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寒假人本森林育

陪著孩子一起面對新的挑戰、練習生活的大小事，
陪著孩子走過心中各式各樣的感受，
用不一樣的方式來經歷著愛智、愛玩、愛笑的寒假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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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原諒媽媽開始

◎陳生慶(人本基金會教育中心副主任)

Q

楊同學(以下簡稱「楊」)：我是個國中生，功課和考試已經夠多了，每天回到家還要聽我媽不停碎唸，她嫌我不會管理時間，看不慣我做什麼都拖拖拉拉的，所以從寫功課、念書，到吃飯、洗澡、睡覺，全部都幫我排好時間表，如果沒有照做，就唸個沒完沒了，我也不想每天都和她吵架，真的很煩。請問要怎麼做我才能快樂一點？

A

陳生慶(以下簡稱「生」)：親愛的孩子，你辛苦啦！每天在學校已經上了七八堂課，回到家想要放鬆一下，卻還是得「照表操課」，等於一整天都處在趕進度的壓力中，這感覺一定很不好受。

很多青少年在與爸媽有衝突時，常常因為不知道可以怎麼辦，漸漸地把自己封閉起來，反正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雖然還是錯，但既然關不住他們的嘴，起碼可以關上自己的吧。

不過，你覺察到自己有困擾，而且願意向人求助，這是很讚的本事，光是這一點，快樂就不那麼遠了。回到你的問題，你最受不了媽媽嘮叨的一句話是什麼？

楊：「快一點寫功課」、「快一點吃飯」、「快一點洗澡」、「快一點睡覺」...做什麼都要「快一點」，不知道到底在趕什麼，她不講我也都會去做啊！

生：你覺得媽媽為什麼要一直催促你？

楊：大概不希望我熬夜，可是，她這樣一直唸，反而會讓我更不想動。

生：那麼，通常你都怎麼回應？

楊：我就說，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然後她就會抓狂，我也很不高興。

生：猜猜看，為什麼當媽媽聽到你說「等一下」，會有那麼大的情緒？

楊：可能覺得我不像以前那麼聽話，叫不動了吧。

生：針對這個情境，我試著提供幾個看法，也許不一定都對，但可以作為一種參考─我不知道，你的動作是不是真的太慢，以致於影響到生活作息，我猜你有個心情是，功課和考試那麼多，升學壓力這麼大，回到家難免想要放鬆一下，沒有時間壓力的耍一點賴、偷一點懶，畢竟人沒有辦法一整天都上緊發條。之所以要熬夜，也不是因為不想睡，而是等全世界都入睡之後，時間彷彿才真正是屬於你的，可以大把大把的揮霍，不受到任何人的打擾。

媽媽替你排定的作息表不見得不好，照著走也可能真的比較有效率，只是，沒有人喜歡一切被規定的死死的，人需要有自己的空間、有自己掌握生活節奏的權利。即使真的不太會利用時間，但爸媽只要關心和支持你就好，而不是越過你、替你安排好一切，或用他們的經驗來取代你的感受，把你的需求當成狡辯和藉口。更重要的是，你也希望爸媽能對你更有信心一些，相信你不會放任自己擺爛到底。

身為一個母親，看到孩子熬夜，絕對是心疼和不捨的，在這個強調競爭、講求速度的升學主義之下，她也擔心你動作慢，等於輸在起跑點上。而當她費心幫你擬定了一個作息表，你卻不領情時，媽媽可能也有一個心情是，她的苦心和善意沒有被看見，換來的是敷衍。(對許多媽媽而言，聽見孩子說「等一下」就意味著一種敷衍，為什麼不是立刻、而總要等一下？)一次講不聽，只好一講再講，講到你受不了為止。

但你猜，難道媽媽喜歡當一個嘮叨的人嗎？隨著孩子慢慢長大，大部分的父母都很知道自己是令人討厭的，因此都非常節制，節制的結果，就變成能不說什麼就不說什麼，平時也不大主動和孩子聊天，實在忍不住要說的時候，說出來的，恰好都是嘮叨與囉嗦。

人本基金會的董事長史英，有一回在「陪你走過十七歲─給青少年的見識營」中提到，從小他一直很納悶，他的爸爸是那麼的好，但哥哥一直和爸爸處不來，明明應該是最親密的人，卻總是隔著一層什麼。後來他才明白：哥哥小的時候，爸爸還太年輕，還不知道如何當一個「好爸爸」，等到他出生時，爸爸已經有相當的歷練和智慧了，記憶中，所有人本教育的理念，幾乎都可以在爸爸身上找到。

也就是說，沒有人學過如何當別人的父母─學校沒有開過「父母學」的課，大家也沒有考過「爸媽基測」、「爸媽資格檢定」，更沒有上過人本父母成長班，只能從自己有限的經驗裡，複製上一代的教養方式來對待下一代，不知道如何當爸媽，也是人之常情。我絕不贊成「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種說法，爸媽也是人，當然也會犯錯，也有「不會」的時候，所以，我們可以練習「原諒父母」。

說起來很奇妙，那些討厭自己父母的人，通常也都隱隱的不喜歡自己，特別是自己和父母相像的那一部分。我見過很多痛恨父母的人，每次說起自己的父親或母親，都還會附帶說：「我今天之所以會這樣或那樣，都是他們害的。」原諒了父母，瞭解到他們的侷限和困難，人也就可以從自我否定中走出來。另一方面，負面的語言都伴隨著後座力，對媽媽大小聲，媽媽會傷心，我們也會自責和難受。

天底下極少有父母會存心要害自己的孩子，他們都是用自己所能想到最好的方式，拉拔心肝寶貝長大；爸媽所做的一切，終究都是希望孩子將來能過得好。怎樣才算過得好，自己最知道，只要你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聽他們嘮叨幾句，稍微順著他們一些，體諒一些，自己也比較不會有負擔。原諒也許並不容易，但可以試著猜想、了解他們的心意；願意了解，努力去了解，以至於終於如實的了解，是人和人之間美好開始的第一步。

這是我的看法，你認為如何？謝謝你願意把煩惱託付給我們，希望能讓你釋懷、並快樂一些。祝福你！

✜本文原載於《人本教育札記》第285期

與孩子一起練習生活自助

◎陳慧瑛

                  一直以來，森林育的梯隊，除了不打不罵和進行愛智的教案，還有一個特別的梯隊精神，那就是「生活自助」。

                  來到梯隊的孩子，不論大小孩或小小孩，我們都鼓勵他們練習自己照顧和打點生活，對孩子而言，五天四夜的梯隊裡最讓他們感到不習慣的，就是吃飯、休息、洗澡和睡覺。聽起來，這些都是我們生活中很基本的活動，但對習於讓爸媽照料的孩子來說，這並不容易，尤其對第一次參加森林育梯隊的孩子，可以說是一項大挑戰。

我們來練習自己洗澡洗頭吧

                  小星和小月是異卵雙胞胎姊妹，第一次參加森林育活動，就是長達十天的暑假森林小學，媽媽對我說，希望孩子學會獨立，學習一個人在外面生活、與不同的人相處。在家裡，爺爺奶奶和每個人都非常疼愛她們，生活中的細節都為她們打點好了；她們習慣和媽媽一起洗澡，習慣乾乾淨淨的浴室，習慣睡前聽媽媽說故事，習慣在舒服的床上入眠。於是在梯隊的第一天晚上，她們想家了，哭著打電話給媽媽說希望可以回家，但媽媽希望她們可以再嘗試一天，她們也答應了。

                接著的每一天白天，小星和小月都在每堂有趣的課程中玩得很開心，社團時間也各自選擇有興趣的活動參加，自由活動時會和新朋友們玩在一起，偶而跑過來抱抱我，滿臉滿足的笑容，透露著她們對森小生活無比的享受。可是一旦到了傍晚，姊妹倆都會輪流哭著說要回家，頻頻打電話回家撒嬌，爸爸媽媽經過幾番掙扎，還是答應讓她們回家睡覺；連續幾天她們都回家睡覺，嚷著不再回來，隔天又還是會回到森小繼續和大家玩耍。

                 我開始思考，究竟可以怎麼幫忙她們，讓她們真正練習到「生活自助」呢？我找她們來討論，問：「為什麼這麼喜歡在森小和大家一起，又堅持要回家呢？」她們的回答是「因為我想念媽媽」、「因為我覺得浴室好髒」，最後小星說：「因為我不會一個人洗澡洗頭，在家裡，都是跟媽媽一起洗澡洗頭的。」聽到這裡，我忽然有個有趣的想法。

                  我說：「人本的梯隊向來都希望孩子可以練習獨立自主的生活，自己照顧自己，所以我也非常鼓勵妳們留下來練習克服想家這個問題，或許有點困難，不過也許我們可以先從練習洗澡和洗頭開始！如果妳們願意，我可以幫忙把浴室洗乾淨，然後我們一起洗澡洗頭，我教妳們怎麼洗頭，這樣我們就可以在森小多學會一件照顧自己的能力，好不好？」小星很開心的回答：「好啊！」小月有點猶豫，但也答應了。

                  那天晚上，我把最大間的浴室沖洗乾淨，三個人一起洗澡，我教她們怎麼洗頭，先把頭髮弄濕，抹上洗髮精，在泡沫中搓揉按摩頭皮，然後沖掉泡沫，再塗沐浴乳洗身體。小星和小月很興奮，她們說她們從來沒有自己洗澡洗頭過，練習獨自洗澡洗頭，是非常有趣的事情！我們邊玩鬧，邊把身體頭髮都洗乾淨了。

                  接著回到寢室，練習自己吹頭髮，我也一邊分享我第一次學著自己洗頭髮的經驗，那晚聊著洗澡洗頭的話題很開心，最後我問她們：「今天練習了一項以前從來沒有自己練習過的事情，學會了新的照顧自己的能力，要不要繼續練習，在森小過夜呢？」小月還是搖搖頭哭著說要回家，但小星答應，她要自己留在森小過夜。我感到很驚奇，原來我們只要克服一項小困難，接下來的挑戰就看似不那麼艱辛，似乎就多了些勇氣面對。小月回家了，小星留下來渡過第一週的最後一晚。

克服了第一個困難，第二個困難就不再那麼可怕。

                  隔天懇親會時，我將兩姐妹很容易與其他孩子打成一片，開放的接納各種不同的課程和社團活動，享受在森小玩沙、和狗兒玩、散步、彈鋼琴的情況，告訴爸爸媽媽：「孩子能夠這麼鬆軟自在地投入一個新環境，願意接納新的練習，試著學會自己洗澡洗頭髮，是因為爸爸媽媽給了孩子滿滿的愛，才能讓孩子在外面如此自在的享受一個人的生活，儘管還沒辦法天天留在森小睡覺，但這已經是非常大的突破，回家後，爸爸媽媽要好好讚美孩子，希望下禮拜孩子可以克服想家想爸媽的心情，試著獨立的在森小和其他孩子們一起過夜。」

                 說著說著，爸爸的眼眶就紅了，一家四口笑著回家。雖然和小星小月約好下週見，但我心裡其實沒有把握下週她們仍有勇氣上山來，面對一個人生活的挑戰。

                  第二週的第一天，孩子們上山，小星和小月也出現了，媽媽告訴我，週末孩子們在家堅持要自己洗澡洗頭，說自己已經學會了、不需要媽媽幫忙，我聽了好開心，當我們學會一個新的生活能力，開始以新的方式生活，我猜對孩子來說，一定有非常大的成就感！於是我和她們討論這週要怎麼克服想家的心情，是不是能夠減少回家睡覺的時間，多嘗試待在森小過夜，試著一個人體驗在外過夜的獨立感受？小星和小月的神情看來仍有猶豫，但還是開心地答應了。

                  這一週果然很不一樣，到了傍晚她們都會自動自發的整理好衣服，兩個人一起去洗澡，不需要我提醒，也不需要我幫忙，她們「要自己照顧自己」。不過到了晚上，她們還是好想回家，於是我們開始討論怎麼辦，小月說：「不然我們可以輪流回家！這樣我們就都有練習到一個人在森小過夜的機會，也都有回家跟爸爸媽媽一起睡覺的幸福！」三個人討論完，也徵求媽媽的意見後，我們決定先這樣試試看，不過她們還是要在森小洗完澡再回家，這樣的堅持，展現著她們對獨立的喜悅。

                  持續兩天這樣輪流回家，不曉得為什麼，到了第三天，當爸爸媽媽來接她們時，她們說她們不要回家了，想在森小過夜！只要有我陪在她們身邊講故事，她們可以自己在山上睡覺！她們的眼神堅定，於是我說：「那麼我們就來試試看吧！這一次，如果傷心難過，哭著想要回家，就用打電話的方式聽聽爸爸媽媽的聲音，然後試著一起回寢室睡覺！」

                  剩下的兩天，小星和小月白天還是玩得很開心，晚上還是會在傍晚時哭著想媽媽，但再也沒有嚷著要回家。哭完擦擦眼淚，回到寢室聽故事，就很安心地入眠了。

                  在人的一生中，練習一個人生活，練習面對想家，一直都是不容易的事情，但孩子是如此有力量的克服了這些困難。克服了第一個困難，第二個困難就不再那麼可怕。我也越來越有信心，下一次我可以怎麼幫忙孩子練習「生活自助」，以及怎麼幫忙自己「 照顧自己」。生活自助的精神，在這裡被完整的實踐了，最後一天我們都很開心的分離，小星和小月帶著新的能力回家，而我，也帶著新的信心回到我的生活。

✜本文原載於《人本教育札記》第27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