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善—愛智梯的荷蘭體驗

◎朱台翔 

六年前，我第一次去荷蘭，覺得那裡的人很和善、大人很會疼小孩、種族之間沒有歧視。今年暑假跟著愛智梯，在荷蘭不過短短的幾天，又再次地加深了我的這個印象。 

弄壞了，怎麼辦？ 

我們先到阿姆斯特丹，第一天，搭電車去「安妮之家」，婷瑛老師那一組的小孩幾乎都是中年級的，電車來了，孩子們高興地向司機揮手，司機也很開心，還把手放在鼻子前、吐出舌頭扮鬼臉。等小孩都上車了，他一面開車，一面和孩子們打招呼、聊天。 

在安妮之家的紀念品店，門口的架子上放了許多磁鐵，有風車圖案的，可以轉動，一個小孩用手轉啊轉的，不小心，弄到地上摔破了，她很緊張地去找婷瑛。

婷瑛說：「我們先跟老闆講，如果需要賠的話，我們就賠給她。」走進店裡，小傢伙把破掉的磁鐵拿給老闆，老闆看了一下，聳聳肩。大家並不明白她的意思，準備付錢時，她卻搖搖頭，說：「不用。」

有一個小孩說：「大家都說荷蘭人對小孩很好，真不是蓋的。」孩子們覺得那個老闆很好，又覺得對她很抱歉，想要寫字條給她，但手邊沒有像樣的紙，就在店裡買了一張明信片。

打破磁鐵的小孩說：「我覺得她原諒我這件事，很了不起；我對她還是非常抱歉。」婷瑛就幫她寫成英文，其他的小孩也一起簽名，然後，交給她。老闆看完，開心地看著這幾個小傢伙。

離開之後，有孩子說：「如果發生在台灣，結局一定不是這樣。」也有孩子附和地說：「對嘛！不是挨罵、被碎碎念就是要賠錢。」 

彷彿共識般理所當然的和善 

第二天的行程，我們先去國立美術館，正當我們準備跟在人群後面排隊時，就看到一位工作人員過來說，我們是團體，只要有一位老師跟她去辦手續，其他的人在一旁等就好了。看來，在這裡，十八歲以下的孩子，不但免費，也不需要排隊。

接著，到梵谷美術館，同樣的，還是有很多人在排隊，不過，不是買票而是接受安全檢查，我們跟在隊伍的後面。才站定，就有一位工作人員過來，把我們帶到最前面：優先安檢。所有排隊等候的人似乎也都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事，而沒有任何人有異議。

美術館裡的工作人員都很和善，不像歐洲其他國家，看到小孩來了會提高警覺地盯著看，他們幾乎都含著笑意，偶爾，還會和孩子們聊上幾句。

從美術館出來後，有幾個孩子開心地說，剛才他們先看完，在外面等，想上廁所，就對站在門口的工作人員說。雖然那是一個只出不進的出口，但那個人卻很體諒地把門撥開，讓他們進去。 

我和幾個孩子穿越馬路時，正巧遇到一陣強風，一個孩子的帽子被風吹走，落在快車道上，我趕緊說：「不要追！」心裡想的是，我們先到對街，等所有的車子都通過了，再過去揀。

結果，正在等候號誌變換的那些車子當中，有一輛停在外側車道上的，車門突然被打開，駕駛從容地走到內側車道，彎下腰、揀起帽子。儘管號誌燈已經變綠，但所有的人都靜靜地等著，等他把帽子交給我們、等他上車之後，才陸續地把車開走。

晚上，回到旅館，大家交換白天的經驗，幾乎都會說，這裡的人都好好喔！共同的經驗是，只要攤開地圖，就一定會有人過來問：「需要我幫忙嗎？」甚至，有的人還會帶一段路。 

把服務放在營利之前 

第三天，去郊區的森林，在那裡，不但可以騎腳踏車，還可以欣賞與大自然結合的藝術品，和參觀室內的美術館。我們先搭電車、轉火車，再換巴士。巴士的班次並不多，等了大約三、四十分鐘，終於等到一班，卻只容得下四、五十個人，但排隊的，除了我們這一大團，還有其他乘客。而且，是上車買票，司機一張一張慢慢地賣，耗掉許多時間，等座位都坐滿了，他對我們說：請搭下一班。

別無選擇，只有繼續等，由剛才的經驗知道，至少還要等三十分鐘，至於到時候能不能都上得去，誰也無法保證，但又能怎麼樣呢？沒有想到，不到十分鐘，車子就來了，而且是兩節車廂、加長型的巴士，裝得下所有的人。不過，如果像剛才，票一張一張慢慢地賣，我們還得等上一陣子，車才會開，然而，司機竟然叫我們全部上車，不但不用等，他還說：「不要票！」

怎麼有這種事？老師們不放心，再一次向他確認，他非常歡喜、非常確定地說：「不要票！我沒有售票機，沒有票可以賣給你們。不要票！」原來，這一班車是從別處調來支援的，車上沒有售票機。

有幾個孩子上廁所還沒回來，我們請司機等一會兒，他也欣然地答應。開了好一陣子，快要到的時候，他又開心地對大家說，他會直接把我們送到森林的入口，而不是平常的巴士站。

這樣的事情不要說在台灣不會發生，這些年，我到過歐洲那麼多的國家，也是第一次遇到。大家都知道，公車既是服務業又是營利事業，服務大家的同時也賺取利潤，然而，這一次的經驗讓我認識到，在荷蘭，他們把服務放在營利的前面。 

和善的教育 

青蘭老師帶的那一組是八、九年級的大女孩，分享了一個令她們心動的故事。那一天，她們在餐廳吃午餐，外頭下著雨，地板有一點濕，一個爸爸帶了三歲大的小女孩進來和媽媽、小哥哥會合，小女孩走在前面，突然滑倒了，是那種臉朝下、往前撲的滑倒。

小女孩哭得很大聲，爸爸趕緊把她抱起來，心疼地把她摟在懷裡，一邊慢慢地揉著她的背，一邊輕聲地在她耳邊說著話，好一陣子之後，才把原本摟得緊緊的小女孩鬆開一些，仔細地察看她臉上的傷。

這時候，大家才發現，小女孩嘴唇有一點血。餐廳裡的人立即拿了一大包冰塊給她冰敷。爸爸帶她去洗手間清洗，回來時，她就不哭了。

小女孩的哥哥，大概四歲多一些，走過來，輕柔地撫摸著妹妹的背，輕聲地安慰她。

看到這一幕，青蘭組的小孩不斷地說：「那個哥哥好好喔！」「怎麼這麼會疼妹妹？」「怎麼這麼會安慰人？」聽她們說了很多次，青蘭就問：「如果妳們小時候跌倒，大人會怎麼樣？」

有一個小孩說：「我媽媽一定會叫我『不准哭』！」一個小孩說：「她會說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爬起來！怎麼那麼不小心？」只有一個孩子說：「我媽媽會趕快『秀秀』，把我抱起來。」

青蘭問：「有一天，妳們變成人家的媽媽時，會怎麼反應？」

七個孩子都說：「當然是趕快抱起來啊！」「為什麼妳們的反應跟妳們媽媽的反應不一樣？」孩子們說：「因為受的教育不一樣。」 

在荷蘭，無論大人還是小孩，都會因為這裡的人的和善，而覺得特別愉悅，但從另一個角度看，何嘗不是因為我們比較欠缺這樣的經驗？不同國度、不認識的人都這樣對待我們，我們何不也用更好的方式，來對待自己和身邊的人呢？

◎本文出自〈人本教育札記〉26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