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1.24
呂秉怡　崔媽媽基金會執行長、社會住宅推動聯盟副召集人
黃明欽　崔媽媽基金會社工員
江尚書　社會住宅推動聯盟政策組組長

《個案故事》王奶奶的工寮／黃明欽

王奶奶（化名）十多年前從大陸嫁來台灣，原本與先生及先生前妻所生之子一家人同住，先生過世後，王奶奶這位無血緣關係的「後母」卻被趕出家門，流落街頭。王奶奶身無分文也無親可依，只好獨自四處流浪，遍尋安身之處。

幸好王奶奶有著樂觀的天性與尚稱健康、行動自如的身體，得以資源回收維生，再靠著善心人士的幫忙，在板橋重劃地的破舊工寮旁，用回收的雜物搭建了簡陋的棲身之所，就這麼一天過一天地住下來。

▲ 重劃區內年久失修即將拆除的廢棄工寮

社福中心社工數度訪視，深感奶奶的環境髒亂不適居住，再加上住所隨時可能面臨拆除，打算安排奶奶進入安置機構。奶奶卻認為自己身體健康不需安置，意欲自行在外租屋，因此社福中心將奶奶轉介至崔媽媽基金會，希望透過崔媽媽的專業協助，讓奶奶脫離髒亂環境，找到合適的安居之處。

▲ 王奶奶面對屋外任意堆放的資源回收物品，不知該從何整理起

崔媽媽社工來到王奶奶的「家」，一間破舊木板搭建、搖搖欲墜的小屋映入眼簾，看似無力抵擋急風驟雨的肆虐；回收舊物堆滿屋內外，房內舊貨堆中用蚊帳隔開的一角，是奶奶的床；為數不多的家當散放地板，很難與回收舊貨分辨。當大雨一下，雨水滲過天花板四漏，地面泥濘不堪，加上野狗野貓亂竄，環境真是髒亂的驚人。

▲ 屋內也堆放了數不清的塑膠袋及衣物，讓空間更顯得狹小

年事已大的王奶奶獨居於此，無水無電；簡陋的樓板不蔽風雨；環境偏僻，幾無人煙，離市街尚有甚長的路程。如此生活機能、衛生條件及居住安全都極差的環境，房子即使不拆，對任何人都不適合居住，何況獨居老人？於是，社工開始了替奶奶尋屋的歷程。

替奶奶找房子並不容易。年紀大加上無穩定收入，幾乎沒有房東願意開放看屋，經過數月的奔走詢問，終於找到間坪數雖小，近似台北的「籠屋」，仍夠奶奶一人居住的房間。管理員得知奶奶的狀況後，慨然免收奶奶的押金。奶奶十分開心，惱人的租屋費用問題也解決了。

▲ 王奶奶的新居走廊一角。房間雖然狹窄如籠屋，卻是奶奶心中的豪宅

接下來面臨搬家的問題。小小的新房間根本無法容納原來的雜物；此外奶奶即便很清楚只能帶生活必需品過去，仍然無力支付搬家費用，於是崔媽媽社工替奶奶申請了搬家費用補助，並商請搬家業者幫忙，希望一車就能將奶奶東西搬運完畢。

搬家當天，搬家公司老闆親自帶著二名師傅過來。老闆一見奶奶的狀況，二話不說就表示會免費替奶奶搬家。對於老闆的善心與熱忱，奶奶和社工非常感動，社會中果真處處是溫暖。就這樣靠著大家的幫忙，奶奶順利的住進了這個溫馨安全的小房間。奶奶尋屋搬遷的工作終於告一段落。

▲ 搬家公司慷慨解囊，免費為王奶奶搬家，讓奶奶順利的搬遷至新家

在這次的服務過程中，我們實際感受到社會上確實充滿愛心，也體會到人情溫暖，靠著大家的熱心幫忙，才讓奶奶遷居的願望得以實現。而每每在服務完個案後，總令人感慨，一般人在都會區要找到適合的房子都非易事，更何況是弱勢者？弱勢者本身的財力、健康、家庭等因素，常成為租屋過程的障礙，而在找屋時，更常面對的是拒絕、冷漠、歧視等反應，這種痛苦與艱難的過程實非經歷過者所能想像，因此他們只能委身於窳陋住所，不敢輕易轉換環境，即便能棲身於此，有時仍難逃各種身心威脅。因此，崔媽媽懇切希望社會大眾多多伸出援手，加入扶助的行列，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一起來關懷弱勢者的居住問題，讓您的愛心能照顧到更多需要幫助的人，使弱勢者也能有個適合的家，安心居住、穩定生活。

住工寮的老奶奶案例---弱勢者的居住困境需要政府更有擔當地介入協助／江尚書

幾個月前，一位70歲的老奶奶，因故無法繼續在原本的住宅居住，展開了一連串艱辛的找屋歷程。由於年事已高，無固定工作所得，生活費必須依靠社福津貼，以及從事資源回收賺取的微薄收入，每個月最多只能拿出4000元來租屋。即使身體仍硬朗、行動自如，但在找屋的過程中四處碰壁。她最終在板橋江子翠堤防旁的空地，找到一處用木板搭建的廢棄工寮，並在工寮旁用門板、麻繩、布簾等簡易材料搭建出一個遮風避雨的「棚子」，暫時棲居下來。工寮無水無電，天黑後，進出需倚賴手電筒；要用水時，則要提水桶跟好心的鄰居借用。社工得知她的處境後，到處詢問房東，是否有便宜、安全的租屋處，讓「獨居且無子女供養的老奶奶」租住。最後，終於找到一處願意出租給弱勢者的集合雅房（當然居住品質仍稱不上適宜），勉強解決居住問題。

這樣被租屋市場排除、轉來轉去租不到房子的故事絕非個案，而是普遍現象；也是崔媽媽基金會的社工，在協助弱勢者找房子時須有的心理準備。據內政部調查，全國屬經濟或社會弱勢家庭、又無自有住宅者，合計32.8萬戶；然而社會住宅卻不到7千戶，顯見需求與現況的差距極大。事實上，台灣的民間社會雖充滿愛心，但租屋市場（或整體的住宅環境）對老年人、身心障礙者、或單親家庭等弱勢者極不友善；往往房東一看到是年長者，不問是否有能力負擔房租，也不管是否有生活自理能力，便會理所當然地拒絕。我們的社工曾經在陪同長者租屋的過程中，本來房東已經答應看屋，結果在上樓梯時，老爺爺不小心「頓」了一下（還稱不上拐到），房東就慌忙找理由，說自己的房子有多不安全，試圖勸退。

我們很容易便把責任歸咎於房東沒有愛心，但更該檢討的，是政府在住宅政策的失能---住宅政策並沒有把亟需協助者，視為首要支持對象。例如，內政部有提供「租金補貼」方案，但每年只有一個半月的申請期間，對前述緊急情況難有幫助。又如，台北市、新北市政府推出「公營出租住宅」（可參考：http://www.udd.taipei.gov.tw/public-housing/），是用公有土地來興建住宅，號稱以市價七折出租，乍看可以幫助弱勢者找到安居之所。但細究其內容，超過45歲就沒有資格申請，每月租金更從1萬元起跳，有意無意地排除弱勢者在申請對象之外。民間團體已多次抗議這種不合理的資格設定，但得到的回應都是，「怕周邊社區反彈」，「考量財務的可行性」，或是「給年輕人住才有輪轉的機會」（意思就是給老年人住會賴著不走），其思維表露出對特定族群的歧視與懼怕，跟那些不讓老人租屋的房東如出一轍。

政府的一個重要責任，是做市場做不到的事情，當仁不讓作為弱勢者的靠山，協助與反對者溝通。但如果政府提供的出租住宅都帶頭歧視弱勢者，不給他們適當機會，然後對外宣稱自己做不來，須透過市場來解決，這是政府的自我卸責。消除社會對弱勢者的歧視無疑是長期的社會工程，但期勉政府要從自己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