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說髒話?!─人本教育基金會電子報─智邦公益電子報
enews.url.com.tw · July 30,2019【三重基地募集地基】三重青少年基地,孩子生活的地基
在三重的貴陽街上,有一幢四層樓的房子,每天晚上有近五十位國、高中生來這裡吃飯、上課、聊天、交朋友。這裡就是三重青少年基地。
十四年來三重青少年基地照顧了一千多位孩子,在這裡學習,在這裡慢慢成熟,為自己的生命尋找方向與未來。
這裡是孩子們成長的中繼站,是家庭與學校之外的第三歸屬,三重青少年基地提供孩子溫暖、理解、包容與協助,讓所有受挫的孩子有一個重新出發的所在。
我們在基地顧小孩。
煮飯,是要讓孩子吃一頓有熱騰騰的愛的晚餐;規劃課程安排活動,是要讓孩子重新發展學習的機制;和孩子談話,陪孩子說秘密,讓他們看到自己的能力,學會感受自己理解他人。
最重要的,是安排環境,讓孩子學會相信自己,並知道自己可以為自己的生命努力。
顧小孩,改變孩子的未來,也改變社會的未來。
請大家支持。
支持我們能繼續維護這樣一個顧小孩的空間
小孩說髒話?!
◎余婕綾(人本教育基金會森林育活動企畫)
森林育梯隊中,每年都有活動員因為聽到孩子說髒話,而感到頭痛、緊張,並且想知道如何讓孩子不要說髒話!
其實,大人平時聊天多少也會出現髒話,但一聽到孩子講,神經就立刻緊繃了起來,所以有一次我問了活動員:「關於孩子說髒話,你們有什麼擔心呢?」澄清後發現,這些活動員認為孩子到梯隊上就是我們的責任,應該要避免孩子學習到不好的行為或言語,也擔心孩子在梯隊上學會說髒話,家長聽到會來指責;再加上說髒話確實不好聽,沒有人想當個滿口髒話的人,所以還是不要說比較好…
我認為在討論「如何讓孩子不說髒話」之前,應該要先思考,身為大人,我們可不可以接受「說髒話」這個行為?我決定找幾位活動員一起來談談,了解他們對於聽到孩子說髒話的感覺、想法以及接受度,接著再進一步思考:如果可以接受,為什麼要制止?還有如果不能接受,要如何和孩子們聊,請他們不要說髒話呢?
人可以說髒話,但小孩不行?
在討論的一開始,我問:「大家有沒有說過髒話?」活動員們紛紛點頭。我接著問:「你們覺得人可不可以說髒話?」活動員們說:「可以啊!人可以說髒話。」接著我問:「那小孩可不可以說髒話?」部分的活動員立刻點頭表示:「當然可以嚕∼」另外一部分的活動員,則面帶遲疑的說:「不…不行吧!」
「小孩也是人,為什麼人可以說髒話,但是小孩不行?」認為孩子不能說髒話的活動員,提出很多反對的原因:「因為他們是小孩,所以不能講!」「因為髒話很難聽…說了不禮貌…」「孩子可能不知道那些髒話代表什麼意思,隨便講很不好聽,所以不能說啦!」「髒話說出來不尊重人,所以小孩不能說。」而覺得孩子可以說髒話的活動員則認為:「小孩也是人,人可以說,小孩當然也可以說。」「有時候大人說髒話是一種發洩,所以小孩也可以利用髒話發洩情緒,而且很多人都在說髒話,如果要禁止小孩的話,那大人也應該連一個髒字也沒有才比較對吧!」
活動員們彼此的討論,帶出了接受與否的原因,不能接受的人大多是覺得,因為孩子還小所以不能說,因為不尊重人,而且這樣不好聽。所以說,年紀小不行,所以年紀大就可以嗎?如果真是如此,那為什麼可以用年紀來區分呢?
我問:「怎樣才算是大到可以說髒話呢?」有人說四年級以後,有人覺得要到國中以後才可以,原因是四年級以下太小了,講成習慣很不好聽,大家都會覺得這個小孩沒有教養;但是到了國中就有想的能力了,可以自己決定要不要講。「意思是說,只要想過,說髒話就可以接受了嗎?」聽到我這樣追問,有活動員說:「我三不五時會冒出一聲『幹』,可是我也沒有思考,就是一個反射,在某種情境狀態下我就講出來了…」
討論到這裡,我認為大家其實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麼反對小孩說髒話,只是單純覺得這樣的行為不妥當、不適合,而且一般在社會上,說髒話確實沒有辦法被大家所接受。到底為什麼這些字詞會被定義為「髒話」?或許沒有人知道,但從小到大,我們經常被禁止說這些話,或因為說了這些話受到懲罰。
小孩為什麼說髒話?
我認識一個三年級的孩子叫小奕,小奕家教甚嚴,不太說髒話,但一切都因為他們家買了台IPAD而有所改變─每當爸爸玩遊戲輸了,總是會不經意的罵個「靠」或「幹」,過了一陣子,小奕也開始會在事情不如意時、玩IPAD快輸時,脫口而出一個「幹」。有一天,我在他脫口而出時問了他:「小奕,你知道你剛剛說的那個字,是什麼意思嗎?」小奕臉立刻紅了起來,說:「沒有啦…」然後不發一語的結束遊戲離開。
在這種孩子不經意脫口而出的情況下,似乎大多都是被環境影響,孩子們不了解字詞的意思,但因為大人常在某種情境下脫口而出,所以孩子模仿了這種情境下的情緒反應,對他而言,這並不代表任何意義,沒有要傷害人或是刻意讓人不舒服的感覺。我認為,在這種情況下的髒話是可以被允許的,當然我們仍不希望這成為習慣,但也不用因此而大大的斥責孩子。
這時候,要如何和孩子聊呢?通常我會直接問孩子:「你知道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嗎?」「為什麼要說呢?」我會告訴孩子,在某些狀況下我也會不小心脫口而出,但我知道這是會讓人不舒服的言語,有可能會讓聽的人感覺到不受尊重!
像這樣直接和孩子聊,大多可以看到孩子害羞靦腆的表情,然後我會摟著孩子,對他說:「別擔心,我沒有要罵你的意思(而且是真的沒有要責備),只是不想要你因為說了這些髒話而被誤會,因為大部分的人不太喜歡聽到這些字詞,會覺得說髒話的人就是不好的。我覺得因為這樣被誤會,真的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言盡於此,孩子其實很了解我想要表達的意思,我也不會再多討論或是處理什麼了。
但有另一種說髒話的情境,並不是因為撞到桌子、打電動輸了,不小心宣洩出來的情緒語言,而是刻意說髒話來傷害人,那就屬於完全不一樣的狀況了。這些字詞被賦予了某些意義,並有它針對的對象,所以說出來是真的傷害人、對人不尊重,那我也會非常的不贊成,而更是要認真的和孩子聊了。
此時的聊, 就不太能停留在「這樣講會讓聽的人覺得不舒服」,畢竟孩子脫口而出就是要傷害人的。這樣的情況下,我會先安撫說髒話的孩子憤怒的情緒,問問孩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覺得如此火大?當情緒解決了、被同理了,孩子的狀態也相對柔軟許多,接下來自然好處理「說髒話」這件事。
這件事情確實和環境有關,如果孩子所處的環境有很多正面表達情緒的語言,而孩子很清楚知道這些語言代表的意思,當孩子碰到困難時,便輕而易舉的可以使用清楚的語言來表達自己內心的不舒服;相反的,若環境內充滿了「髒話」,孩子會感覺到:「喔∼憤怒的時候罵『幹』,有人惹我不高興的時候可以罵他豬、大聲吼叫就可以了…」
我認為這件事情的處理重點在於,我們得好好的告訴孩子這些髒話字詞代表的意思,讓孩子瞭解不管他是不是在開玩笑,這樣的髒話說出來,其實是怎樣的傷害著、影響著其他人和他自己。
用清楚的語言表達情緒,從大人做起。
如果你問我說不說髒話,我會毫不遲疑的回答,我說!偶爾被人嚇到、撞到,會不小心脫口而出,但我並不會使用這些言語來批評、攻擊人。那我會不會制止孩子說髒話呢?我會!我可以接受說髒話這個行為,但我仍希望孩子可以學會用比較清楚的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情緒,而不是依靠這些其實讓人會不舒服的字眼來表達自己的難受。
不管是哪種情境下聽到孩子脫口而出,我都會細細、輕輕、臉上帶著微笑的說:「嘿∼寶貝!剛剛你說的那個字讓我覺得很不舒服耶∼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然後邀請孩子,一起用不一樣的詞語,來嚐試表達內心不舒服的情緒。
✜ 本文原載於《人本教育札記》第288期
只是要個理由
◎江思妤(人本基金會三重青少年基地館長)
那天,聽國三的孩子小彥講起一件幾天前發生的事。
小彥說,那個中午他正準備要喝下營養午餐的湯,旁邊的同學就傳遞了笑聲與曖昧的眼神,小彥當時不疑有他,一口喝光湯後就聽到爆笑聲,同學們紛紛指著他,說湯已經被B和C用鉛筆攪拌過。但湯已喝下肚,小彥生氣到不知如何是好。同學們找來教官,教官聽了事情的經過後,面對生氣的小彥,既不安慰也不處理事情,反而是問小彥:「不然你要怎麼樣?」
小彥說,他當下根本不知道可以怎麼辦,湯也喝了,雖然沒有毒,但感覺就是很差。難道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嗎?他不可能要求B和C去喝下同樣被鉛筆攪拌的湯,也不應該做這個要求。他只是想要一個道歉、一個是非,但教官這樣問他,變得好像是小彥很機車,開不起玩笑。後來,教官把三個當事人帶到學務處,教官讓B和C寫下悔過書,這件事就算是結束了。B和C並沒有當面和小彥道歉,也沒有因為這件事被懲處。
我們問小彥:「後來你怎麼辦?」小彥說:「我後來吃飯時,都很注意,不讓食物離開我的視線。」
「那,你會討厭B和C嗎?」我們再追問。小彥說:「也不知道要怎麼說,總覺得事情沒有結束,B、C和我原本是還不錯的朋友,但這個事情之後,就沒什麼往來了。我也知道他們是開玩笑的,但我很想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對我開這個玩笑,如果知道為什麼,或許我們就可以和好了。」
「你不滿意教官的處理方式?」我們又問。小彥說:「我以為那個悔過書是寫給我看的,我不明白教官為什麼把它收走,沒看到悔過書,我不知道怎麼原諒他們。」
旁邊聽到的孩子插嘴說:「你早講,我就找人去幫你喬。」雖然知道孩子是說了大話,目的只是為了向小彥表達相挺之意,我們還是希望事情不要往這一頭發展,於是問孩子們:「怎麼喬?」孩子們說:「就找人去要B和C跟小彥道歉啊!」唉,連孩子們都明白的要點,教官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呢?但孩子們不明白的是,道歉需出自真誠,於是我們再問:「所以是強迫他們道歉?」沒想到孩子們流暢的回:「不強迫如何要到道歉?」但是,我們在基地從來不強迫道歉,難道過往我們處理衝突時,孩子們有被強迫的感覺嗎?我們把這個問題提出來問孩子,沒想到孩子們說:「基地是基地,基地不用強迫,在學校就要強迫,就要喬。」
真的是這樣嗎?於是孩子們談起各式各樣在學校發生衝突被處理的經歷。孩子們說:「老師根本就認定誰對誰錯」「跟老師說是對方先動手(動口),老師會說:你不會不理他嗎?」「有的時候老師會說,又沒有怎麼樣,你就不要跟他計較,但被欺負的人又不是老師,他憑什麼決定有沒有怎麼樣?」「那個人就是很愛告狀,一點點小事就要哭,他一哭就全都是我們的錯。」「事情不要給老師知道最好,老師如果知道,大家都會很慘─全部的人都要被處罰。」…大家的事件雖然不同,但經歷與結局卻非常相似。
小彥不是沒有類似的經歷,但他說,他以為這件事的是非對錯那麼明顯,他應該可以得到真正的道歉,才會那麼在意教官的反應─但教官好像一點都不想要伸張正義,只想要大家安靜。聽了大家的經歷,也弄清楚自己在意的事情之後,小彥說,他決定去找教官要那兩張悔過書,因為他自始至終只是想要知道朋友為什麼要開他這個玩笑,以及得到真誠的道歉。在教官的處理下,道歉已沒有機會得到,而他至少可以為自己做這個努力─問明白為什麼要開他玩笑。
「如果悔過書裡沒有相關的內容怎麼辦?」我們問。小彥說:「那就請教官讓他們再寫一份,這次我會和教官講清楚,我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
✜ 本文原載於《人本教育札記》第285期