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主題】Oh ~ 沒有魚了怎麼辦? @ 文/張卉君
一個喜歡吃魚的朋友跟我去港口買魚。
面對著攤販上琳瑯滿目的魚,我興沖沖地指著說,哇~~鬼頭刀耶!還有香魚、黃鰭鮪、大目鰱...。逐攤信步走去,歷歷在指的這些魚類,也是在經過作漁業調查之後得到的知識,偶爾看到沒見過的魚種,就會想要對魚攤老闆發問,引起朋友的陣陣不耐。
「你認識這些魚嗎?」我轉頭問朋友。
「幾種常吃的就知道吧,但大部分不太認識。」搖搖頭,朋友淡淡地說。
「那...你不會想要知道他們是誰嗎?」我不太能理解為什麼,大家並不想知道餐桌上的那條魚是誰?
「嗯,沒有特別想要知道耶,反正好吃就好啦!」朋友似乎意興闌珊,不太搭理我的大驚小怪。
於是我終於知道一般大眾對待魚類的看法也不過就是一種食物。
食物,一種肉類,跟牛排、炸雞排一樣都只是食物的一種,沒有這種魚了就吃另一種魚;沒有魚的話,吃肉也可以。
我突然理解到,這種漠然跟大家對於物種的認知其實有關係;正如保育團體的人總是張開雙臂擋在眾人面前說:「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吃,因為這個物種會消失!」而毫無所覺的大眾無法理解的是,這種食物消失了我們可以選擇另一種食物,有千百種肉類可以讓我們填飽肚子,滿足我們攝取蛋白質的欲望,沒有一定非吃哪種不可吧?那如果有一天吃完了,真的沒有了也沒辦法,就只能不吃了吧!
因為我們忘記了,除了是「食物」之外,魚類更是地球上的一個「物種」,維持生態平衡不可或缺的自然角色。 所以我們當然要認識牠們,認識讓我們吃下肚子的這些「物種」,回歸到生命的原始樣態重新認識牠們,無關它們是否有毒或熱量的高低。
這一期電子報以「魚」跟「漁」為主題,帶領讀者藉由黑潮本年度重點工作--「有漁計畫」的認識,轉換不同觀點來談談我們為什麼關心漁業;接著從綠沙龍專欄介紹成功港一位同時具有業者/解說員角色的宋明燕小姐訪談,來看看產業結構中的生態堅持。(誰說兩者一定是衝突的呢?)
藉由這樣的視線,也許下次大家逛菜市場的時候可以試著分辨檯面上的魚類,了解牠們在海洋食物鏈之中的關係;未來在選擇食材的時候考慮到不僅僅是這個「食物」的肉質及味道,進一步考慮到這個「物種」消失之後對人類世界的衝擊--這樣,也許這些被犧牲的魚類朋友在天之靈,也會為了牠們遲來的"主體性正義"感到欣慰吧。
【黑潮觀點】有魚‧有漁‧有餘 @ 文/廖律清
「有漁──臺灣漁文化當代紀實調查計畫」是黑潮海洋文教基金會本年度的重點工作之一。
話說「有漁」計畫的誕生,其實與兩位黑潮夥伴最有關係,一是初為人父即擔心女兒長大沒魚吃的泰迪;一是情深義重的洪亮,她為了感念王伯(王利成先生),領著一群熱血的志工朋友們,搏命執行2010年「海人誌──臺灣東岸花蓮漁村耆老、漁民口述生命經驗調查與研究」。
泰迪曾經誠惶誠恐的說,如果到了2048年真的沒有什麼海鮮可以吃了,那活在一個沒有鮮魚湯、烤小捲、蛤仔湯、蚵仔煎……的世界,跟世界末日有什麼兩樣?為了將來的幸福,為了讓女兒長大了還有魚吃,泰迪招募了雅容、阿寶、思淳、欣怡、南益、偉立、于凱、雅芬……等族繁不及備載的志工群加入「看啥小魚可以吃」的田調計畫與撰稿行列,試圖調查傳統市場與超市(量販店)最常陳列的海鮮種類,要將艱深的海洋生物知識轉化為輕鬆易懂、印象深刻的保育概念,提供消費者挑選海鮮的原則,傳遞大眾都能接受的永續論點,明列哪些種類不要吃,哪些種類可以吃,提供讓低價的魚變好吃的食譜。
不同於「看啥小魚可以吃」對永續海鮮的理性觀照,「海人誌」計畫的緣起則繫於一個「情」字。2009年,待黑潮解說員、志工夥伴們如自家人的王伯匆匆撒手塵寰,留給我們無限的惋愕與想念。洪亮面對突如其來的失去,在追思王伯的過程,轉化悲傷為行動力量,以志工田野訪談的方式去記錄花蓮漁民的生命史和漁村的故事,讓老討海人的生命和漁村的文化因為被記憶而得到延續與重生,同時,也希望藉由長期駐點與田野訪談的方式,深入了解漁村特有的社會結構與分工,甚至是以發現漁村問題的角度,暴露出討海人生活艱苦的面向與特有的生命韌性……等等。
2010年夏日將至時,我有幸在基金會閱讀到洪亮與志工夥伴們辛苦記錄書寫的「海人誌」結案報告。厚厚實實的一疊紙本,用最樸素的文字承載最真摯的人生剪影,我深深被感動了。為了「海人誌」裡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同時也為了無私付出時間心血的志工們,我開始回頭看因黑潮而相識的這一群朋友──我們,其實真是一群被鯨豚「養育」多年的人、一群被海人「教育」多年的人;其實我們早該在臺灣東部這寂寞的漁港,為敬重的海人與海,多做一些事、多盡一份心。於是,我想我們應該繼續「海人誌」的情感,把這份原始的情感往這座島嶼的其他漁港延伸,同時將關注的目標擴及漁人的魚與港。
當臺灣這座島嶼上的許多港和船,都已黯然失色於潮起潮退中繼續衰頹;當公務部門面對漁業資源枯竭,僅能用「娛樂轉型」和「休漁補助」等措施應急;當消費者大快朵頤海鮮大餐卻不知盤中飧來自「兩岸交流」、來自過度濫補、來自濱危物種;當海人們日漸凋零……我們是不是可以多做一些什麼?
黑潮沒有學者專家嚴謹研究的沉重包袱,但我們出海。
我們的海是在漁港、在漁市、在漁村、在漁船,一次又一次向海人們討教而來的。曾幾何時,我們可以是一座橋樑,可以是「紀錄者」,也可以是「翻譯者」。海洋絕對是臺灣最大的資產,但絕非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產,我們以為有其必要性,以庶民的力量對這座島嶼的海人、魚與漁,作一番全面性的檢視與時代性的紀實。我們將在基金會2004年出版的《臺灣的漁港》一書的基礎上,注入更多的「漁情」。對臺灣本島的重要漁港,依四季,從漁獲、漁市、漁法等面向,作一番田野調查。了解現況是「有漁」計畫的基本目標,如何展延永續漁業資源於日常生活,則是本計畫的核心精神。我們相信,海人與他們的魚、海人與他們的港、海人與他們的船、海人與他們的海──,該是這座海島,最深刻的文化印記。
我一直很喜歡「有餘」這兩個字。有餘表示有所剩餘,有所剩餘表示因豐收所以有所剩餘,表示因為知道珍惜、不浪費資源,所以有所剩餘,當然也可能是懂得落實永續,所以一直有餘。每次看見討海的長輩,即使無法出海的日子,仍慣性的到漁港走動,他們三五好友打牌喝酒、嗑牙料嘴,聊天的話題永遠離不開他們的海、他們的魚、他們的船。想想,如果不讓漁人到海上去打魚,縱使端出誘人的補助津貼,縱使把一座座破敗的漁港翻新建設成浪漫的漁人碼頭,卻仍是無法填補屬於海人心中不再「有漁」的缺口,於心何忍?海裡就是要有魚,有魚抓的討海人才是真的漁人,不是嗎?
作者簡介:
廖律清,黑潮那個沒見過虎鯨的解說員,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畢業。
專欄介紹
【黑潮觀點】專欄,是由結合了黑潮海洋文教基金會中董事會、工作人員、資深解說員、資深志工等各個領域的夥伴所組成的"黑潮寫作群"所執筆。黑潮觀點的關懷領域遍及生態、議題、海岸、海洋、教育等層面,書寫出一篇篇有批判、有紀錄、有思考的文字,蔚然而成獨立並具有代表意義的黑潮風景。
【黑潮綠沙龍】新港‧心港──宋明燕用說故事愛鄉 @圖+文 / 廖律清
「
大家好,我是明豔動人的宋明燕……」爽朗的聲音說著。這是我對明燕的第一印象,那是2011年的夏天,帶著工作坊的夥伴們從花蓮南下成功鎮,來到傳說中的宋媽媽海產店歇腳用餐。當我們一行人正目不暇給的瀏覽店內牆壁、天花板,甚至裱畫的玻璃面所佈滿的簽名留字時,明燕已經端著熱騰騰的菜餚上桌了。帶我們來宋媽媽海產店午飯的夥伴家宇,忙著從眼花撩亂的黑字堆中,硬是要找出當年走海岸過路這裡所留下的屬於她的「記號」;忙著要再說一遍,曾經是多麼疲累困乏的旅人,卻在這偏遠小鎮的小店裡獲得最飽足難忘的人情味。不記得飯桌上吃了什麼菜,記得鄰桌的客人似乎是特別來此要認識誰是「成功的女兒」,而基金會的威任則小聲的跟我簡單介紹了明燕的「豐功偉業」,大概就是說她參加了東部發展的活動,行事作風很有群眾魅力什麼的。
再次見到明燕,已是半年後漁村導覽解說的研習營。那日新港的海風澟澟,海上浪大,出海的船隻少了,漁市顯得冷清許多,連旗魚的數量和大小都不若印象中來得可觀。拍賣提前結束,人潮漸漸散去,我們站在漁市旁打哆嗦,明燕頸上戴著成功鎮愛鄉協會解說員的名牌出現,「大家好,我是明豔動人的宋明燕……」一樣的開場白,她爽朗的聲音果能驅走幾許寒意,我們跟著她一同認識她的故鄉。
原來以為積極參與東發活動的核心人物,或者該是言行比較強悍的運動者,方能與財團利益、公務部門和媒體傳播周旋,然而,明燕領著我們認識的「第一站」,卻是漁市旁的攤販們──賣香腸的阿婆、賣魚丸湯的大姐、賣魚乾的大嬸……她叨叨說著這些小人物與新港密不可分的過去與現在,她真摯地鼓勵我們以實際的在地消費支持在地的發展,我們就在哈著魚丸湯的熱煙香氣裡,看見成功人淳良勤懇的一面,就這樣,一路走下來,三不五時便為明燕講述的這座小鎮感動莫名,哪怕是,萬善廟裡默默無名的海先生、海小姐,也或者隨意指著一艘上架修葺的漁船發問,明燕總是能以她樸素厚實又不失幽默的說話方式,娓娓道出一個接續一個人的故事、船的故事、魚的故事、神的故事……和鬼的故事,令人不由覺得,能夠住在一個塞滿形形色色故事的小鎮是多麼浪漫的事呀。
同樣身為解說員,我實在為明燕解說家鄉的功力佩服不已,她口中的新港不是史書上一板一眼的麻荖漏或成功,而是一座活靈活現的漁港,你必須跟著她的腳步、聆聽她的聲音,你才能拿到那把叩門而入的鑰匙,你才能見到不一樣的小鎮風景。很想知道她是如何在心中豢養解說的情感,很想知道她是如何採擷家鄉的故事,於是,我們有了第三次見面的約會。
還是在那處處有字的海產店裡,明燕不忘支持在地消費,特別買了三仙台咖啡請我們品嚐。
新港出生的明燕,台東師院畢業後,曾經到台南從事幼教工作。她說當初會選擇幼教,除了自己瘋瘋、帶有孩子氣的個性之外,那時幼保和觀光科系很紅,總有謀生比較容易的考量。但經過幾年在幼教圈子裡實戰之後,仍是決定回鄉尋找更適合自己的人生目標。在沒有接觸到文化工作之前,明燕經營了五年的泡沫紅茶店,還研發了相當受歡迎的雞肉凍飯,如今回頭看,五年的餐飲業幫她累積了人脈,拓展了與人相處的經驗,以致後來因緣際會參與東管處長達七個月的解說員訓練課程,接著欲罷不能,又到南島社區大學繼續進修相關知識,真的是一頭就栽了進來。
「剛開始,還是會覺得解說和導遊沒什麼差別,講的內容比較淺顯、比較制式。後來執勤的次數多了,會發現遊客朋友想知道的,我經常都不是很了解,而我熟記下來要告訴人家的內容,卻未必是人家想要知道的。其實,客人就是我的老師,因為想讓客人聽見他們想知道的事,我就只有繼續讓自己不停的去吸收、去找問題、去找答案。也是這樣,我開始意識到我們成功鎮本來就充滿故事,那麼多的故事一直都存在,只是過去的我沒有讓自己好好活在故事裡說故事。」
明燕對文史工作者王河盛、王登榮等人十分崇拜敬仰,她試圖踩著前輩累積的基礎,從過去的史料走出來,從現在到未來,她說她要去找出屬於成功的「人的故事」。
「我們這裡,整個都跟漁港綁在一起,都跟旗魚相關。日治時代,移民就是來這裡鏢旗魚的,以前鎮上有兩間戲院、有很多旅社,在台灣東部能有這樣熱鬧的商業氣息,現在一定難以想像。不過,事實上有人有錢不會鏢魚,有人會鏢魚但沒有錢,所以應該還有比較多的人的故事、比較人性的部分,被淹沒了,這些正是我想去找出來、記錄下來的,否則等到那些鏢魚的人凋零光了,以後的人怎麼知道一片生魚片背後,有多少『寶藏』。」
問明燕在找生魚片背後的寶藏時,有沒有遭遇過比較特別的挫折?明燕說:「以前我在漁市解說,會有在地人來吐槽,我會沮喪,不過後來想想,就去找吐槽最多的來當老師吧。像斷指船長陳永福後來就跟我說,我這人能從黑白講講到現在講得很有道理、講一堆連他都不曉得的事,真的很厲害。你想想,當他願意成為你的聽眾時,他同時也願意讓你成為他的傾聽者,我覺得我就成功了。」每一個年代所面臨的環境不一樣,明燕以為愛鄉最簡單的做法就是去記下會被遺忘的事,去訴說會被遺忘的事,因為過去無法被複製,但可以盡心力去記錄、去傳誦。
回到嚴肅的話題──開發,明燕是如何看待「開發」呢?她說,一般講來,開發就是要有看得見的建設,但誰都知道,所謂的建設就是破壞,一定是要先破壞,接下來才有所謂的建設,但與環境相關的、與文化相關的,往往是破壞之後就回不去了。明燕頗推崇夏黎明教授所提出的新微型產業才是東台灣出路,她說像白守蓮的PAW PAW鼓已經品牌化,有故事性,有不可被複製性,可以延續在地文化,讓年輕人願意留下來,讓老人家保有尊嚴,如果類似的方式能像峰火,點燃一座峰火台,就會一座接續一座,新微型產業就會出現它不可小覷的力量。
投身推廣、調查家鄉文史和環境保護工作,問明燕有沒有想過,如此吃力不討好的事對自己本身究竟有什麼好處?她想都沒多想就說:「好處太多了。」像是,她因此認識很多人;和過去的自己相比,自己的人生充實了很多;眼看著故鄉的鄉親比較能知道自己家鄉的美好在哪裡,自己也感覺到能生長在新港很幸福。「我媽媽有時還是會唸──妳怎麼這麼不愛錢,也會笑我是『小雞的媽媽──雞婆』,但我媽媽很支持我。我真的覺得如果現在不做,以後一定會有遺憾。況且我得到的東西,遠勝過金錢,其實是賺到了。」明燕笑著說。
我們的聊天結束在第一組要用午餐的客人走進店裡時。臨去前,再一次環視宋媽媽海產店內的簽名題字,與其說這些是屬於某個人(或某群人)專屬的「記號」,不若說是某個人(或某群人)「記憶」的證明,或者是某一段故事曾經發生於此的線索,而明燕即是用心在為家鄉蒐尋線索、灑下線索的解說員,她把自己漂泊的心停靠在故鄉的港澳內,努力讓每一位來此的過客能循著各自發覺的線索去感受新港。
作者簡介:
廖律清,黑潮那個沒見過虎鯨的解說員,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畢業。 專欄介紹
【黑潮綠沙龍】專欄的規劃,是依照當期電子報主題衍伸出的議題,向同在環境保育領域中努力的NGO盟友們邀稿。面對當前不勝枚舉的環境問題,其實是全人類的切身問題,需要大家一起關心和討論。所幸國內、外都有長期在各個環境領域中耕耘、奮鬥的環境NGO組織,在第一現場敏銳、準確地意識到全球的環境問題。面對這些議題,我們需要更多談論、交流、對話的空間,我們期待更多新的思想與發現,能夠在這樣的"沙龍空間"裡,迸現出火花。
{{有漁}}白鯧上菜,年年有魚? @圖+文/廖律清
對白鯧最早的記憶,大概是來自小學二年級的寒假,為了作業要求,跟著阿嬤轉了兩、三趟公車去布袋漁港採買年節漁貨。因為來回都暈車,我整路都在埋怨為什麼要大老遠跑到海風冷颼颼、味道又臭乎乎的地方買魚。阿嬤說漁港都是這樣子,而且因為家裡年年有餘很重要,阿公的生意昌隆也很重要,所以特別走一趟路來去挑一尾可以帶來好運的魚絕對是值得的。我應該就是在黃黃白白的嘉義客運上學到「年年有餘」這句吉祥話,那應該也是我第一次去到漁港,知道什麼叫作魚腥味。
這麼多年過去了,阿嬤總會在除夕夜的團圓桌上,用一個寫著「有餘」二字的瓷盤盛上一尾體型側扁的大白鯧,上菜時,阿嬤口中不忘唸著「年年有餘呀年年有餘」,這個畫面數十年如一,儘管盤子曾經汰舊換新,儘管圍爐的家族成員來來去去有所增減,但盤子上陪全家人圍爐的始終是「可以帶來好運」的白鯧。
白鯧真的可以帶來好運嗎?
白鯧很好吃,肉嫩而白,口感細緻緊實肥美,刺又少。
白鯧很好認,銀白的體色,菱形至卵圓形的側扁體型,小魚頭,大魚眼,背鰭和臀鰭前方軟條特長,尾鰭像似燕子的剪刀尾巴。
白鯧很好處理,身被中小型櫛鱗,刮著刮著很容易脫落。
白鯧很好料理,多是乾煎,或是清蒸,也適合拿來紅燒,或作白鯧米粉,著實都不需要特別高明的廚藝技巧即能香噴噴的白鯧上菜。
然而,根據營養師的說法,白鯧的Omega-3含量只跟白帶魚相差不遠,不如鱈魚、鮭魚等富含Omega-3脂肪酸的深海魚。只是,白鯧以「昌」之名的吉祥命運,讓牠們每逢春節前後就會登上媒體搏版面,成為明星魚種。年年被各方炒作之後,這種美味的食用魚便是愈吃愈少,愈少愈貴,以2012年元月來講,市場上的白鯧每斤漲破1500元,令婆婆媽媽們直叫吃不消,尤其是一斤以上的大鯧,因肉質最受饕客喜愛,有錢還不見得買得到,難怪以前有人戲謔稱白鯧作「敗家魚」。
敗家也好,昌隆也好,「白鯧」不就是人們賦予這種魚的名字?把人的生活寄望在某一種魚身上,豈不是很奇怪?而多數搶著吃白鯧的人,又真的對白鯧這種魚有多少認識呢?
白鯧,在魚類分類上,屬於鯧科鯧屬,中文種名為「銀鯧」,也有人叫牠們「正鯧」,大致分布於西起波斯灣、東至印尼、北至日本的溫暖海域,在台灣主要是在西部和北部。白鯧喜歡具有沙泥底質的環境,多棲息在5至110公尺深、潮流較為緩慢的近海水域,白天在海底底層活動,覓食底棲生物、浮游性甲殼類或小型魚類,到了晚上才會游至水域上層。白鯧有依季節洄游的習性,產卵期主要在春天,隨著海底暖流的增強,牠們會成群靠近沿岸,群游於中層海域,產卵後到了秋天再游出外海,而孵化後的幼魚差不多長至3公分左右大小,也會向外海游出去。
白鯧是海洋的野生魚,台灣多以流刺網、圍網或拖網捕抓,由於沒辦法用人工養殖,再加上近年來中國漁船濫捕濫炸頻仍,使得白鯧面臨枯竭危機,一遇年節供不應求,價格自然扶搖直上。面對海洋漁貨短缺價飆,近年來農委會漁業署的長官們鼓勵國人改食台灣養殖的金鯧(黃鯧)來替代白鯧。金鯧繁殖快速,外型和色澤都酷似白鯧,論吉祥度,又比白鯧多帶個「金」字,有「金」有「昌」,非常符合國人迎新年諸事都要求大吉大利的習俗,而且金鯧肉質鮮美細軟,可以當生魚片吃,確實是年節不錯的新選擇,價格還很平易人。不過,金鯧只是長得很像白鯧,並不是鯧魚,而是屬於鰺科,台灣南部、東部海域有產,但一般市面上所見皆為養殖魚。此外,還有體色深的黑鯧(烏鯧),外形亦與白鯧相像,卻也是屬於鰺科,其營養價值高,台灣四周海域皆可見分布。
走訪南寮漁市,想一探現今白鯧在漁市的情況。早、中、晚都去了幾趟,只看見漁市裡,光鮮亮麗的各式漁獲已經以非常井然的陣容,條條平躺在漁市攤位制式的暖色燈下,有些細心的魚販除了標價還寫上魚名。在這裡,魚真成了某種「商品」似的,很漂亮,很上鏡頭,在在徹底顛覆了我童年記憶中瀰漫腥臭味、處處陰濕黏滑的漁市印象。南寮漁市像是屬於賣魚的百貨公司精品專櫃,卻始終不見像是台灣東部、南部漁港漁市的漁貨拍賣。換到港邊去瞧瞧,一艘艘停舶休息中的漁船,怎麼看就是少了些許海上作業後疲累的漁味,一連問了幾位海人,問他們多是什麼時候出海、什麼時候進港,問他們一趟大概出去多久?問他們最近除了白鯧還多抓捕些什麼魚,問他們漁獲上岸後的買賣方式?有人噤聲不語,有人避而不談,有人面露警色,也有人率性說──開船出去買魚,看有什麼、要什麼,就買什麼回來。去哪裡買?海上呀。跟誰買?對面呀。為什麼要跟對面買?他們有魚賣呀。
我困惑了。海峽中線以西有魚,海峽中線以東沒有魚?
後來,附近有位說是已經不抓魚的長輩見我一臉困惑,主動走過來告訴我,他說:「海裡的魚是變少了,但是台灣願意出去抓魚的人變得更少。很多討海人年紀大,沒人幫忙抓魚,自己怎麼抓?就只能開船去外面買魚回來賣……」
真是這樣子?
從前漁業興隆的年代,漁港漁市其貌不揚,如今,漁港漁市煥然一新,卻不是沒有魚,便是沒有人要去抓魚。想來幾許悲哀。對海人和漁港來講,應該是有魚,才能有漁,才能有餘,而不是家家戶戶的團圓桌上有沒有一尾身價非凡的大白鯧,不是嗎?
作者簡介:
廖律清,黑潮那個沒見過虎鯨的解說員,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畢業。
專欄介紹
【有漁】專欄,為黑潮本年度執行、為期一年的漁業調查計畫,由實地執行調查計畫的本會解說員──律清固定執筆,每個月定期與黑潮電子報的讀者們分享魚類的故事。本專欄針對多種不同的魚類作為書寫對象,並追溯每個書寫魚種背後的故事,扣合了生產者(捕撈方式)、消費者(如何消費與認識)、場域(購買地點或捕撈地點)、消費結構與食物鏈等面向,更深入地帶領讀者認識常出現在我們餐桌上出現的魚類,進而提供另一種友善海洋的綠色消費思考--祈願人類未來的餐桌上,依舊年年有魚。
{{海人誌}} 硬漢的眼淚 @文 / 張卉君
攝影/ 黃菁瑩 這是第一次,看見討海人的眼淚。
不是因為受到什麼委屈,也不是因為收成不好,竟然是因為愧疚、無力而留下了男兒淚。
無預警地被討海人的眼淚震撼,因為昭滿一號的老船長王義德先生談到了漁業資源匱乏的問題。他無奈地說起過去幾年,在他年輕還擔任著漁會幹部職位的時候,他曾經力薦漁會建請政府劃定保護區,為了將來後代子孫的活路著想,他多次提出在花蓮港於區劃定保護區的建議,卻總是被政府部門以「於法不合」的理由檔在門外。作為一個討海多年的老討海人,今年將近六十歲的船長王義德切身感受到漁業資源匱乏的問題。
攝影/黃菁瑩
魚一年比一年少,討海人最知道海洋出了什麼問題。於是他三番兩次勸說漁會、行文給政府,卻始終無能為力。直到漁會幹部的職位卸任之後,王義德說,還有誰會理會他呢?
「對討海人而言,只求以後老了抓不動了,還可以偶而出去釣釣魚,但將來恐怕再也沒有魚可以吃,只能吃養殖的魚了…」
王義德說起這份無奈,眼淚就撲簌簌地滴了下來:「說到真的會流眼淚…」
土生土長的花蓮人,過去王義德的長輩也在討海,當時的海跟現在的海簡直就是天差地別。過去的榮景不在,現在的魚苗根本來不及長大就被吃掉了,"討近海"的討海人受到衝擊最大。
為了生活,王義德很慚愧地說,自己用的是底刺網,其實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可以不要討這種海。但大家都在抓,他不跟大家一樣根本就無法生活,為了生計,他也只好採用這種漁法。討海人辛酸、無奈、自責、愧疚的複雜心情全寫在臉上,百般滋味在心頭繞,最後終於化成滾燙的眼淚,從深陷的眼窩中無可抑止地流淌。
「我們老了,講的話也沒什麼立場,沒有人要聽。你們來問我我就一定要講,請你們去幫忙建議一下,真的,花蓮海岸線那麼長竟然沒有一處漁業保護區!」
訪問到最後,老船長只能把期待寄託在年輕一輩上,他已經無能為力地奮鬥了許多年,他所賴以維生的海洋抵抗不了巨大的貪婪,就要面臨枯竭的危機。老討海人擦乾眼淚,為了他激動的情緒道歉。但我們卻為了這個船長具有的環境概念所感動,也因為他的無奈感到焦慮。原來並不是所有的討海人都只顧自己網裡的魚,對未來視若無睹,他們也為未來的子孫擔憂。
蹣跚的步履,我們目送著王船長離去,夕陽已落下,明日的生存之戰才即將要開始。
作者簡介
張卉君,七年級生,畢業於成功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早年即以「洪亮」為名,在東海岸走江湖。前半段生命史過於瑣碎,主要來自於山城埔里,擁有一半客家血統,熱愛文字創作、擺地攤、搞即興,自封義氣幫幫主。2005年以後加入黑潮黑洋文教基金會,自此以黑潮人自居,愛上藍色太平洋、陸地上的黑潮伙伴,和每一個面海的時刻。每年夏季固定洄流臺灣東岸,學習傾聽、謙遜與對生命的寬容。
專欄介紹
【海人誌】專欄,為黑潮過去執行一年的「台灣東岸花蓮漁村耆老、漁民口述生命經驗調查與研究」計畫研究成果,由實際執行的本會解說員──卉君(就是洪亮啦!)固定執筆,將過去一年與「海人誌」計畫協力訪談的志工伙伴們共同在花蓮港訪談的漁民口述稿,轉化為一篇篇「海人」故事的書寫,以不同於調查研究報告的方式,與更多黑潮電子報的讀者們分享討海人們美麗的生命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