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拉克颱風帶來的大雨過後，南台灣災情嚴重，連日來的救災新聞，充斥著檢討政府無能、國家失靈之聲，尤其外交部有沒有發文婉拒國際救援，更成為政府無能的表徵。不過弔詭的是平時媒體高喊政府瘦身、小而美政府，認為政府能力越小越好，能BOT、外包和民營化的部份就通通委外，不該「與民爭利」，卻在救災時忽然又企盼有個大有為政府，可以即時而有效的救災，豈不自相矛盾？

新自由主義意識形態風行全求近30年，政府瘦身、縮減公共服務已成為主流意見，研考會聲稱組織精簡勢在必行，欲將現有的 37部會，整併為13部、8委員會、3獨立機關與其他4單位。組織瘦身、精簡人力和公共服務委外，以及國營事業民營化，據說都與「效率」有關。然而事實勝於雄辯，政院組織瘦身、人力精簡，原有的業務改由派遣或外包人力為之，正式雇員減少，人事成本也確實降低，但許多業務為連續性質，人員高度流動不僅無效率，加上派遣公司「合理」的利潤，整體預算不一定減少。國營事業民營化同樣與效率和節省政府開支無關，高鐵即是最惡名昭彰的例子，政府非但付出鉅資，還要隨時準備接手經營不善而倒閉的爛攤子。

也有人以政府救災不如民間靈活，而強調政府應該向企業看齊，殊不知，88水災的「人禍」正是源自企業以及政府的企業思維。國家能力主要奠基於收稅的能力，財政部統計今年上半年全國賦稅收入實徵淨額為8,579億元，較去年同期減少1,901億元，減幅18.1％，無論減少金額還是幅度，都是史上最大，預估全年稅收恐將短徵2千億元。政府輕稅簡政號稱「藏富於民」，實則多用於補貼企業，諸如促產條例落日等，而非嘉惠一般受薪者。換言之，為了補貼企業，早已大幅降低了國家能力。再者，企業以營利為目的，政府卻是以增進全民福祉為任務，兩者之間有根本的矛盾，企業為了自身的生存，可以裁員減薪、偷工減料，甚至大發災難財而有「颱風概念股」等嗜血圖利的作為，政府若如此，不正是加強了官僚化，為了組織存續而傷害民眾福利？

政府官員以及國家機器在救災中的表現固然有許多可檢討之處，不過台灣國家能力的衰退是有目共睹，所謂換人做做看，或換個政府會更好，結果往往令人失望，且見樹不見林。釜底抽薪之計，還是徹底扭轉政府向企業看齊的思維與改革。

種啥養啥才賺錢？台灣的農漁民不知道、台灣的政府更不知道，所以農業產值持續落，落到國內生產總額不到2％，此時，竟有農業金庫堂堂出焉，真是開了天大的玩笑，生產都不對頭，產業整個都要消失，何來金融呢？不過是假農業之名玩金融遊戲罷了。果不其然，集資2百億的金庫被華爾街的金融海嘯沖垮了，而不是為台灣日薄崦嵫的農業殉身，夠荒唐了，甚且荒唐轉為悲劇，因為虧本是虧了農業的本，教我台灣農業如何不死亡！

夷考此一農業金庫之由來，係阿扁主政第2年，急呼呼接管36家農漁會信用部之後，進一步要剷盡農漁會信用部，遂有12萬農漁民大遊行，這是農漁會頭頭們策動的，他們在鄉間造謠農保不保，鼓惑愚民北上，卻套上反對廢除信用部的標語牌，重演歷史上奴隸擁護奴隸主的故事，術仔扁不察，反被群潮懾住，來個大轉彎，信用部不廢，反予490億打銷爛帳，並成立農業金庫，賦予信用部總後台，而接管的信用部迄已復業15家。

這說明黑金勢力盤踞的信用部不是阿扁之所忌，所忌者乃為國民黨所用，所以一旦得以收編，還送以大禮。如今馬英九以廉潔自高，還留這個農業爛庫作啥！

「台灣農業金庫」開張4年，去年虧掉1百億，超過半個股本，持股49％的政府部門提議減資之後，增資1百億，政府認股40億，但是持股51％的全台農漁會大打退堂股，因為按股權比例提列損失，所有的農漁會信用部全部虧光，為此，農委會農業金融局不惜違反會計原則，修改規定允予10年攤提，美化帳目。無論如何，農業金庫已經成為各個農漁會不可承受之重的包袱，徒為奄奄一息的鄉村經濟再添催命符。

另一方面，農業金庫又何嘗不是全體百姓不可承受之大的錢坑？在扁政權時代，為了打消農漁會信用部的爛帳，已動用「金融重建基金」（RTC）490億，又斥下百億公帑成立農業金庫，現在還準備增資40億，似此莽撞行為怎麼不聞輿論揭露、立委撻伐及監委調查呢？莫非台灣的秕政與弊端已經銷磨社會元氣殆盡？

照說，農業金庫首須回哺農業，但看這支農官與農蟲的混成旅已經敗壞農業50年，不敢寄予希望，只求針對信用部的前失，對農漁民的血汗錢妥善保存，給予優惠利率，一如合作金庫統收轉存即可，怎麼可以大玩高風險的衍生性金融商品呢？賠錢百億的農業金庫負責人該當揪出來賠罪。

剛當醫生時，有些醫師護士常要我對病患唸一套台詞，標準句型之一是：「你一定很難過很生氣哦，但我們都很關心你，我們是來幫助你的喔。」我覺得這是一種外交辭令，不真誠，至少不是我這個鄉下人會使用的一種「中產語言」，因此總是拒唸台詞。後來發現，此一荒謬現象在台灣精神醫學界竟如此普遍，於是寫了篇文章叫「異哉，所謂 empathy」。20年過去了，奇怪的 empathy（同理心？）依然盛行。

日前參加一個自殺防治精神醫學研討會，講者提到一位被男友嫌醜而分手的病患陷入憂鬱，講者並擬了一道有關empathy的選擇題，前3個答案是：「天涯何處無芳草」、「把重心放在功課上，男友跑掉就算了」、「壞的不去，好的不來」。聽眾大笑，彷彿第4個答案才是正確：「經過這樣的打擊，我想妳之後一定很沮喪而且失去了自信。」我起身反駁說，既然是empathy，意味著這是一種因人而異的內在幽微感受；不同的人，就應有不同的對應方式，你很難說前3個回應是錯的。

台灣精神科很喜歡說empathy，但已全然扭曲原意，變成一種安撫，甚至只是一種標準台詞，彷彿只要把它唸出來就好。但empathy理應是一種情不自禁的神往，看到蝴蝶就情不自禁覺得自己像隻蝴蝶，看到有人疼痛就覺得彷彿自己痛，是一種無法克制的感受與想像，而不是一種可以「拿出來給人」的東西。因此你不可能說：「喂！陳醫師！302A那一床不知道在吵什麼，你去給他一些 empathy。」empathy又不是一種東西，怎麼「給」？

而且，就算你感受到病人的心，你也不一定要把感受說出來。當我感受某人自覺外貌身材不好而沒自信時，我沒必要對他再次強調這個認知，這反倒可能造成更大傷害不是嗎？或許我們該講點別的，比方說講一些當事人覺得愉快的事。她喜歡音樂，不妨就跟她談音樂；音樂裏有無限可能，美醜並非如此客觀故而無須掛懷。她喜歡詩歌，咱們就談詩歌，如果在詩歌裏連犯罪都如此美麗，那麼所謂美醜，又豈是五官三圍所能定義？何苦為此惆悵？

對方若功課好，當然也能談功課，把重心或注意力轉移到功課上，而且讓她明白，功課好固然可喜可賀，功課不好也不是什麼天崩地裂的災難，畢竟人各有所長。身材外貌也一樣，高矮胖瘦各有模樣，沒必要為此憂鬱輕生。

甚至我們也可保持沉默，因為當一個人遭遇巨大痛苦時，語言往往是多餘的。empathy從來都不是一種技術，更不是一種標準句型，沒有所謂標準答案。而且，重要的不是語言，不是你講什麼，重要的是你的心，你心裏究竟對病人是否懷有真誠善意。如果有，就算有人跟我一樣不善言詞，對方即便是一隻貓或一頭牛，我想他還是能感受到你的溫暖。

莫拉克風災，有相當多報導與評論。救災考驗政府與社會對危機的應變能力。政府在這次救災過程中，暴露出相當多問題。但在救災之後，還是想提醒社會大眾：我們究竟有沒有從這次災難中學到什麼教訓？如果沒有，如果思維方式與行為模式依然不變，如果還是重複犯下過往的錯誤，那這次災難中罹難者與救難殉職人員所付出生命，完全沒有意義。當災難事件成為媒體焦點時，指著別人的鼻子批評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可是，當一、兩個月之後，88水災的報導逐漸由媒體消失，我們對待環境的態度是不是有所改變？我們是不是做好未雨綢繆的防災因應？那時才是檢驗我們究竟是不是一個有反省力的社會的開始。

救災是災難已經釀成以後的危機處理。現在除了救災，重建安置更是當務之急。但是，在重建安置的過程中，如何吸取過去的教訓，預防災難的再次發生，才是以「永續發展」與「長治久安」為職志的政府應該重視的工作。在人類與環境的互動經驗中，環境科學一直提醒我們，人類常常進行「短視近利」與「以鄰為壑」的建設，以為自己會獲得利益，但往往只是短期的，長期而言，卻是社會整體更大災難的肇因。因此，這次不僅應該關心救災效率、政府官員的同理心與執行力，更要檢討過去究竟是那些「短視近利」、「以鄰為壑」的行為，才會讓天災變成這麼嚴重的人禍。

環保團體常扮演預警災難的烏鴉，不僅常擋了人家的「財路」，更往往被發展導向的技術官僚視為「不理性」的激進分子。可是，技術官僚所謂的「理性」是真正的理性嗎？還只是替開發建設辯護的「官方說法」？不論科學再怎麼發達，大自然的複雜與變異並不是幾條方程式就能掌握的，更何況觀測的工具雖然已經強化，但是對於預測大自然變化的能力還是相當不足。我們想想，過去台灣挖了多少條貫穿山脈的「鑽地隧道」？短期間來看，交通時間是縮短了，但是除了經濟效益評估的嚴謹程度之外，我們更是擔心，台灣的山林真能承擔這樣無止盡的「開挖」？在這次災難過後，台灣社會應該要學習對大自然謙卑，了解到人類不應一直跟大自然爭奪用地。這句話說起來簡單，卻是擋人財路，要有相當大的魄力，才能完成這個挑戰。如果在未來的重建工作中，能夠吸取經驗做好這一課，才是更重要也是更困難的社會提昇，也才能說明我們是一個有反省力的社會。

長期徵稿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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