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人 ■ 手機不老實

▌文／恩斯巴克（Jesse Emspak）
▌譯／鍾樹人
▌提供／科學人

警察沒收了某名販毒嫌犯的手機，但是他們發現，除了嫌犯的母親以外，他沒有打電話給任何人。在此同時，機場安檢人員正在檢查一名記者的手機，但細看手機裡的內容，發現她之前一直待在海邊。毒販和記者都被釋放。幾分鐘之後，那些警方在尋找的通話對象、電話號碼以及GPS資料，又重新出現了。

新的軟體技術能讓這些場景成真。美國資訊科學家卡爾森（Karl-Johan Karlsson）改寫手機的程式，讓手機能夠說謊。他修改Android智慧型手機的作業系統之後，就能把假資料（例如與案件無關的電話號碼）存入手機，避免真正的資料遭勘查取證。今年1月在夏威夷舉辦的國際系統科學研討會上，他發表了這項改造技術。

卡爾森利用警局常用的兩種鑑識工具測試改造成果。這兩種工具都能取得通話記錄、位置資料，甚至密碼。當他執行修改過的系統，這些工具會無法蒐集到真正的內容，反而截取到他經由程式而存入手機裡的假資訊。

不過卡爾森表示，雖然他的改造很成功，但還是無法逃過美國聯邦調查局或國家安全局的精密分析。然而這樣的改造卻會讓一些犯罪案件難以審理，有兩種版本的手機，只會讓事情複雜化。

修邦寧（Mikko Hypponen）是知名資訊安全專家，他表示，卡爾森的改造技術讓間諜、執法單位和使用者之間的軍備競賽邁入新的階段。同時，這也凸顯了人們正積極尋求以合法方式保護自身隱私。修邦寧說：「這類工具可用於正途，也可能拿去為非作歹。」

創作大觀 ■ 黑盒　第三部　應驗

▌文／ 宓爾蓳

蒲露說：「艾頓出發前特意似的在倫敦醫院檢查身體，方才我照樂先生的意思取得報告。」

樂其誠隨意若無其事問了一句：「很好，報告怎說？」

蒲露提高聲量說：「艾頓特別強調關於內分泌的檢查，但故意剔除心臟檢查的部分。」

「你認為艾頓不想人發現他身體的變化。」

「樂先生，我認為是他身體裡的抑制病毒機制出了問題。」

「病毒抑制劑？恕我等無能為力。」

樂大偵探約定蒲露於酒店的茶座會面，一開始便打退堂鼓。

樂其誠比了個「請便」手勢，拿出一隻大號的意大利名牌旅行箱，「蒲露小姐，你訂購的東西，請驗收！」

她的臉龐慘白得令人不忍逼視，只留有餘音的份量：「大可…不必了…我絕對相信三位。」

袁德也不禁搖頭說：「我們已經達到你的要求，可惜幫不上忙。CVR的飛行員錄音只可以證明艾頓．史東先生的座機爆炸了，沒有提供其他線索。」

樂其誠一臉茫然：「身體檢查的結果很正常呢！遺憾的是沒有妳想像中的效果，實在抱歉。」

一點紅安慰她說：「讓事情告一段落吧！再見！」三人覺得事情結局來得太過乏味，說聲告退，拔腳欲逃。

蒲露發急道：「請三位等一等。」惹來茶座所有客人的目光，三人愕然回過頭來，卻找不到適當的話來填滿空氣。像一世紀過去了那麼久，她才說：「艾頓出事前，經常喃喃自語被人追殺！」

艾頓．史東很早認識現代化中藥的巨大市場，他經常造訪東南亞，深入不毛，採集不為人知的動植物樣本，他挑戰物種最豐富的亞馬遜流域，求取有效成分特高植物，為藏藥親赴高海拔的青藏高原，幾乎患上高山症，而且系統化藏藥現存紀錄。潛入地球最荒蕪的八百米深海微氧層oxygen minimum layer (OML)，追蹤神秘的地獄吸血魷魚(Vampyroteuthis infernalis)，提煉地球上最有效的血色素蛋白質配方，研製人造血。

亞馬遜生物科技在艾頓．史東獨裁帶領下，虔誠記錄上帝的傑作，追求基因片段或某種有效成分，全力突破自然的限制。

一絲不苟的性格使得艾頓．史東彷彿擁有用不完的精力。

除藥用項目之外，艾頓．史東生物工程領域包括拯救保育瀕危物種，複製優良品種的農作物，財富與日俱增。

但他並不感到滿足，更多驚人秘密植根在他天賦的腦袋，簡單如半開玩笑的說催生完美「幸福藍鳥」到產生氫氣的海藻，偶然他會向情人蒲露透露一點，大部分時間埋頭苦幹。蒲露難得看見他說笑，有時還真的笑了出來。他投入研究時對人對己近乎刻薄，閒時倒和氣。

去年十月底，工作狂艾頓．史東決定丟下蒲露出差中國雲貴高原，探究當地藥材獨特的生長環境，隨行的是一名美籍分子生物學研究員。

蒲露忙著公司大小事務其實也無法抽空去中國度假。艾頓．史東預計十天左右的行程最後竟無故大幅延長一個多月，期間艾頓．史東僅僅聯絡過蒲露一次。

「親愛的，妳繼續好好打理業務，我快回來囉。」

蒲露心裡著實擔心，因為艾頓．史東是時間表奴隸，「你從來沒放棄時間表上的日程，是否出現突發情況？」

艾頓．史東似乎猶豫了一下，「我這裡有很重要的新發現，突破性發現，電話上不便多說。總之放心好了。」現今商業間諜很猖狂，艾頓．史東自有他的原因。

「我明白，可是電郵報平安也是很容易啊，衛星電話也可用呢？」

「對不起，研究地點的通訊很是不便，幾乎沒有任何現代設施，我千辛萬苦走了幾座小村落，才找到國際電話線。其實我出來小村補給汽油，才好維持實驗儀器運作，但是我答應妳，想辦法保持聯絡。」語氣很是無奈。

蒲露忍不住追問：「那麼你在哪裡？」

艾頓又略微遲疑然後答：「我在理順邊境！我要找出，找出她們的，她的病毒抑制劑！」

她是英語裡有性別之分，絕不會聽錯。

她一顆心不禁七上八落，蒲露直覺艾頓有所隱瞞，可是隱瞞了甚麼又說不出來。理順與熱帶雨林相同也是物種豐富之地，氣候溫暖潮濕是野生動物的樂園，奇花異草，蛇蟲珍獸，幾乎每個月都可以發現新物種。理順無疑現代分子生物學家的寶庫。她科學家出身也斷不相信巫術的存在，可是山嵐瘴氣，毒蟲熱病確有其事！也不由得令她耽心。

而且理順也是出了名的政治不穩定國家，內戰連連，反而阻止了人類破壞大自然。

人類的和平是大自然的玩笑，數世上所有的生物當中，昆蟲種數就占了四分之三以上，而所有昆蟲當中，又以甲蟲種類數最多，約占全動植物的四分之一。甲蟲屬鞘翅目，為生物界中最大一目，全世界甲蟲已記錄種類約有37萬種以上，每年更以增加一千種的速度被發現，所以學者預估全世界的甲蟲種類應有一百萬以上。

但是因為人類，很多生物走上絕路。

對「稀有」一詞的理解因人而異，一般而言，可理解為很少有或極少見的事物。然而在生物學、生態學和保護生物學領域，對一具體的物種是否稀有，則主要從該物種的數量、分佈區大小、生境的專一性、生存的時間、所受威脅、特有性及分類系統中的獨特性這幾方面加以判斷。通常，大多數生物學者都認為個體少、分布區小，特別是生存受到威脅的種類，屬於稀有或瀕危種類。在護理保育的範疇內，被視為稀有的種類，理論可跟據其分布區的範圍、居群的大小、生境獨特性，有幾種格局和特性模式。

生物和環境是統一體。上述這些特性反映了不同種類其自身固有的遺傳學特性，是物種在大自然適者生存的結果。此外，除了其內在原因外，例如植物自身適應性的退化、自然更新能力減退等，導致物種分佈區縮小、居群和個體減少，一個物種的數量也受到下列外在因素的影響。

由人類活動導致的棲息地退化或喪失，過度的採伐和利用，環境污染及外來物種的入侵。

全球暖化危機升級，四分之一生物50年內絕種。

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制定的《紅色名錄等級及標準》是國際通用的標準。其2001年版本(第3.1版)共有7個受威脅等級：絕滅(EX)、野外絕滅(EW)、極危(CR)、瀕危(EN)、易危(VU)、近危(NT)及需予關注(LC)。

艾頓．史東希望從時間的手上奪取自然瑰寶，只要發掘藥用價值，反而可以拯救瀕滅絕的物種。

而現在一個現代人要面對連野生生物都未必應付得了的環境，怎能叫人不掛心？

「什麼病毒抑制劑？」

「找到的話，那將會是人類夢寐以求的新藥！」

「目的地不是說好了是雲貴高原嗎？」

「雲貴高原採藥的事不用三天功夫就辦妥，我其實老早打算到理順一趟，瞞妳一次，回來送妳鑽戒。吻妳！」即是說艾頓．史東在旅程開始前已經心裡決定了要去理順，他瞞騙情人，除了要她代理業務，似乎另有目的。艾頓．史東的心思，蒲露一時也猜不透。

「再見。」雙方互說一句，艾頓．史東掛線。蒲露的心一直懸在半空，好不容易二十多天才盼得艾頓．史東回國。

艾頓．史東自東南亞之行後變得神經緊張，而且變得喜怒無常，性格像變了另一個人，動不動大發脾氣。他回國後第一件事解僱數位華裔員工。他一直把自己理順之行的收穫列為最高機密，誰也不敢過問。

「『一天廿四小時給我都不夠用，為何世上偏偏生出那麼多閒人？他們賣出多餘的時間給我就好了。』像這樣的刻薄話以前他是不會當眾說出口的。」

蒲露說：「原本想慢慢找機會了解他神經質的原因，艾頓又突然取消美國會議，他說要離開英國，到冰島落地加油，然後飛經加拿大，和美國，再到夏威夷加油，斐濟然後轉到澳洲，最後轉到紐西蘭。」

在場各人心生寒意。

唯獨缺了一條腦神經的袁德笑說：「妳開玩笑嗎？他要一口氣把五大洲都遊遍嗎？」

一點紅奇道︰「艾頓先生的行為的確很古怪，英國起程，出差紐西蘭取道太平洋中心，不經歐亞大陸，可不是繞了半個地球冤枉路？」

「其中原因可能只有艾頓才明白。我想一封信使得他失去理性，急於離開的最大原因。我越來越相信他要逃避東方黑巫術的襲擊！」三人一時不懂反應，只得憋著笑意免得失了禮數，蒲露態度堅定而認真。

蒲露眼圈哭紅，她從手提袋小心翼翼拿出一張用塑膠袋套著的信紙，她的手發白得青筋乍現，大幅度抖震，聲音也異樣的沙啞︰「三位，我不會漢字，但你們會啊！」

但見一張約莫A4大小宣紙上書有「背信棄義之徒萬死」「冬盡人亡」兩句。再來下面便是龍飛鳳舞直如符咒，全紙赭紅色似字非字的毛筆狂草。到底外國人很少用宣紙吧！

「蠱惑？降頭術？字很有殺氣。」「惡作劇！」「哈哈！」他們三人各有反應，卻並不相信。

「當初我也以為是惡作劇，但苗疆之行後，他在春天離奇死亡！死亡預告應驗了。華裔朋友認為這是…這是『蠱毒』！」「蠱毒」二字以漢語說出來夾在英語中，格外刺耳。

「如此劣等的小玩意我袁德也有出租！」

「警方知道了恐嚇信的事嗎？」

一點紅誠懇說：「請妳不要怪這傻瓜，艾頓．史東死於空難！恕我看不出飛機爆炸跟東南亞巫術能扯上任何關係。」

蒲露悽然答道：「警方的反應就像各位先生方才所表現的，不願置信。也許以前也接過太多激進派環保分子恐嚇信的關係。」

樂其誠說：「日期卻是三十年前，什麼意思？姑且不論是否蠱毒作怪，信上的訊息夠含糊了，『冬盡人亡』是很取巧的說法，究竟是哪一個冬天？冬天結束便是春天，究竟把『冬盡』應該理解為『冬至』還是『立春』呢？甚至只要收信人在春夏秋三季任何原因暴斃，仍然符合信上的恐嚇。所以兩者未必有直接關係。」

蒲露卻哭訴：「經過基因分析，紅墨汁成份含有數十種植物汁液，節肢類，哺乳類動物的血液，主要成份是礦物顏料。」樂其誠這才看清楚那並非甚麼塑膠袋，而是兩片特殊聚合物真空保護薄膜，柔韌非常。

蒲露天性謹慎的女孩，她說：「它已經過低劑量輻射線消毒，真空處理，但我現在不敢保證絕對安全！另一塊薄膜包著信封。字本來是鮮紅色，也不知對方用了甚麼方法抗氧化，竟然鮮艷如新，只是消毒之後血紅才褪去。上面曾經含有大量病毒的碎片！」

三人聽後不以為然，不是他們鐵石心腸，而是蒲露的故事太過怪異超乎普通人想像。

「恐嚇信」是東方格式，外面典型的國產紅藍滾邊空郵信封，理順國郵戳，日期是去年十二月中旬，信件以空郵掛號方式投遞，信封面的收信人是英文「亞馬遜生物科技 艾頓．史東總裁」，字體雄渾有力，大概出自男人的手筆，書寫公具是老式墨水鋼筆，竟然帶出強烈現代感覺，暗示寫信的人應該接受西方教育的樣子。

信的內外對比如此強烈，益發讓事情怪異。四人之間的氣氛立即變得嚴肅。

為此袁德還是忍不住調侃：「美麗的小姐，這也不能代表甚麼！」他頓了一下，「感冒病毒的碎片，也是碎片！畢竟病毒無法長時間離開活細胞生存！」

樂其誠不禁皺眉頭：「妳是讀生物科學的人，一封血書能令一架飛機墜毀麼？再厲害的病毒也不會炸掉飛機啊，兩者風馬牛不相及。」

蒲露抗辯：「樂先生，你所講的兩者不相干，只是大家還沒查清楚當中的因果。」

「不必女性直覺，他的死也明白擺來絕不普通！黑盒是三位親手取的，班尼斯特機長的目擊證明也是三位提供錄音的。我敢打賭黑盒解讀結果，最後會與班尼斯特機長所說的相同。還有，艾頓出事之後，我想搞清楚事情，於是翻查人事紀錄才知道，隨行苗疆的研究員根本不是艾頓解僱的，他是自己辭職的！甚至…甚至…願意付出一個月薪水作代通知金，然後丟下一切回到美國祖家！」

說到女性直覺，三個大男人真的投降，三人終於明白，其實偷黑盒其次，蒲露要樂其誠替她查真相。

這也難怪，她備受嫌疑，意外牽涉龐大利益，現在更鬧到國家層面，普通私家偵探才不敢招惹，試問一個女子痛失情人，又怎樣單獨應付各方面壓力。精神多少有點恍惚，實際是想多了！

樂其誠撫摸著臉說：「妳既然提出了好幾個疑點，說句實話，要是像馬士文的家居目標也要吃妳五十萬鎊，給人聽了就太笑話。搭擋，方才蒲露小姐的話大家都給記下了嗎？我恐怕有任何遺漏。」樂其誠其實為自己努力找下台階。

「我想那位辭職的研究員是一條重要的線索，蒲露小姐可有派人查過？」

「沒有，因為艾頓．史東的意外使我心亂，又如何著手，所以放著不管…」

「不要緊，我們絕對願意分憂，請問那位臨陣脫逃者的名字？」

「樂先生，待會我親手電郵人事檔案給你，他名叫柳進仁，心臟血管藥物及抗排斥藥的權威，擁有多項專利。」

「如果我沒有記錯，所謂節肢類包括蜘蛛和蠍子，對嗎？」

「對，除了蜘蛛和蠍子還有更多不知名生物的血。」

「此外，蒲露小姐化驗信封藍墨水的成分了嗎？也許會有點幫助。」

「倒沒有，我實在大意。我立即照辦。」

「苗疆之行的記錄呢？」

「樂先生，我說你可能會不相信，所有苗疆之行的記錄，連同有關研究悉數被艾頓秘密銷毀！」

「即是只剩下離職那位仁兄的一條線索啦！」樂其誠嘆氣：「事先聲明，賠本生意我不做的，意想不到的危險我也不喜歡，但我真的對尋找真相感興趣，無論真相是多麼的平凡。」

蒲露其實聽得出當中的意思，說：「多謝你們。對不起，身處莫名其妙境地，錢財非但沒用，反而令我看清楚一些人的內心，帶來很多麻煩。所以我不是對三位惡意隱瞞甚麼。總之，多謝你們！」

袁德聳聳肩，「妳不必謝夜貓了，他只是想拿到三十萬鎊花紅而已！」

一點紅哈哈大笑：「妳只是太不了解老貓了。」

「一點紅，袁德，艾頓．史東真的被謀殺嗎？」

「我看珍瑪．蒲露非常堅持，而且她看來不是凶手，我想她的懷疑也許有點道理。他們被極其詭異的手段殺害，然後推說什麼蠱毒作怪。」

袁德在旁邊說：「夜貓都可算丟臉了。」

一點紅說：「為了幫助查出真相，我決定動身去美國。你們不會反對吧？」

袁德率先表示贊成，樂其誠說：「好得很！可是一天找不到殺人動機，每一個人都有嫌疑。」

一點紅依照蒲露提供的人事檔案尋到美國紐約，人卻永遠找不著，萬萬想不到，作為唯一線索的華裔研究員柳進仁已經死掉了！

鄰居說柳進仁的家人才完成了三個星期家居隔離觀察，門外消毒藥水氣味襲人。心情當然惡劣，一點紅硬著頭皮遞上偵探社名片，表示身受史東家所託調查。

家人表示柳進仁回美之後神經開始出問題，受嚴重的幻聽幻覺困擾，及後診斷患上思覺失調。更重要的是其家人認為人已經死了，傷心事不想再說，婉拒一點紅調查真相。

他的母親哭訴：「進仁正常…我應該說清醒的時候，憂鬱得使人痛心，三天不吃飯。發狂的時候，令人心底裡害怕。天下間最難聽的髒話都罵出口來，見人就咬，拿大便擲人。斷斷續續發燒，想不到就此與我們訣別…」

「看到好端端的親人剎那間神經錯亂是折磨，是慘劇。你一個外人會明白嗎？我們也瀕臨崩潰邊緣，所以我們不得不選擇忘掉痛苦的過去，實在不想多說。恕不遠送了。」

眼看他的父親下逐客令，喪子之痛在情在理，一點紅本來不應該追問，可是柳家線索不能斷，他故意相激︰「柳家害怕的是傳說中的蠱惑吧！」

「王先生，我們都是東方人，你好應該明白那種神秘的忌諱……即使真的有那麼一個真相。知道了真相，難道死人就可死而復活嗎？請你讓死者安息。這孩子先天心瓣膜有毛病，好不容易長大了，考上大學了，唸甚麼分子生物學，竟種下禍根，竟然跟艾頓．史東跑去苗疆！啥不好研究，偏偏走去惹禍，觸犯禁忌！人家紅鬚綠眼就鬧說著玩兒，蠻天真嘍，他又學人家不識好歹哇…」

「我想他原本希望貢獻科學。令郎若非死於自然，我信會總查得蛛絲馬跡，以慰他在天之靈。」

「已經不重要了，醫院已經證明我兒柳進仁死於心瓣病變所導致的心律不協調及心內膜炎，屬於自然金黃葡萄球菌併發症，死亡證在這裡！」

王懷洋雙手接過死亡證，心臟衰竭意味整個血液循環系統不能運作，病人基本上無法痊癒。的確如此「死於心內膜炎病變」，難怪家人被隔離。他默記了簽發日期，便立即還給對方。

「對不起，打擾了，也許巫術與令郎的死沒有關係。節哀，告辭。」又說了一車勸慰折哀的話才辭了出來。

一點紅嘴巴是這樣說，可是柳進仁死亡日期讓他吃了一驚，竟然巧合應驗了「冬盡人亡」的死亡預告。讓一點紅感到死者家人向他的背部投以激動的目光。

他決定趕到城中最大醫院，找簽署死亡證的法醫赫曼醫生，城中有名的一位法醫。他才剛完成了一次剖驗，全身消毒藥水氣味，令一點紅頭皮發麻。

一點紅表示自己受託調查，接著便問他柳進仁之死可有特別之處。

怎料他奇道：「死亡證是最近發出的，可是我沒一點印象。」赫曼醫生把柳進仁死亡證提到燈下看水印。

「華裔，姓柳的。死因是心內膜炎，感染性心臟衰竭，什麼惡菌來個心律不協調。」

赫曼醫生不涼不熱地說：「我知道，上面寫著呢！看來很像我的字跡，可是並非出自我手，我的『a』字略帶捲尾的收筆。我只能告訴你驗屍的和簽發柳先生死亡證的肯定不是我。」果然死亡證上的所有小草「a」都有點不自然，若非留心看注意不到。

赫曼醫生大概跟各類鑑證專家合作多了，學了一手。

一點紅並不甘心：「你即是說柳進仁的死亡證是假的？」

「那是先生說的，我可沒有。」一點紅被他搞糊塗了，簽名是假的死亡證卻不假，到底算甚麼意思？

赫曼醫生半天才說：「簽名是假，致於死因內容之真實性有待再驗，但死亡證本身所用的紙是真的！百分百！」醫生講究科學邏輯，一點紅不怪他。卻一時犯了躊躇，下一步怎麼辦？

赫曼醫生這幾句話暗示某人借用他的名頭，隱瞞了死者柳進仁真正死因，而且那人運用了很高的手段，包括偽冒字跡專家，事件背後可能包括政府級機關，對手堪稱專家。

赫曼醫生看著愣住了的年輕人：「你還不明白，大城市裡一天有多少人口魂歸天國？你不會相信的了。如果簽發這死亡證的能耐總算不小，我打賭99%的字跡專家會判定死亡證上是『赫曼醫生』的手筆！那麼到時候，大家還認為它是『假』的嗎？當然只有醫生自己才知沒這回事。」

一點紅不禁嘆息：「有句老話，真真假假，真作假時假亦真。」一點紅默思「當然替赫曼醫生的電腦工作紀錄做手腳也不是難事，要命！」

「這樣吧！明晨七時我下班，請你多走一次。」

赫曼醫生倒沒有放著偽證不管，他追查死者的病歷：「有了，柳進仁。」他按著滑鼠列印報告。「精神科報告死者情況繼續惡化，短短一個星期變成徹底瘋子，像野獸一樣咆哮並且咬任何接近他的人，結果關進精神病院，藥物治療未見成效。」

赫曼醫生本來還興高采烈，「屍體被火化了，簽發死亡證的是我，『赫曼醫生』！紀錄上是我親手驗屍。對不起這種怪事我還是頭一遭遇上！」

一點紅卻頗有經驗，對手要擦掉證據無所不用其極，赫曼醫生若非影星，怪事便怪到極處了反而就是真相。

屍體火化了！又一宗無頭公案！神秘對手擁有駭客、偽冒筆跡專家、能取得證件瞞天過海的手段。一切與艾頓．史東的死亡沒有直接關係，唯一共通之處，兩個人到了東南亞公幹後，一個飛機失事，一個報稱感染金黃葡萄球菌併發心內膜炎而死。兩個截然不同的結局應否歸納為「冬盡人亡」？

按照夜貓的說法，所謂的蠱毒實屬坊間小說家言，關於蠱惑的記載少得可憐。蠱惑魅惑人心，以現代用語詮釋，即是說精神上的攻擊，甚至病變，而非鎗殺等物理攻擊。

至於艾頓．史東究竟是否真的去了理順，樂其誠認為即使不是理順也是十分荒僻之地，那兒沒有電力供應，沒有直撥國際電話，沒有汽油暗示也沒有汽車，那是一處連汽車也去不到的地方！今天的東南亞，真的有如此荒僻的地方嗎？無論如何史東已經把大部分秘密帶到海底了！

當一點紅思緒翻飛之際，心情患得患失，竟一腳高一腳低的晃到大街上，大西洋另一端的仙迪也在替案件拼圖。

仙迪在想實在難怪班尼斯特向遊牧民族透露了消息，話說回來，珍瑪．蒲露為何拼命查訪意外的細節？是否她預先認定意外並非意外？正如她鍥而不捨追查柳進仁的病歷史。

她努力私下調查，希望找出柳進仁死前四十八小時的經過，結果只發掘到幾分鐘的紀錄。

那是急診室當值醫生的口供。

「脈搏70，血壓80，注射抗生素10 mg。病人報告氣喘，胸口翳悶難耐，有心內膜炎紀錄。」

急診室主治把聽筒繞到頸背，像是鬆了口氣，說道：「心臟帶有輕微雜音，有可能是輕微心內膜炎（Endocarditis），應該無即時生命危險，接上氧氣，待會心臟超聲波掃描，幸好目前並未出現任何血液倒流情況。詳細檢查後送交心臟科。」

兩秒之後，病人的臉突然開始漲紅，接著蒼白。醫生聽診器一搭，「不行，心室纖維顫動(ventricular vibration)！大動脈右心室出現血液倒流狀況！缺氧！」

「1，2，過床！」醫生跳到床上施行心外壓，護士手持呼吸器在旁協助人工呼吸，一行人簇擁回急救房。

醫生扯破病人衣衫，「緊急心臟起搏，纖顫機，200焦耳，clear。」病人被電得抽搐彈起。心臟去纖維性顫動器，透過放出大量電流令心臟回復正常協調的跳動。

「醫生！」

「天呀，發生甚麼事情，仍然不行，立即開胸做心臟按摩吧。」

「醫生！心電圖顯示心電停止！」

「甚麼？」

可是就在這時病人口吐白沫，心電圖發出長響，醫生拿起聽診器探聽心跳，又檢查瞳孔反應。

醫生搖頭看錶，「死者柳進仁，黃種人，初步診斷心臟衰竭而死，死亡時間0037。送屍體到殮房等候詳細剖驗。」

所謂詳細剖驗結果只得心內膜炎連。仙迪也不知道有何值得追查，調查局只含糊表示死於感染併發症，她的任務亦談不上檢驗基因，她只是受命協助CDC專家調查「感染源頭」！仙迪奉命追查過去三個月內所有與柳進仁社交或親密接觸的人。

因此仙迪追查到柳進仁於英國的僱主，艾頓．史東。

仙迪的醫學世界只有常識的程度，史密斯副局長又只談命令。無論如何艾頓．史東的案件有趣得多了。再也沒有古怪的心臟病死亡，從上頭的命令可推測怪病的潛伏期上限為三個月，她都無法一下子解釋自己插手私人飛機失蹤案的真正理由。

仙迪一直想搞清楚自己的任務性質，越來越糊塗。柳進仁官方死因是心內膜炎（Endocarditis）導致心室衰竭，人造心瓣感染，致命的右心室出現血液倒流。一切似乎很簡單，用不著去查，為何聯邦調查局煞有介事浪費公帑？

驟眼看來死亡關鍵是人造心瓣，有關資料仙迪倒很容易到手。人類心臟位於胸腔內，左右肺之間，稍偏左側，主要由心肌細胞所構成。心臟負責推動血液循環，心臟結構分有四個容納血液的空腔。

當心室舒張時，瓣膜下垂，血液就從心房注入心室；心室壓縮時，瓣膜向上拱起防止血液逆流回心房並衝往動脈。瓣膜開合發出碰碰聲，就稱為心音。人體心臟共有四個瓣膜：右心房與右心室之間的房室瓣其瓣膜有三瓣，所以稱為三尖瓣。左心房與左心室之間的房室瓣只有兩瓣，叫二尖瓣。

因此醫生憑心音可斷定心臟內部情況。

瓣膜狹窄時會影響血流及壓力，最後將會導致心室衰竭。柳進仁一命嗚呼了。

普通人的心瓣，一天內大約開關十萬次，出毛病的機會比想像高。

二尖瓣有兩塊，像左心房及心室之間的兩扇門，需正常開關來控制心臟血液流向同一方向；若果二尖瓣不能緊閉，血液倒流回心臟，便加重心臟泵血的負荷，嚴重者可引致心衰竭死亡。

二尖心瓣倒流有兩個原因，其一是心臟肥大症，就像門框闊了，二尖心瓣關閉時，中間仍有空隙讓血液倒流；其二是心瓣內的韌帶斷開，就像門骹鬆脫，令心瓣鬆開，無法完全閉合。

一旦瓣膜出現毛病，以十年前的醫學技術，最根本的解決方式是把發生病變的心瓣膜換下來，用人工心臟瓣膜取代。人工心臟義瓣主要可分為機械瓣膜和動物組織瓣膜兩種。其中機械瓣膜可耐久使用，但是容易引起血液凝固，而由捐贈者移植的心瓣膜雖較適合使用，卻不容易得到。第一塊人造心瓣是用聚丙烯酸製造造成的。

現代人造心瓣應用多種聚合物研製，聚合物擁有耐腐蝕性堅韌等特性。例如聚四氟乙烯（Polytetrafluoroethylene，PTFE）的碳氟(C-F)結構非常穩定，因此擁有優越抗化性之材料，也應用於人工血管上。部分新改良型人造心瓣邊緣經過鍍銀抗菌處理。

製造商指出所有人工心瓣都存在百分之一出現血液倒流的機會，一般人工心瓣的使用壽命達十五年以上。

仙迪私下搜集醫學資料，對英國伙伴也不透露半句有其苦衷。

因為仙迪只知道柳進仁真正的死因一定不是心臟衰竭那麼簡單！她終於明白跳進艾頓．史東死胡同的原因，她就是希望從枝節中窺探案件的真相。

任務只得兩項：第一是協助國防部專家追查「感染源頭」！疾病預防及控制中心表示這可能是具有高度傳染性的心內膜炎案例。

第二，秘密追查過去三個月內所有曾經與柳進仁社交或親密接觸的人。

第三，是她自己定的，找出當中的真相。

她的工作可算完成了，因為與死者接觸的人，暫時並無異常，聯邦調查局分局密切監察隔離狀況。

可是「感染源頭」究竟是甚麼，卻無從過問，因為還是個謎！

紐約如此一座國際大都會，人口密集超乎想像，任何重要線索不一下子消失在巨大複雜的人流裡。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