慢慢想，等到你想寫的時候再回就好。」

                  隔了四天，連絡簿上出現了兒子的回覆。

             「其實我覺得你教得不錯，至少上課時絕對不會想睡覺。」

                然後，對話又延續了兩天。

            「是嗎？謝謝！可是我都不會講笑話。」

            「我覺得笑話不是重點，重點是能讓學生感悟到學問的高深且奧妙之處。其實只要能和生活中的有趣之事相融合，學生就會有興趣了(至少對我來說)。」

                  看著九年級的兒子這麼認真地與導師在連絡簿上對話，我除了欣賞他對學習的看法，面對老師不卑不亢的態度更是令人打心底佩服他。然而，這一切並不是平白發生的。

話說從頭

                  記得兒子幼稚園將要畢業前的某一天，回家後直嚷著不想畢業上小學。詢問下才知道，原來當日來了個同一幼稚園企業體系的安親班主任，到校宣傳招生事宜。他很「兇」地對孩子們說：「進了小學，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快樂了，不但老師很兇，你們會有很多功課要寫，還要認真讀書準備考試。」聽完兒子的轉述，當下氣憤難當的我立刻撥了電話給主任，指責他為了個人工作績效竟不惜毀了孩子對未來的美好想像，並要求他對此跟當天所有孩子重新說明並道歉以做為彌補。

                回想起來，我發現這個事件是開啟我積極與老師溝通的契機。那時，我驚覺父母不能以「信賴專業」為由，將孩子的教育與學習全權交給學校，而應該要認真站在保護孩子的立場，積極了解孩子的真實狀況，陪著他跟學校與老師互動。

                  當時，因為安親班主任的恐嚇言詞，讓兒子開始懼怕接下來的小學生涯，我沒有忽略他的害怕，也沒有隨便塘塞幾句安慰的話，除了理解他，幫他重新定義「上小學」之外，我自己開始認真地思考「何謂教育」、「何謂學習」、「何謂考試」、「何謂成績」，並誠實地跟兒子談，我自己如何看待學習、考試與成績。因為我知道，只要孩子在學校學習，這些事就不能敷衍以待。我也理解，如果想要在孩子受教育的過程中陪伴孩子，那麼我需要做的是，不斷檢視我的信念與價值觀，再一次看清自己在乎的事是否重要。

檢視價值觀，從看連絡簿做起

                  我所接觸過的媽媽們，自從親師溝通的重要工具連絡簿加入生活中開始，所有人無不落入一種惡性循環：在老師的評語中檢視自己是否是個教養成功的好媽媽、同時考驗自己對孩子的信賴、有時甚至還因此引爆一場場的親子衝突。我知道，連絡簿是如此的考驗親子關係，因此，當「上課不專心」的評語出現在連絡簿上時，我選擇了先穩住自己內心急急湧出的「自我價值的搖動」、「以自己的猜測評價孩子進而指責孩子的衝動」，而是選擇先聽聽孩子的說法。因為，未審先判不但容易失去事實真相，令我們錯失了理解孩子的機會，更會喪失孩子對我們的信任。

             「你的想法很重要，我很想知道連絡簿上老師這麼寫，你覺得怎麼樣？」心平氣和地問問孩子，這時，無論孩子說出口的原因為何，我都會耐住性子，用「嗯」、「這樣呀」、「原來如此」應答，讓孩子願意多說一點。等了解了孩子的想法與心情，我會要孩子猜想老師之所以這麼做的理由，試著讓孩子從一件事去理解老師。

                  接著，我會好好把自己怎麼看待「上課專心」這件事想清楚，然後準備個能讓孩子聽得懂的說法好好跟他解釋。把自己的說法說出前，要先確認孩子的想法，「我想知道你怎麼想這件事」「關於上課專心這件事，我是這麼想的」釐清了雙方的想法後，最後，才跟孩子一起商討協助他的方法。過程中，無論孩子說些什麼，都要忍住批評指責他的欲望，因為在不清楚狀況前評斷一個人是不夠公允的。

             「謝謝老師的關照，我會好好跟孩子討論這件事。」就會是當天我在連絡簿上的回應。不急著跟老師說明自己的處理方式，也不急著要孩子一昧地配合老師，是為了向孩子展現一種看重他也願意貼近他的解決事情的方法。對我來說，那些連絡事項是一個個可釐清自己的價值觀與陪著孩子發展能力的機會。

親師溝通，孩子是主體

                  正是因為機會寶貴，我的焦點會放在理解孩子、協助孩子、陪孩子一起理解老師，想清楚這些事之所以重要的原因上，萬一需要跟老師當面溝通時，除非是危及人身安全的事由，否則會事先徵求孩子的同意才進行。

                 兒子剛升上國中，每周幾乎都會有一杯導師請的飲料，詢問之下得知是班上整潔比賽得獎的獎勵。升上八年級，重視成績的導師，基於提升班級成績的想法，由自己掏腰包提供獎學金給前幾名的孩子們。八年級下學期開始，老師宣布班上前十名的孩子要兩兩一組，合併計算每一次小考成績至期末，結算結果最高的一組可得獎學金三百元。陪睡前的閒聊時間，我得知了這件事，兒子剛好是那十位同學之一。我問他對於這件事的想法，他回答說，不想被獎學金制約，讀書考試這件事本該由自己負責，並決定隔天自己與老師溝通。怎料隔天老師以不公平為由說服了兒子，回到家，他非常懊惱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於是我先跟他說我的擔心與猜測，我提到了當時最受注目的兩大政治人物：林益世與賴素如。學經歷這麼良好的兩個人，求學過程中必定是佼佼者，究竟是什麼因素讓兩個人願意為區區小錢所驅使？我猜測原因之一可能是成長過程中的獎勵制度，猶如溫水煮青蛙般，令人麻木地只看到獎勵而遺忘了原本的初衷，這也可能是兒子所說的被制約的結果。

                 聽完我的說法，兒子覺得自己沒把握在老師面前說清楚，希望我代他向老師溝通，因此，我們討論好談話方向，並在連絡簿上跟老師約好見面的時間，然後我才去學校跟老師好好地聊聊。

老師的眼光

                  從兒子四歲起，我就決定要讓他知道，即使是父母也是平凡人，也有不足與犯錯之處，我學著示弱與道歉，不以母親之權威脅迫他聽話。上了小學之後直到現在，我們大多在閒聊到學校狀況時，不斷猜想著老師某些行為的背後原因與老師個人可能的現狀。因此，對我家的孩子們來說，老師是個懂得教授某個學科的專家，卻也如同他的父母般是個真真實實存在的平凡人。

                  那天為了獎學金的事去學校找老師談，出發前就打定主意要趁此機會好好了解老師，先理解老師的想法再看能在哪個點上使力，因為我了解，與人敵對不但無法改變對方，反而可能招致更大的阻力。

                  見到老師，我先把平日跟兒子聊天時，聽到對老師的「好」轉述給他知道，謝謝他平日對孩子的照顧。然後，再表明就獎學金的事想聽聽他的意見，在了解他的想法後，我先同理他想幫孩子的心。然後就是一連串閒談中的提問：問問他在國中擔任老師的心得，問問他在職場上面臨的壓力，問問他當年選擇成為老師的初衷，再問問他這些年來學生狀況的轉變，然後問問他孩子多大年紀，我專心地聽著他說，理解他的用心，最後，我把準備來要把他從老師的位置拉到平凡爸爸位置的問題提了出來。

              「老師，我們都是父母，這是做媽媽的擔心，我在想如果我的孩子可以為了區區三百元而願意去讀書努力，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是收買不了他的？他很快就會忘了自己為了什麼而活，忘了自己是誰呀！老師，您是否也有同樣的擔心呢？」

                  提問完這個問題後，我表明了兒子不參加這個活動的想法，老師沒有再多說什麼，但我知道我丟了顆石頭在他的心裡，至於何時發酵不得而知。其實那天與老師相談甚歡，因為沒有預設立場，也沒有太大的期待，畢竟要改變一個人實在不是容易的事。我覺得自己能做的，就是藉由各種問題喚回他一絲絲的初衷與良知而已。

理解老師的難處

                  最近兒子的連絡簿非常精彩，繼之前談論何謂一個好老師之後，這次與老師的對話令我有些驚訝，有些驚喜，更多的是擔心。底下是三天往來的對話內容：

Day1

「上課不要向後轉和21號講話。」

「我認為，一個老師如果想要多一個學生認真聽課，該做的事並不是如何堵上學生的嘴，如果能啟發學生對數學學習的興趣，我想老師也不用大費周章的『管』學生了。」

Day2

兒子以前一晚沒睡好為由，請假一天在家。

Day3

「那你每一科都向後轉該怎麼說？自己不專心就不要找藉口！」

「請假若沒打電話來學校請，不可准假！」

「你已經九年級了，不可能不知道！」

「我並沒有每一秒都回頭，我想老師指的是○○，不是我。況且老師教得再爛，我都是會學的。」

                  第一天看到連絡簿時，兒子已經把回應老師的話寫好了。雖然直接卻表達得很有力，我相信老師有能力回應，因此沒有多加干涉。第二天，由於我忙於早上的會議，忘了幫他請假，第三天，回到家就又看到老師的回覆與兒子寫好的連絡簿。

                  晚上陪睡前，我花了點時間寫了一封短信給老師。陪睡時，我先問兒子「今天是不是很生氣」，他回答說「是，老師很不可理喻」。我說，「我知道你很生氣，如果是我也會。那你猜，老師有沒有生氣？」兒子說有。我說「對，而且非常生氣，不然他不需要連續三句用指責的語氣外加三個驚嘆號。那我想問問你，今天的回覆，你有沒有期望老師怎麼回覆你？你想要達到什麼目的？你猜，以老師目前的回應，他有沒有能力好好跟你應對？你的目的會達到嗎？還是他會繼續跟你唇槍舌戰，沒完沒了？」

                   聽完我的問題，兒子起身用立可帶塗去了最後寫的回應。我說，我寫了一封信要給老師，先給你聽聽看，你同意我才附上。那封信是這樣寫的。

          「親愛的某某老師，周二那天我忙於公事，有所疏忽忘了應於當天打電話幫孩子請假，讓老師擔心，真是抱歉，請老師見諒。

              另，上課專心本是學生本分，我想我家孩子已經充分理解，請老師安心。連絡簿上的直率語言，讓老師難受，也破壞了原有的關係，很是遺憾，望老師大人大量，相信OO已有所學習。

              最後，謝謝老師的悉心照顧。」

                 讀完信，兒子質問我為什麼要低聲下氣，我說，「寫這封信可以保護你的話，我一點也不感到委屈，況且，聯絡簿上的直率語言難道只有你的嗎？老師如果看得懂，他會知道我也在說他。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權力在誰的手上，畢業前，你想要過什麼樣的日子？只要你想清楚，然後做決定，媽媽都挺你，信要怎麼改可以商量，或是不寫信也可以。」

                  看兒子沒有說話，我看著他的眼睛說：「我覺得，因為老師很清楚，你理解什麼是好老師，所以你在課堂上的反應，直接考驗他對自己的信心，但他又無力改變自己，只好用他最會的方式控制你。如果這麼想，你就知道，他有多困難了。」

                  那天，我跟兒子的話題一路聊到了「寬容」，到接納不足的自己。但心裡是無奈的，陪著兒子這一路走來，跟學校、跟老師的互動不少，點點滴滴在心頭，過程中見識了不少人性，理解了更多人的樣貌，這些收獲居然遠遠超過知識上的累積，跟兒子的關係也在這一關關的考驗中越來越親密，該說是幸還是不幸呢？但，我相信，只要選擇信任與陪伴，親師溝通會是成長的一大助力。

✜本文原載於《人本教育札記》第294期

跟老師溝通，不要怕！

◎吳麗芬（人本教育基金會數學想想國總監）

                經常被家長問如何跟老師溝通，講到最後答案往往只有一個，就是「不要怕」！家長怕的當然不會是安親班老師，然而學校老師有那麼可怕嗎？其實問題不一定出在老師，而是家長自己從小怕老師也害怕衝突的心態，同時也把「跟老師意見不一樣」就視為衝突，因此一遇到非跟學校老師溝通不可的問題時，他們總要先倒抽幾口氣，思之再三，展現出投票時都沒有的審慎；不過，只要成功一次，信心便油然而生了。

                小柏媽媽自從小柏上小學之後，日子就不好過，老師三天兩頭寫聯絡簿說小柏不專心、不聽話、寫字要加強練習……於是夫妻倆人在家就拚命要求孩子配合，如果在學校被罰，回家一定再罰一次；然而孩子情況並沒有變好，升二年級之後，聯絡簿上的紅字多了「說謊、打人」等字眼，媽媽開始被老師請去學校。

                 多數時候是「聽訓」，但有時也幫孩子澄清被老師誤會之處，但這時就會被說「這樣寵小孩會害他」。面對老師，小柏媽媽覺得很羞愧也很無助，升上三年級時只好轉學，但這時的小柏已經很討厭上學了。

                來到新學校，小柏媽媽也希望有個新開始。她對過去一味配合老師非常懊悔，開始改變自己對待孩子的方法，當然親子關係首先得到了改善，但她同時也只能祈禱，希望小柏的新老師和以前的不一樣。

                 可是只有祈禱是沒用的，孩子的心受了傷，新學校必須真的理解孩子及家長的期待，雙方才有可能一起合作幫助孩子成長。

                後來，我陪著戰戰兢兢的小柏媽媽一起先拜訪校長和輔導主任，校長不愧是經驗老道，很快明白小柏媽媽的擔心，並仔細的介紹新老師的作風與對學生的愛護；同時輔導主任也表達，有任何問題都願意幫忙家長跟老師溝通，也因為經過這次經驗，小柏媽媽由於自己和新老師有了不錯的溝通經驗，而新學校也展現出善意，讓小柏媽媽愈來愈放心，甚至連別人「閒事」都勇於出面幫忙，聽說有個老師不讓還沒訂正完作業的孩子上廁所，她覺得這樣很嚴重就跑去「溝通」，「其實也沒有怎樣，心裡只要想著小孩就不怕了！」她說。

                  勇於跟老師溝通，其實也能化解誤會。有一次，我發現一個孩子總是對老師充滿怒氣，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幾乎天天被罰不能下課，至於被罰的原因則完全說不出來。幾番建議家長必須跟老師溝通一下，看看孩子究竟發生什麼事，因為天天都要罰，就代表這個處罰沒有改錯的效果，老師和家長應該一起研究怎樣幫助孩子才是正途。但家長卻很擔心老師會誤會他要指責老師，於是我們先一起研究了怎麼開口講這件事情；雙方溝通後才發現，原來老師也不是天天在罰孩子，因為不要讓他去跟別班玩「打架遊戲」，所以請孩子下課留在教室，雖然更多時候是為了保護孩子的做法，卻讓被罰慣的孩子於是自動解釋成「被處罰」。

                 在知道原因之後，重新帶著孩子去了解老師的用意，讓他學習區分自己到底是不是被處罰；之後孩子對老師的敵意自然降低了，行為也獲得改善。

                 找老師溝通跟找老師麻煩其實有很大的不同，基本上任何正常的老師都不會搞混兩者。時代不一樣了，儘管孩子仍在學校「手中」，但校園事務在公共化的情況下，家長已不再是無助者，所以在面對老師的恐懼感，其實只剩下心理上的問題。恐懼會搞砸一切事情，所以「不要怕啦」！

✜本文原載於《人本教育札記》第290期

中學生權利論壇─我們的時代---開放校園‧想想校規

【服儀，服？不服？】
還記得台中女中在朝會抗議，要求穿著運動短褲的權利嗎？看到這則新聞的時候，你是不是也發覺，在你的校園，仍然有一些不明所理的規定？
你是不是也覺得，身為校園的重要參與者，總該要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